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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诗坛菲利普·莱文诗选

2017-11-08宇舒

诗潮 2017年11期
关键词:莱文菲利普衬衫

宇舒/译

国际诗坛菲利普·莱文诗选

宇舒/译

菲利普·莱文(Philip Levine),1928年1月10日生于底特律一个俄国犹太移民家庭,毕业于底特律韦恩大学。5岁丧父,14岁进汽车厂打工,年轻时迷恋无政府主义和西班牙内战,曾在雪佛兰轮胎和轴承厂、底特律的卡迪拉克汽车生产线上工作,也开过大卡车,业余写诗。1953年在爱荷华州立大学获艺术硕士学位,1957年在爱荷华城市大学讲授写作课。之后分别在加州大学、纽约大学执教,1991年以《工作是什么》获国家图书奖,1995年再以《简单的真相》获普利策奖,2000年当选为美国诗歌学会会长。莱文出版诗集20多种,包括《世界新闻》《呼吸》《怜悯》《简单真相》《灰烬》《失去的岁月》等。他编辑了《济慈诗歌精华》,还翻译出版外国诗歌。迄今为止,他的诗歌尚未进入中国。2011年美国国会图书馆宣布,气势磅礴、具有“当代惠特曼”之称的菲利普·莱文,获授新一年度的“美国桂冠诗人”。

红衬衫

没人再读他的诗,他的诗就变成了尘土、风,什么都不是,就像他买来,穿着死去的,张狂的,有颜色的衬衫。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

如果我给五只鸟

每人四只眼睛

我将瞎到

第三

代。如果我

每天不跟人

说话

让一天

长成一周

而一周沉睡

直到成为

我的半生

我是否能在一个暗夜

回家

见到爸爸?

常常,星期天,一束奇怪的光

在我生活了

半生的床上

生长起来。

一束光

开始是让

一只眼睛瞎掉

然后两只

直到最后

甚至连花盒中

用旧的蜡烛

也垂下了头。

于是我走到

这件红衬衫旁

它有着一排

完美无缺的暗色纽扣,我数了,7个。像

第一个关于希望的词

跳起来

变成鸟

呼喊他们翅膀的

喊叫

新鸟一声喊叫时,

倒到我嘴唇上的血

那么暗。

这是亚当

想要一个儿子时

给死亡天使

的红衬衫,这是摩西

忍受着十诫,

绊倒在山一般的海中那些浪里,在他头顶

挥舞了五遍的旗子。

这是妈妈放在我

午餐盒里

和面包、水放在一起的

小块儿布料。

这是我的红衬衫

穿着它,我去见

你,海之父

穿着它,我将说出

我从老鼠那里

学来的诗歌。一排

完美的纽扣

每一颗都十岁了

看见最初世界

和最后世界的

鸟的眼睛。一块领地

有着许多流泪的大岩石

而没有人看见

我一个人,一天天

穿着我的红衬衫。

最后的话

如果那只鞋从另一只脚上掉下

谁将听见?如果门

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之上打开

而且它没有梦呢?如果你的生活

以一本书在半空白页中

完结的方式完结,而幸存者

去到了非洲,而且疯了呢?

如果我的生命在1964年

的晚春,在我沿着山路

独自回来的时候结束呢?

