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口的演变史
2017-11-03吴颖雯
吴颖雯
名扬中外的 “泉州港”,并非总是名正言顺,许多港口在早期只是政府眼中无序的民间非法之地。这些民间港口在乡族力量与政府力量的博弈下,或是消逝,或是从“非法” 逆袭为重农抑商的政府的“心头肉”。
泉州港口是渔民、海商,甚至是海盗的一个重要舞台,见证了泉州海丝的辉煌,也随着海丝的发展时兴时衰。在其成为名副其实的“泉州港”之前,泉州沿海分布的多是民间港口,甚至带有家族产业的性质。
明末,泉州郑芝龙郑氏家族以家乡石井、安海等地为根据地港口,集海船千百艘,驰骋海上,通贩东西洋,甚至在安平(安海)建府,亭榭楼台,雕梁画栋,极尽奢华。随后其儿子郑成功进一步扩大势力,还从荷兰人手中夺回了台湾。这个时候的安海港、石井港属于郑氏家族的势力范围内,贸易量大,港口经济发达,更多的安海商人借势外出贸易。比如安海商人深知南洋居民喜欢葛布、水纱布,即做出了一条完备的生产链——深入安溪、德化等县,采购苎麻、木棉运到河南、温、台等地,贩回棉花,让安海妇人女子织缕成布,随后再运往菲律宾等地售卖。这种发展态势,倒让安海、石井港口有了成为近代工商兼备的贸易口岸的可能。可惜的是,随着清廷建立,郑氏实力的衰退,这几个港口的发展受到挫折,光芒逐渐消匿。
安海港、石井港的发展轨迹,在泉州众多港口中具有代表意义,它们是在泉州沿海地带自发形成的商业渔业港口。泉州地少人多,出海谋生成了泉州人扩大生存空间的一条出路。捕鱼、出海经商,选择停泊在家乡附近的港口自然是最方便的事,这种港口的设立又不需要什么经济或是政治前提,如石狮的石湖码头(相传是唐代航海家林銮设立的)。当然这也得益于泉州沿海漫长的海岸线,可以提供船只停泊的湾澳海口众多。对于这长达数百里的海岸线,官方的管理实在鞭长莫及,尤其在明清很长一段时间内,出海经商是件违禁之事,但是小澳多如牛毛,商民神出鬼没,官方一再重申禁令,强调“如有拿获无照船只私渡者,船户照越渡缘边关塞律治罪,船只入官”,但也只是喊喊,管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即便没有政府插手,这些民间港口也遵循着优胜劣汰的市场规则,有能力的进一步发展形成大港口,反之则逐渐消失。
所谓的发展,很大程度倚靠的是港口所在地的商民家乡宗族势力。商民在乡族势力范围内寻找适当的地点设立船只和集散货物的场所,开设商业行号、开凿供本行号入泊的船坞等等,以此扩大海上贸易。就像郑氏家族控制下的安海港、石井港,港口成了家族或是乡族的“物业”,其他地方的商民使用该港口,还得向港口的“所有者”缴纳费用。唐宋出名的东石港据记载有十大港门,其中五个港门就是以姓名命名的,如“王家港”“柯家港”等等。这种家族掌控港口即便到近现代还有踪迹可循,比如原属于泉州府管辖的厦门岛,即使在五口通商成为国际通商口岸之后,直至上个世紀早期,纪、陈、吴三大姓氏,城内派、草仔垵等势力仍在厦门各据角头,上演一场场争斗,风生水起。不过,这种乡族私属港口无法避免地将与乡族“共患难”,就像在清廷清剿郑氏家族势力之后,安海港等港口的私属性质也就跟着改变了。
待港口坐大之后,政府的管理则从被动转向主动,而且是有的放矢。早期政府设置机构管理这些民间港口,是对丛生而无序的民间港口的一种被动应对。待到一些港口的发展具有一定规模,政府出于社会秩序的维护,抑或是税收的征收等因素,逐步对这些港口进行掌控。政府设立机构管理这些“出头鸟”,即某一区域内最重要的商贸港口,这些港口被验明正身,冠以合法名头,于是有了“泉州港”的称谓。泉州港不是单一港口的称谓,在明清时期的泉州,发展到有“泉州湾”“深沪湾”“围头湾”三湾,包括蚶江港、石湖港、永宁港、东石港在内的十二港。在这些“三湾十二港”之外,泉州府沿海地带还有秀涂、美山等比较出名的商业贸易港口,它们属于“泉州府”的行政管辖之内,是政府机构管理控制的公共港口,所以统称为“泉州港”。这些港口在政府的管理下,也获得了更为有序与长久的发展,尤其到近现代,机动航船逐渐取代传统的木船,需要匹配适当的码头设施,于是有些港口趋向集中经营,慢慢专司于“进出口”的对外贸易了。
泉州民间港口从“非法”到合法,发展到政府认可的公共港口,甚至发展到具有公共商业贸易口岸雏形,也算是个“逆袭”,完成大蜕变,在这过程中,乡族势力与政府势力此消彼长。今日,走走石狮蚶江镇石湖村的石湖码头,走走丰泽区的江口码头(文心码头和美山码头组成),从这些码头寻觅那段被历史“验明正身”的港口辉煌,探寻一下泉州港口的“变身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