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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西

2017-11-07至简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8期
关键词:交谊舞尘土宣传部

至简

1998年的昌马之行可真是我最为难忘的一次采访经历。那次,我和同事分头在玉门老城区和新市区采访。昌马离玉门较远,而那时正在修昌马大坝,一项很宏大的工程,而前往昌马的车一周只发两趟。在春寒料峭的三月初的一天,我们在玉门镇坐上了前往昌马的班车,是那种老式的驼铃车,硬板座位,叮叮哐啷到处响。大段的山路正在修建,石头路上尘土飞扬,车里人货共载,我的座位边放着一麻袋的猪崽哼哼唧唧地蠕动,不时散发出一股特别的气味。呛人的尘土味从关不严的窗户缝里冒进来。那天,看坐在车里的人,随着车身的颠簸也都表情呆滞,满头满脸的尘土。车的前部发动机突起的部位,倒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头发因为没有梳理而成了自来卷,干枯的脸缺乏营养与水分,穿了一件尘土色的外套,但手里捏一把嫩绿的韭菜,那大概是在玉门镇买的。那个季节我们都还穿着棉衣,车窗外也都依然是一片光秃秃的荒凉景象。而那把嫩绿的韭菜就在他的手中,青翠着成了满世界里唯一很突兀又很水嫩的青翠。我一抬眼,看见的就是这个尘土色的人和那把韭菜。我晕车了,非常难受,也自怜自叹地想起曾经梦想在旅程中有段美丽浪漫的邂逅。可是,心想依我现在的工作环境,到哪里去邂逅啊,邂逅那袋小猪崽还差不多。等下了车,我和男同事见到了一位姓鲜的计生干部。那天是星期六,乡上的人都休息,这位干部很怀疑我们记者身份的真实性,把我俩的记者证要去,表情严肃地看了又看,给乡长打了电话报告后才安排我们住到了乡政府的大楼里。到了驻地,我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睫毛都成了尘土色。

后来待了几天,才知道昌马的土与别处的不一样,细细的黏土,经常在山谷里卷起直冲天空的龙卷风。在外面一天,全身都会落满细细的尘土。而房间里,门无法上锁,整幢大楼里只有我和同事俩人。到了晚上,我就把茶几顶到门上,茶几后面是凳子,凳子后面又放了一只脸盆。

那几日,白天在昌马的各个村里采访。昌马乡上有条宽敞的马路,路边些许商店,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里形成了小集镇。有一家舞厅,门口立个大牌子,红色的广告纸上面写着:“近日邀请省城G小姐来为大家教授专业国际交谊舞。”交谊舞才流行到昌马,而我那些天走来走去,镇上的人都以为我是来教交谊舞的G小姐。

每天夜里,舞厅的流行舞曲声音播得很大,从窗户里飘了进来,心里感叹即使在这深山沟里也挡不住流行的浪潮。而那个暖气很奇怪,总是在夜里,会突然发出“嘎巴”一声的巨响。那响声的间隔是有节奏的,我就神经质地在心里等它有节奏地响,那一声巨响过后,映衬出山村的夜晚,真的是万籁俱寂啊。

又两年后的深秋,因工作需要,独自在寒风萧瑟的昌马工地待了三天,自此后便再也没有去过。

数年后,我再去玉门市。玉门正在经历搬迁之痛,新市区刚刚建成,新老市区的交接地一片杂乱荒芜,每到了下午疾风如野孩子般的四处乱窜。而棋焜当时刚调到宣传部一周时间,我是他接待的第一位记者。由于初次接待,他各方面经验很不丰富,那时出差住宿报销标准很低,因此,得凭老关系才能住上环境既不错又便宜的房子,宣传部门的同志都掌握这样的老关系户。可是,棋焜却没有,所以折腾得我换了好几回房。他带我去原来他工作的乡镇柳河采访,正巧是周末,他也缺少应付酒场的经验,然后我俩都被乡干部灌醉了送回驻地。

