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泥土

2017-11-07于志学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8期
关键词:烟灰黄泥毛驴

于志学

我从懂事时起就和泥土打交道。

爷爷常说泥土是老天爷给的,老天爷为了不让人饿死,让泥土长出五谷;奶奶说泥土是宝物,盘古开天辟地时,女娲怕寂寞就用泥土捏成人,世上才有了我们。

玩上了泥土

北国的荒原,地广人稀。奶奶略带沙哑的声音总是重复着那单调的瞎话:“夜黑了,起风了,星星都跑了,老虎妈子要下山了……”

“奶奶,我们不想听老虎妈子的故事啦,这个故事我们都快背下来了。”我们跑到屋外,在房头有一堆盖房子剩下的黄黏土,这才是最让我们开心的地方。

我们用黄土堆成我们想象中的宫殿,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最痛快的就是当大雨过后,黄土堆变成了黄泥堆,我们就光着屁股在泥堆里玩耍、摔泥巴。最有趣的就是“摔炮”,把一块泥巴拿在手上,用拳头碓成一个窝,往地下一摔就发出爆竹般的响声。泥窝越大、越薄,摔出的声音就越响,泥窝上面还摔出大小不一的窟窿,很像鸟窝。有鸟窝就得有鸟,于是我们就用泥捏成小鸟、小鸡和小狗。那时我们真是开心,把捏好的泥玩具放在窗台上晾晒,然后放在仓房里,然而没想到一场暴雨过后,仓房漏了水,我们用半个夏天捏的泥玩具全都泡了汤,又成了一堆泥。

奶奶看我们很伤心,对我们说:“傻小子,来,奶奶教你们怎么做。”她把剩下的几个没被雨水浇坏的小鸡、小猪放在正在做饭的灶坑里烧,饭做熟了,我们的小鸡、小猪也就烧好了。那黄黄的小泥鸡变成了泥陶鸡,用手指一弹,发出铮铮的响声,奶奶说这样就不用害怕雨淋了。可我们嫌那只小猪是黄色的,和猪的颜色不一样。奶奶说:“你们再做几头小猪,到时我再告诉你们怎么办。”

半桶凉水

几天后我们把小猪捏好晒干,按奶奶说的放在灶坑里。饭做好了,我们要急着拿出来,奶奶不让动。她用瓢舀了一瓢水倒进灶坑里,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才让我们拿出来。真是神奇,沾了灶灰的小猪变成了青灰色的小陶猪,煞是可爱。八叔把小陶猪顶在脑袋上,乐得直打转,一下子小陶猪从八叔的头上掉下来,可是没摔碎。奶奶说:“你们知道吗,青猪比红猪结实,青砖就比红砖结实,就是因为用凉水浇的,正热的时候冷不丁用凉水一激,东西就结实了。”“奶奶,你怎么这么巧,知道这么多?”“这都是你的祖太奶———我的奶奶教的。人刚生下来,啥也不会,就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奶奶,猪是黑色的,现在我们烧的是青灰色的,你能不能让灰猪变成黑猪呀?”奶奶抿嘴笑了。

晚上上灯时,奶奶让我把油灯从灯窝里拿出来,用铁勺子把灯窝里的灯烟子刮下,放在大海碗里。奶奶觉得灯烟子少,又用棉花搓成三根很粗的灯捻子放在油灯碗里点着。四根灯捻子泛着红红的火苗,发出浓滚滚的黑烟。奶奶用一个小盆罩在油灯上,几个晚上过后,就又从小盆里刮出半碗灯烟灰。在奶奶的指点下和泥,我们把半碗灯烟灰倒在黄泥里,黄泥就变成了黑泥。我们把黑泥拿在手里,不停地搓、捻、揉,加上摔打,那团黑泥就如同黑缎子一样柔软,在我们手中很快就捏出小黑猪、小黑马、小黑狗,窗台上又摆得满满的。

奶奶看见了那匹小黑马,说马不能光着身子,得有鞍子。她拿出“压底刀”,在马的身上刻出一道道花纹,压成马鞍形,又用梳子在马脖子上刮出一道道的马鬃,马立刻变成一匹活生生的了。

煮苞米米查子粥时,我们就把这匹小黑马塞到灶坑里烧制。没想到这次惹了大祸,为了让小黑马更结实,我和八叔提前抬来半桶水,在灶坑火势正猛时一下子浇了进去。轰的一声,灶坑里像要爆炸一样,烟灰夹着火星从灶坑里喷了出来,灶坑门崩坏了,锅里进了烟灰,刚盛出来的一锅粥变成了灰粥。我和八叔正在着急时,干活的家里人从地里回来吃饭,一看都傻了眼。四叔是三十口人的当家人,气得他给了我和八叔一人一个大耳光,还把放在窗台上的泥玩具摔得粉碎,小黑马也摔断了一条腿。

四叔警告我们说:“以后不许烧这些玩意儿,不听话就打断你们的腿。要是你们待着难受,明天就下地薅草去!”

荒原窑火

几年过去了,我和八叔长大了,开始当“半拉子”,放猪、放马。七月的天空,日老爷好像总是不动地在蓝天上挂着。马在草地上吃草,狗趴在我们身边打瞌睡。在这寂静的草原上,我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嗅着草香和那淡淡的泥土咸味。泥土!突然使我想起了当年那匹没有烧好的小泥马。离我们放马半里远处就是我们几年前熬盐的地方,那里有废弃的锅台、灶坑,还有一口井,正是烧陶的好地方。

锅台已经坍塌,我和八叔重新和泥脱坯,用铁锹把灶坑瓦深。因为没有锅,我们就在锅台上用泥坯搭成龙骨,这样就可以放进很多柴火,可以烧制大件的泥玩具。我们还惦记着那年没有烧成的小黑马,除了这些,我们还想烧个碗。在草地上放马的孩子,没有盛水的东西,都是跑到草甸子水塘里用手捧着水喝。八叔说这次我们要烧一个好看的大碗。我们用黄泥做成了碗坯,又把黑泥擀成像饼一样的薄片,用镰刀把柳条削成压底刀和木锥子,学奶奶用黑泥片刻成小猪、小狗,贴在半干的黄泥碗上,又用木锥子在黄泥坯上划成我们心目中的花纹,足足用了七八天的时间,烧成了一个黄黑相间的大花碗。

我们看着在荒原烧制出来的大花碗和小陶马,心里真高兴,我们要拿给奶奶看。八叔端详着小黑马说,马耳朵怎么变长了,好像是头毛驴呀。毛驴也行啊,我们一边乐颠颠地往家赶,一边唱着小调:“门前三棵柳呀,柳树三道弯。上面鸟笼挂呀,下面毛驴拴。毛驴咯噶叫呀,要把草料添……”

爷爷看见我们带回家的黑花大黄碗,吃惊地说:“这是你们烧的吗?我在宋站镇上的瓦盆铺里,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花碗。咱们老于家,三十多口人,一年得用不少碗,可以自己烧碗用。”

這年的秋季,爷爷让三叔、六叔也到草甸子上和我们一起烧“窑”。从此,于家人便使上了自己烧制的黑花大黄碗。

猜你喜欢

烟灰黄泥毛驴
黄泥水
骑上毛驴找毛驴
烟灰去油污的原理
Journal of Japanese Invation ofChina and Nanjing Massacre
长脸大毛驴
毛驴的悲哀
像烟灰一样松散
长期不同施肥对南方黄泥田水稻子粒与土壤锌、硼、铜、铁、锰含量的影响
人心如秤
听从劝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