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高石汉的故事(下)拍大足石刻 他只用自然光
2017-11-03马拉
马拉
高石汉,1931年在北京出生,从小在天津外婆家长大。外公是中医名医,舅舅是工科才子,爱照相,他从小就跟着舅舅到处拍照。11岁生日那天,一件生日礼物,让他的人生从此离不开相机了。
从小爱照相
11岁生日,外婆看高石汉对照相着迷,就送了一台柯达伯朗尼相机给他当生日礼物。
高石汉之子、摄影家高松说:“这种相机是美国柯达公司1900年推出的第一款相机,当时只卖1美元,用的胶卷一卷只卖0.15美元,大家都买得起。据我爸说,伯朗尼是一种三固定相机:速度1/25秒、光圈11和距离都是固定的,用620胶卷能拍8张。我爸最早的人像作品,是拍曾外公。曾外公在家坐堂行医时,他在一边偷偷照了一张‘外公行医图,曾外公一看,高兴惨了,又奖励他一架仿蔡司的折叠式照相机,这比伯朗尼相机更高级。”
1945年抗战胜利,高石汉14岁,在北京读书,参加了中学生摄影小组。他在颐和园拍了一张《旭日》,照片中朝霞映照十七孔桥,在中学生影展上获奖。后来他随父亲迁到贵州,凭着摄影手艺,进入贵州农业厅当了《贵州农民报》的摄影记者,其中有几幅作品选入《贵州农民翻身影集》。贵州人民出版社1953年9月出版的这本影集,是当时非常难得的大型摄影集,高石汉手头都没有。但他的侄子、土纸本藏书家张南居然帮他淘到了。张南说:“我从小就听姨爹说,他最早的摄影作品就编在这本书中。在旧书市场淘书时,就留意了。有一天,我居然碰到了这本书,马上拿下,送给他。他看了,哈哈大笑,掏出200块钱给我发奖金。”
高石汉的老伴李坤培说:“我们1953年考进西师生物系,我是从自贡考来的高中生,他是从贵州农业厅考来的调干生。他本来想考北京电影学校摄影专业,但最后一个志愿,又填了师范专业,当时师范生要优先收录,于是就把他录取了。他很委屈。”
调干生是工作后经组织调派读大学的带薪大学生。“他有30多块钱的工资,当时不得了。大家都知道他爱照相,他给同学照相,都是他自己出钱买胶卷,照了还要洗岀来送人家,他的钱就用来搞这个了。他洗相片在哪里洗呢?就在教室桌子底下,把床单扯下来围起,人就拱在桌子底下洗。”
在数码相机普及之前,相机一直是照相青年追女朋友的利器,高石汉也不例外。李坤培说:“肯定是他追我噻,先就是喊照相嘛。1955年去野外实习,在歇马场、缙云山上,他给我照了好多相;1958年我下放到蔡家场蔡家公社劳动,他就照我们劳动、担担子;后来我搞科研,农作物的坯胎细胞切片,要显微摄影,都是他帮我照的。他给我照了一辈子的相。”
照石菩萨有诀窍
1999年,大足石刻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李坤培回忆:“大足石刻申遗,请高老师去给他们照了一个月的相,好多照片都是他照的,不计报酬,得了奖,申遗成功,他就高兴。”
大足石刻成千上万尊精美的石菩萨,要拍出完美的质感、肌理,关键在于光线。高松跟父亲去拍过两次,他说:“当时到大足辛苦惨了,没有旅游车,都是公交车一段一段地乘坐,要坐大半天,热惨了。一去至少住3至5天,就住在大足石刻文管所的招待所。”
