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胡明理

一个星期前。我下班回家，走到小区7号楼，刚巧徐婆婆在开楼道门。她个头矮，加上智能门锁又装得有些高，见她踮着脚，擎着右手在按锁上的密码，那哆嗦的手不是多按或少按一个号码，就是忘了按井字键。我上前一步说：“婆婆，我来吧！”随即从裤兜掏出钥匙，一下打开门。

“嘿！还是你用钥匙来得方便。”她自言自语地说着。

徐婆婆无意中说的这句话，倒提醒了我。是呀，老人易忘密码，还是用钥匙好使。我对她说：“这样吧，我帮你配把钥匙。”

她提起身边的一袋米，笑笑说：“那敢情好！不过要麻烦你啦。”

“这有啥？小事一桩。”我边说边从她手里接过米袋，帮她拎上楼去。

徐婆婆家就在我家隔壁，平日里房子只她一人住，她的一个儿子长期在外打工，儿媳孙子也都在外地，要过年才回家。我走到四楼，徐婆婆过了一会才喘着粗气爬上楼。她打开房门，我跟她一起进了屋，把米倒进米缸，刚转身要走，徐婆婆叫住了我：“胡师傅，请等下，我把配钥匙的钱给你。”我头也不回地说：“不急，不急。”一溜烟儿跑出门。

其实，我心里早想好不会收她钱的。我不会忘：遇到我出差，妻子加班，徐婆婆就会把我放学的儿子接到她家做作业，连饭也在她家吃；每逢过年，徐婆婆还给我儿子压岁钱呢；就在上个月2号，咱两口子晒好被子上班去了，可天突然变脸下起了阵雨。心想：这下糟了！谁知回家后，见徐婆婆早替我把被子收进了。当时她告诉我，看天要下雨了，没我家的钥匙，怎咋办？她急中生智，赶忙叫来大楼做清洁工的阿姨帮忙，用一根竹竿扎上钩子，从她家阳台把我晒的被子钩了下来……虽说我们是邻居，但我早把徐婆婆当作亲娘了。儿子给娘配把钥匙，能收钱吗？

一个星期后。早晨，我一推开门，见徐婆婆站在家门口找我，寒风吹着她的白发。哎呀！糟糕。由于前几天公司事多，竟把这件事给忘了。我想，她一定在等我的钥匙了，心里万分自责，不由一阵脸红。我刚要开口向她解释，徐婆婆先责备起我来：“胡师傅，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连一把钥匙……”

“对不起，对不起！”我接过她的话，面带愧色地连连道歉。

“这倒没什么，就是往后得长个记性，千万别再丢三落四的……”

“我一定把这事系在裤腰带上。”

“那就好，那就好！”徐婆婆说着，拿出一串鑰匙。我一见，哟！这串钥匙是我的。她见我一副诧异的样子说：“昨晚，看到这串钥匙插在你门锁上，多不安全呀！本想敲门，怕你睡了，就干脆收好，等你一早开门就给你。我知道你平日差不多这钟点去上班的。”经她这一说，我回忆起来：昨晚，因来来回回搬了一大堆东西，进屋后，把插在锁上钥匙忘了。

我感激地接过钥匙，原来她冒着寒风一早在等我，是为了给我钥匙，且刚才责备我，也是为这件事。还好，我暗自庆幸，她还不知道我忘记配钥匙的事。于是我见机行事，从钥匙圈中取下楼道门钥匙，第一回同她说了个谎：“婆婆，这是我给你配的。”

她连声道谢：“瞧你，我都忘了，亏你还记在心上。胡师傅，这钱……”

没等她说下去，我已三步并作两步，内疚地跑下楼去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刚到公司，妻子从医院打来电话，说徐婆婆住院了。我向科长请了个假，在街上买了点水果，急匆匆赶到医院。

“胡师傅，怎么你也来啦？”徐婆婆病床上伸出手，示意我坐下。接着说，“这次多亏你媳妇，及时把我送进医院，该怎么谢你们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是邻居。”我与妻子异口同声地说。

见徐婆婆状况还好，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我帮她削了个苹果，安慰了她一会儿，俯身对她说：“婆婆，你就好好住院治病，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白天我媳妇在，晚上我来陪。”徐婆婆见我要走，用手指了指挂在床头的棉衣。我以为她冷，欲取下棉衣盖在被子上。她摇摇头：“不，我是拿钥匙。”刚才听你媳妇说起，你老母这几天要从乡下上城来，你家房子小，就让你老母睡我家吧。”她说着，从衣袋里摸出钥匙，塞到我手中。

我接过钥匙，忍不住热泪盈眶。手上那把小小的钥匙，我觉得分量很重，很重———

徐婆婆给我的不仅仅是一把钥匙，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