我与《曲艺》相识的经历
2017-11-09田连元
田连元
我十七岁的时候,正在天津南郊小站镇学艺、演出,每天晚上总要到小站文化馆去阅读杂志和报纸。忽然有一天文化馆的馆长拿给我一本杂志说:“看看这个新来的大曲艺。”
我接过一看,封面上只有“曲艺”二字,没有“大”字,便问道:“这不就是曲艺吗?哪有大字?”
文化馆馆长说:“这是中国曲艺工作者协会办的,全国独一份儿,还不是大曲艺吗?在你们曲艺界就是最大的。”
一句话使我增加了几分敬畏之感,心想连文化馆馆长都给添一个大字,肯定小不了。于是便展开认真阅读,其中的文章和作品,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反正都是一些名家大蔓儿的手笔。从那以后,每月的《曲艺》杂志,我必要阅读。
好像是到了1958年,在一期《曲艺》月刊上我发现了一篇署名范云的评论文章,是在评论一篇作品,写的问题很尖锐,文笔也辛辣。我忽然想起,我们小站公社文工团的导演也叫范云,那文章难道是他写的?或许叫范云这名字的多,是重名的作者。为了解决疑虑,我去问了我们那位公社文工团的导演,他回答说是他写的。我颇为震惊,这全国的“大曲艺”竟然能发一个公社文工团导演写的文章,我除了佩服我们这位导演有本事之外更明白了《曲艺》月刊的办刊宗旨:只要你写得有道理,符合党的文艺政策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不论你的级别、地位、职务高低都会发表,以此引起大众的关注和讨论。
后来,我到了东北,进入本溪市曲艺团,《曲艺》月刊更成了专业对口的必读刊物。记得有一期《曲艺》刊载了一篇名家往事轶闻,是梅兰芳拜访鼓界大王刘宝全先生的文章。其中谈论了很多问题,使我记得最牢的一件事就是刘先生告诉梅兰芳他是如何保护嗓子的。他说,他每晚临睡前,要切一片削了皮的梨含在嘴里,次日清晨,再把那片因呼吸浊气而变了色的梨片吐出来扔掉。
我看完以后,也为了自己的嗓子好,每晚睡前含一片鸭梨,含了几天就不含了,原因很简单,太麻烦。有时睡梦中把梨片嚼咽了,自己也不知道,不如不含。看来成名人、大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味照搬、模仿他人是不行的,关键是得有恒心、有毅力,连睡觉含梨片都堅持不下来,成不了大家。
《曲艺》月刊多年来发表了不少好的作品,有的堪称佳作、经典,读来印象深刻,久不忘怀。记得杜澎先生写过一段山东快书《双窝车》,开头写景的四句话生动、形象,至今我还能背诵下来:
眼瞅着太阳偏西坡,
一群老鸹啊!啊!……地飞回了窝,
那火烧云红里镶金多好看,
树影子越伸越长往东挪……
仅这四句的意境,便可构成一幅油画——《黄昏》。赞其诗情也罢,说其画意也罢,都可见曲艺作品的语言奥妙,“通俗叙述中的构图,口语讲说里的生动。”
再比如1986年10月份《曲艺》月刊上有一篇名作家贾平凹的关中曲子《车闸》。一读开篇,就被吸引住:
(唱)这秦岭山里吔有九十九个岔,
这九十九个岔里有七十七个洼,
这七十七个洼里吔有七十六个洼里没有人家,
只剩下最后一个洼住了个寡妇她名叫王桂花。
(伴唱)你快说她长的什么样儿呀。
(唱)她那个白呀,
白脸脸的白漂鞋面、白丝袜;
那个俏呀,
那个俏得开口不笑不说话。
加上半年是二十九,
减去半年是二十八,正是好年华。
(伴唱)哎呀哎呀王桂花正是好年华呀。
(白)死了丈夫她还想嫁。
(唱)她才不管那阎王戒律、小鬼恫吓、封建
礼教、陈旧家法,
……
这一段开篇,就使人看到小说作家深谙曲艺作品的诀窍。面对众人审视,当场心灵互动的艺术形式和读者捧书、一人默读的形式截然不同,曲艺形式需要的是:开门见山,引人入胜,语言巧俏,叙事流畅。
《曲艺》月刊发表过不少好的作品,记得我曾找到过一篇海防前线抓特务的故事《阿鲨站岗》,稍作改动,当作一段短篇评书,竟演了几十场,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成为了一个时期的保留节目。
认识《曲艺》以来,我陆续发表了一些作品。像《梁上君子》《霍元乙》《调寇》都曾在《曲艺》上亮相。《曲艺》由令我敬畏的大刊物逐渐成了我的良师益友。
1982年,我随文化部全国曲艺会演巡回演出团到西北、西南,行程两万五千里,途经数省十几个城市,为各地观众汇报演出并与各地同行进行业务上的交流学习。回到北京后,我效仿记者的样子写了篇纪实报道,投给《曲艺》,后来也如期发表。此时我才发现《曲艺》月刊自发行以来一直对各地曲艺界和相关的活动给予积极报道,可谓“一展《曲艺》月刊,通览天下曲艺”。
岁月荏苒,寒暑交替,不知不觉从我首见《曲艺》月刊至今竟已过了六十年,我已是“垂髫转瞬而鬓霜”,《曲艺》却是“光阴叠印铸辉煌”,看来人和刊物不能比。值其花甲之寿,我为《曲艺》真情点赞:
《曲艺》月刊著曲艺佳文传优秀作品,
民族艺术扬民族传统振中华精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