当时条件十分艰苦,特别是拍宝顶十二圆觉洞,光线很暗。“爸爸不喜欢打光,说人工光线不好,必须等到夏天七八月份最热的时候,上午接近11点,才有他要的光。从大门涌进的光不行,只能照到地上,照不到高处的菩萨身上。只有利用大门上面的侧边,那个天窗石头缝投进来的光,菩萨的衣纹、肌理才出得来。他等光线,我们就陪着他等。美术公司当时也照了,他们打的光,就没有自然光那么舒服。”
高石汉生前曾在《西南军事文学》杂志的一篇专访中,留下了“拍菩萨不打灯”的诀窍:
大足石刻十二圆觉洞是宝顶石刻最精美的龛窟之一。高6米、宽9米、深12米,洞内正壁造巨像3尊,两侧列坐12圆觉菩萨,全靠洞口顶部斜凿出来的一个‘天窗采光。我考察洞内不同季节的光值:即使盛夏烈日天,平均光值在Ev值(曝光参数)4以下,在这种光线暗弱的洞窟中,我没有轻率地打灯光或用闪光灯,因为受空间限制,灯的位置不能随心所欲,无法获得理想的逆光和侧逆光效果。如果只在正面用光,闪光灯一亮,如影随形,势必破坏自然形象和现场气氛。我采用自然光,光圈2.8,速度2秒,达到预期目的,照片借助柔和的自然光,造像折叠有致的衣纹,柔和的丝织物等细节都清晰而逼真地显现了,质感、立体感都很强。十二圆觉神气活现,现场氛围庄重浓烈,富丽堂皇。
李坤培说:“大足石刻博物馆干摄影的张文刚是高石汉的学生,他后来出了很多作品。他说,高石汉把诀窍都告诉他了,就是照菩萨,不打光。”
拍出“泥菩萨”传世照
西南农学院的侯光炯教授,是一尊著名的“泥菩萨”。他是中国及世界杰出的土壤学家、“自然免耕法”创始人、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侯光炯德高望重,他的新聞和事迹经常出现在《人民日报》上,高石汉和他是老朋友,给他照了很多相。
高松说:“我跟我爸去拍过一次侯老,呆了3天。路很远,到了四川长宁,还要走一段路。侯老租的是农民院子,有电灯,周围全是农村。他一去就住一年,他是二级教授,但样子像农民。侯老和我爸很熟,我爸一去,侯老就说:‘老高来了。侯老有时还借此开导他的学生,他说:‘你们看老高这么远都来照相。你们呆一个月都叫苦,别个老高一来,就呆半个月。”
高石汉曾三下侯光炯位于四川省长宁县相岭乡的试验基地,要给这尊“泥菩萨”拍出一张足以传世的照片。高松说:“1984年5月是第一次去,拍了很多照片,但都是现场活动,没有我爸心中的好照片。侯老的活动,一般都是下田、读书、教书、开会、获奖,这张片子要想出彩,比登天还难。第二次去是1985年3月,侯老因公出差,没见到。在回来的火车上,我爸还在想怎么拍好这张照片。看着火车两边绿色的稻田,他想到侯老在紫色土壤里探索了50年,创造了‘自然免耕法,突然画面就有了:侯老刚从试验大田归来,回到屋里,双脚泥巴,一边洗脚,一边拿起秧苗在看。”
1985年8月,高石汉第三次去长宁,一张《侯光炯教授下田归来》就诞生了,按照当时《人民画报》的人物风格,虽然有点摆拍,但还是非常传神。“这张片子当时很出名,现在侯光炯传记《世纪情结》的封面也用的这张图。我爸拍的时候,我也在场,是夏天,打了闪光灯。侯老白天下田,那天下着雨,雨靴沾了泥巴,草帽也打湿了,挂在取土钻上。侯老晚上回来,用木桶泡着脚,一边泡脚,一边拿起放大镜看着刚采回来的秧苗标本。”
《人民日报》《文汇报》《四川画报》等20多家全国重要报刊,都刊登了这张照片。拍了大足石刻神圣的石菩萨之后,高石汉终于拍出了他心目中跟农民和土地打成一片的“泥菩萨”。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