我回单位后,棋焜可能对此深感内疚。他给我画了一幅国画牡丹送来。他的老家是甘肃的书画之乡,棋焜也是个年轻的画家,那幅画我保存了很多年,后来让人装裱出来,是一幅乡土色彩很浓艳但很大气绚烂的牡丹图。后来棋焜还是画画,再看他的画,画风有所改变,一位同行说,画得是越来越好了。

那年九月去瓜州,正是瓜甜景美的时候。近二十天时间,从西到东再到南,把瓜州乡镇都跑过来了。在三道沟镇,白天听了那位宣传干部小刘讲的知青鬼故事,晚上住在镇上的招待所里,极其安静,听着远处的狗吠声非常害怕。后来到了锁阳城镇多了位乡长陪同,乡长是位复转军人,人很风趣。锁阳城镇面积很大,而桥子像是戈壁上的江南,水草丰美,踏实的红柳深红,浅红,桃红,怒放着展示生命的最后一季灿烂,而东巴兔则像是隐藏在山洼里的一处世外桃源。那年因家人的病是带着沉甸甸的心事去的,在这样的美景和忙碌中,心情自然也有稍许缓解,这都是自个儿心里的变化,别人是不知道的。

记得到了东巴兔是下午两三点,农户们都出工去了,这里的耕地距离居民点很远,农户们都是早上出工带上吃的,直到收工回来再在家里吃下午饭。到了中午,一行三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浑身无力。周围没有饭馆,乡长不知从哪发现了一个村妇,摘来了茄子辣子、西红柿,还有长老的玉米,我们一起在她家的厨房里做饭。从她家的正房里看出,女主人是位很麻利的女人,地打扫得很干净,被子叠得四方四正。柴火炉子上架口大锅,我帮忙搓面,拉拉条子,到了下午三点多,一盘炒三样,一盘西红柿炒蛋,几只老玉米,一盘硬棒结实滑溜的拉条面摆到了农家院落的小桌上,和平时吃的味道截然不一样。回来后,我把在桥子、踏实、东巴兔听到的传说都写了下来。

等数年后再在一次会议上碰面时,曾经的那位乡长大人此时已在县上身居要职。

2001年,到达敦煌那天是情人节。那时节,路不好走,车也不好走,等到了敦煌就是晚饭时间了,正好有个广告部的同事也在敦煌,还有宣传部的领导一起吃晚饭。

那时,方健荣是敦煌的新闻科长。当时,有首很火的流行歌《小芳》,大家也都把方健荣称为“小方”。他很腼腆,说话声音不大,身子有点儿前倾。他写诗,也写新闻,我们都是未婚大龄青年,他天天陪我在敦煌的各部门采访。那时候,每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就给我讲最近别人给他介绍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心神荡漾,面带微笑,不厌其烦。后来小方还说,我天天领着你在敦煌的大街上走来走去,别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敦煌雖然名气很大,但是地方很小,你走了之后,我就找不到对象了,你要负责。我哈哈一笑了之。再后来,小方真的不陪我采访了,他有别的事儿。在敦煌这样一个接待繁忙的地方,他在宣传部工作很忙碌,而我还没待够报社规定的时间。没有他的陪同,我也自由了,我就一个人拎个相机在敦煌的街头转悠捕捉新闻。回来后,我换了岗位,后来他又调出了宣传部,总之很多原因使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但是,他的消息时不时传来。

十五年过去了,去年夏天到敦煌,电话过后不一会儿,方健荣就到了宣传部来见一面。他看上去变化不是很大,以前他就不显年轻,所以现在也不显老。

他递给我三本书,这些年他潜心写诗、编书,年年都有好的成果,有几本书我早都见过的,当然人也比以前成熟了不少———背还是微微前弓,但脸上是简单与自信。

那天随手翻看从县市带回来的书,方健荣编的《大美敦煌》,书里收录了诸多名家写敦煌的。三毛的《夜半逾城———敦煌记》,看着看着,竟然有了眼泪。文中的几句话,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遗言,她竟然是来敦煌给自己找最后的归宿。

看到这篇就想起了很多。

某年的工作中,去莫高窟偶遇到了三毛文章里写的那个人,很想再听一遍他的故事,但他什么也没说,我想那时候他并不想给一个很天真的黄毛丫头讲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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