我对自己唱一首老歌。我学习

雪在冷杉深深的阴影中

保持灰色、潮湿的方式。

我好奇那辆自行车下了高速路

是不是能安全地藏起来。那条

黑色、刮风的路往上,离开

瀑布,有一个山谷,我在

那儿生活了半生,幽鬼

又平静。我怀着感激叹息

然后我感觉到一阵奇怪的

苦痛,从我的后脑勺升起

然后我的眼变暗了。我朝前弓起背

把我的手掌放在一些粗糙的东西

之上,黑色的沥青或者一片残株

而这动作,就是一个忏悔者

带着他对暴行的认识

站直前的动作。因为

那个时刻将继续让所有装在

小口袋里的脂肪和油燃烧,

而那些脂肪和油,就是灵魂。

我就是伸进我手指

最远部分,甚至更远

的灵魂。像十根蜡烛

在夜的拱顶,为那些能够

看见的人烧灼,即使

是在午后的12:40,我

从黑暗里,来到如此猛烈的

阳光中,汗水向下流

流进了我的眼睛。我没有飞起来。

一阵风,一只迷路的动物,一队

孩子,将我拖进路的

一边,将我推翻,以致

我睁开的眼睛里涌出了天国。

我的衣服离开我

飘掠过道路,向外膨胀成

任意形状。释放得让人

眼花缭乱。我的钱币,我的戒指

房子的钥匙,像冰一样

破碎,掉进了山间的

荆棘、草,和让你觉得

你所见一切中均有魔法的

小的亮点中。不,不可能,

你说,因为有人在以一种

你了解的嗓音,对你平静地说。

一些活着的,自信的人将这

每一个词放下,确切地安在了

他希望它们在书页上的位置。

你已经数年活在背弃中,

活在公众的谎言中,活在

雪一样飘落的死亡中,那死亡,落到

任一被它选中的脑袋上。你不是个孩子。

你懂得真实的事物。我

在这里,如同我过去一直的那样,忠实地

面对说话的需要,即使所有

你听见的,都只是一阵轻风

弄痒你的耳朵。也许。

但是,如果那束干燥的

叶子和污垢不是污垢

和叶子,而只是被耗费的

成为人的愿望呢?停车,

熄灭引擎,然后站在

超越你生活的沉默中,看看

草怎样反射火,风

怎样骑上山坡,平稳地

吹向你,直到它汹涌进

你的耳朵,如同来来去去的

呼吸,从血液、词语,和

否定之无物的束缚中,被释放。

任何一个夜晚

看,桉树,阿特拉斯松,

正变黄的灰尘,所有的树

都走了,而我比它们全部

都老。我比月亮老

比注满我底片的星星老

比在这个没人想要的岁末

挤在这里的,看不见的

行星老。一年又一年,

这些年,麻雀学会

向后飞,飞进永恒。

它们的兄弟姐妹看到这,

拒绝建巢。在这周

结束前,它们全部

都会走。每个夜晚

充满我院子、溢进我厨房

的爱的合唱,将会离开。我将不得不

学着,用纯粹欢乐和纯粹苦痛

的嗓音唱歌。我将不得不忘记

我的名字,我的童年,在闹钟冷冷统治下的

那些年,已让这嗓音,撕碎了的,破裂的嗓音

能到达那曾经遮蔽了橘子树的低山。当寒冷

飘进来,我将站在后面的

门廊,唱歌。不为欢乐,

不为爱,甚至不为有人听见。

我将唱歌,只为黑暗能扎根,而且

不管留下的是什么,掉下来的果实,最后的

叶子,困惑的松鼠,离家很远的

丢失的孩子,都能够相信

这是任何一个夜晚。那男孩

独自走着,什么也没想,或者

对着月亮和星星背诵着

他最喜欢的名字,让他

找到他今天早上离开的家

让他听到风肆虐的嘴里

发出的祈祷。

让他重复那祈祷

那祈祷说夜连着白天

生活连着死亡,让我们及时

找到我们的生命。不要让他看见

所有离去的事物。让他爱

黑暗。看,他也跑着

唱着。他应该能快乐。

贝拉岛,1949

春天第一个暖和的夜晚,我们脱去衣服

跑进底特律河

在有着汽车部件、死鱼、偷来的

自行车、融化的雪

的盐水里,洗礼自己。我记得在水下和一个

从未见过的,波兰的高中女孩

手牵手,当时,我们的呼吸发出很大的声音

寒冷之上都能听见,且穿过层层黑暗升起

进入到最后的,没有月亮的空气中,而

那空气,就是整个世界。女孩

跟着我,打碎冰面,游出

没有星星的水,游向杰弗逊大道

的灯光,而旧火炉厂的烟囱

眼都不眨。

最后,回过头来看,完全没有岛

只有一片完美的,平静的黑暗,直到

看得到东西。然后,一束光

又一束,在前面低低地骑行

带我们回家,或许是矿石船,或许是

独行的吸烟者。气喘吁吁地回来

回到灰色的粗糙的海滩,我们不敢

站上去,一堆湿衣服。

肩并肩,沉默着,穿好,

回到了,我们的来处。

在一座空房子里

有人在叫某人;

现在他们停下了。在玻璃外面

玫瑰藤如同在轻风中

那样颤抖,但什么也没有:

我什么也没听到,时光在流逝

或者看起来在流逝,而太阳

在老桦树上升起

平衡着向下的拱门。

这是中午。隐私

是一件事,但是独自一人,

说话,没人听见,

再说另外的词

或其他的,直到

再也分不清

沉默的存在,抑或

在那里,沉默是为了什么……

没人能够重新开始

用确切的词语,轮流

命名野兽、飞禽和灌木。

越过栅栏,越过稀疏的树木产量;

光进来了;夜鹰、猫头鹰

和鼬鼠逃走了。要了解

全然没有恐惧的状态,

不恐惧那不在场的,

成了结局,成了本能最后

无理性的颤抖。在事实之间,

一个人移动,或试图移动,

命名一个人的自我,和他的行为

如同它们是真切的。死叶

紧附枝条。根

紧握着忍耐,但没有哭声

质询天空的幻觉。

【译者小传】宇舒,本名赵域舒,公务员,曾出版诗集《不再》《废墟上的树》和编译的笑话集《老外其实也很冷》。诗作和译诗散见《诗刊》《十月》《人民文学》《星星》《长江文艺》《诗选刊》《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汉诗》等,曾译介法国诗人伊夫·博纳富瓦、美国诗人菲利普·莱文和瑞士法语诗人菲利普·雅各泰等,诗歌入选多部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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