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

桑晓东

看看现在的中学生，男女同学一起说说笑笑、亲亲热热的样子，我就十分羡慕和感慨：时代毕竟进步了嘛，遥想当年，我们的中学时光，整个儿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社会，长夜漫漫啊漫漫长夜……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吧，那时候，新学期排桌位，绝对是清一色的男生vs男生，女生vs女生！不料，有一年，男女同为奇数，最后剩下我和一个叫张梅莉的女同学！班主任抓了半天脑袋，才不得不把我和张梅莉安排在同一张课桌前……

说实话，张梅莉不是那种天生丽质，千娇百媚，让人一见倾心的女孩，她的肤色比一般人黑，姿色也平平，乍看似乎还有点丑……不过，张梅莉有才华有内涵有气质啊，她从来不在乎自己容貌似的，爱说爱笑，活泼开朗风趣俏皮……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品味出她的美来……“人，不是美丽而可爱，而是可爱而美丽”，列夫·托尔斯泰老先生的这句名言，用在张梅莉身上，倒是蛮恰如其分的。

张梅莉写得一手好字，一笔一画，认认真真，正正规规，一丝不苟，很像她的某些让人心动的品质；文章写得也不错，常常发表获奖，令人刮目相看；美术也棒，画画儿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心灵手巧的样子吧，呵呵。

张梅莉还爱唱歌，嗓音美妙，那时候，流行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啊，程琳的《酒干倘卖无》啊，朱晓琳的《那一年我十七岁》什么什么的，有事没事，张梅莉总会小声哼唱几句，婉转悠扬，我百听不厌，真是美的享受啊，仿佛百花盛开，芳香四溢，沁人心脾……也许正是在她反反复复地唱，我反反复复地听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我喜欢上了她。当然，凭感觉，张梅莉也是很喜欢我的。那时候，我是班长兼学习委员，胸怀大志，学习刻苦，成绩极棒，常受褒奖，什么“品学兼优”啊，“优秀团员”啊，“三好学生”啊什么什么的，呵呵……

张梅莉毕竟是女孩子，逻辑思维略差，数理化常遇难题拦路，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会回过头问后排的两位男生：“某某题你们会做吗？”

“不会。正想请教你呢。”

于是，我就给他们细细讲解，当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直到他们（当然更是张梅莉）茅塞顿开为止，这时候，她总会侧过脸，感激地冲我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呵呵呵呵……

在那个“旧社会”，男生女生绝对互不交谈，划开的“三八线”如天上银河，界限分明！在这种“政治高压”下，细细想想，我与张梅莉也确实没说上几句话，更别说什么甜言蜜语了，但是，渐渐地我俩却有了一份“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有一次，我有意无意地握了一下她的纤纤小手，便觉得一股暖流“电”过全身，麻酥酥、甜蜜蜜心慌慌的……张梅莉呢，也红晕满脸，娇羞无限……

我俩相处得真的很好，相敬如宾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真的，有一次，张梅莉患感冒，三天没上学，我的心就一直空荡荡的很失落很难受，有太多的惦念和牵挂，做什么事也不带劲儿，度日如年啊！直到张梅莉病愈返校，我惊喜交加，热情关切，张梅莉一定读懂了，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泪珠儿。

还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没忘记，那是一节英语课，老师在黑板上抄习题给我们做，下课得上交批改的，恰巧我的眼镜在上节体育课中摔了个粉碎“光荣殉职”！眼见得黑板上白茫茫模糊一片，耳听得身旁“沙沙沙”同学们奋笔疾书，我急得抓耳挠腮，冷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

细心的张梅莉看到我的窘况，扑哧一声笑了。她抄完一页习题，“嚓”从本子上硬生生地撕了下来，轻轻地推到我的面前……

真是“雪中送炭”“危难之处显身手”啊！我大为感动。也多亏了张梅莉一页一页撕下习题让我抄，我才顺利完成作业……

下课后，我悄悄地说：“谢谢你啊，张梅莉！”或许这句话流露出我太多的真情？张梅莉又羞红了脸，她低下头来，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温柔……这时候，一抹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真是美极了，如仙女下凡，圣洁出尘，清丽动人！我的心怦怦乱跳，真想拥她入怀，亲亲她的脸……

不知不觉就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各奔前程……后来，我在“苹果之都”栖霞找了一份工作，成了家，生了娃，混入喧嚣人潮滚滚红尘中，东奔西走，忙忙碌碌，尘满面，鬓如霜，过着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生活……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经过多少苦和难、风和雨？只是会常常想起张梅莉！这么多年不见，她还好吗？

几经周折，我终于打听到张梅莉现在在烟台一家钟表厂工作，百里之外的烟台一下子变得亲近温馨起来……只因为那座城市有我的牵挂，我的梦……

一次到烟台出差，我突然冲动地直奔钟表厂，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张梅莉！诉诉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思念！该有多少话要说？该有多少泪要流？

然而，在钟表厂门口，我却停住了脚步。毕竟物是人非了，再见面又能怎么样呢？大家都变了！大家都老了！无非是在一起说说各自的爱人孩子工作生活罷了，还能怎样呢？张梅莉，还会是那个爱说爱笑爱唱爱画爱脸红的清清纯纯的羞涩小女生吗？隔开我们的，不仅是岁月，还有沧桑和云烟……

我突然醒悟，我这样疯狂地寻找张梅莉，其实是寻找曾经清纯美丽的金色年华！寻找曾经纯洁如一张白纸的昔日的自己！那么多的好日子只能变成了回忆！而我们不再年轻，已经无法再回头！

回忆是美丽的，也是极脆弱的！甚至经不起现实之壁轻轻的一碰！如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破。

珍藏这份美丽，相见真的不如怀念？！我只能痛苦地选择了放弃……

唉，不见也罢，只是心中几多怅惘，几多苍凉！宛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那天，天空蓝蓝的，没一丝云影，太阳灿灿的，暖暖的；风柔柔的，软软的……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远处传来老狼的歌声：“……是谁遇上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了嫁衣？”是老狼的那首《同桌的你》。

我的心不由得一酸，热泪像决堤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