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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与华文文学的跨语境传播及相关问题

2017-11-03颜敏

华文文学 2017年5期
关键词:微信

颜敏

摘 要:微信既是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的新形式,也是华文文学跨语境生存的新空间。首先,通过个人微信号,公众号、微信社群等多种途径,华文文学在微信中的跨语境传播变得频繁而便捷,时空距离和文化差异趋向模糊。其次,面对微信中凸显新闻性和交往性的华文文学作品,“离散、边缘和混杂”等以往的诗学话语需重新定位。第三,微信传播敞开了华文文学发展所面临的如新闻性与文学性的矛盾、交往性与文学性的冲突、经典意识的弱化等新问题。或许,在我们的时代,华文文学的价值还在于作为交往媒介融通整个华语世界,故而如何定位与发展作为“次文学”样态的华文文学将成为我们要面对的重要问题。

关键词:微信;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

中图分类号:I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17)5-0036-07

1980年代以来,“华文文学”逐渐替代汉语文学成为语种文学的总称①,从现实情况来看,它隐含了将中国大陆文学“包括在外”的视野,即指向以中国大陆文学为参照,在大陆文学之外,以华文为表达工具的文学存在②。因历史经验、社会制度、区位文化等的不同,华文文学在区域间的流播具有跨语境性;但正是跨语境传播的过程和经验,激活了这一概念的内在活力,确立了其现实意义——限于单一区域得来的狭隘思路与理论观点遭遇挑战。可以说,华文文学这一文学景观本身就是跨语境传播的结果,具有流动性和过程性,考察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的历史与现状,现象与规律,对理解其存在状态与诗学特性具有重要意义。

媒介不是中介、也不只是信息,而是构成了文学赖以存在的场域或语境,新的传播媒介,不仅是新的传播方式,也提供了考究文学存在样态的新路径和新语境。从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的媒介变化情况来看,自1980年代以来,经历了以纸质媒介为主到影视网络等电子媒介全面介入的复杂过程,近几年来手机移动网络也成为重要的传播媒介。其中,微信的崛起值得关注。微信是腾讯公司推出的一款互联网交友软件,自2011年进入市场以来,短短五年多时间内,用户已有6亿多人,逐渐成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生活方式的象征,为文学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生长基地。微信所具有的时空跨越性为华文文学的跨语境传播提供了契机,催生了众多新的现象与问题,故本文尝试以微信为主要阵地,探讨移动互联网时代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的现象及相关问题。

一、微信与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的新形式

微信是社交软件,却给文学留下了一定空间,文学以特定形式在各种微信形式中被推出。一是个人微信号。在这个人人都是写手的时代,个人微信号推出了大量的原创作品,也转发了大量心灵鸡汤式的文学养料。其中,作家、学者和编辑的个人微信号是带有鲜明文学印记的主打传播载体。二是微信公众号,由文学刊物、文学组织、文化公司推出的各类公众号,有目的、有规律地推出带有鲜明特色的文学作品与文学信息,成为文学传播的集中箱。三是微信社群。由文学组织、学术团体、师生群、高校文学院工作群等组成的社群,活跃着众多专业或准专业的文学爱好者,众声喧哗,可谓文学传播的交响乐团。华文文学的跨语境传播,也主要依靠这三类微信形式进行。

(一)个人微信号:作者、学者和编者的互动网络

微信虽是中国大陆推出的一款媒介平台,但因它和手机操作平台的完美融合,已被世界各地华人广泛使用③。近几年来,分散在不同区域的华文作家、研究者和各类文学刊物、出版社的编辑开始陆续申请个人微信号,并通过朋友圈产生互动,他们及时发布并交换有关华文文学的创作、评论、出版及活动信息,形成点对点,点对面、面对点等多种信息交换方式,构成了一个可以瞬时、延时互动的跨语境传播网络。在这种具有拓展交互性质的传播网络中,传播的信息在数量上如滚雪球般扩容,在形态上则表现为重复与聚集。因而华文文学在个人微信号中的传播,呈现在区域涵盖面不断拓展、信息流量不断增长、信息聚焦可能性越来越高的趋势。

个人微信号及朋友圈的交互功能使得華文文学获得更多转发、评论和聚焦的机会,跨语境传播的速度和广度得以提升。但个人微信号立足于个体生活及其社交需求基础之上,并非纯文学的、专业化的传播渠道,呈现的信息也处在个人生活与文学信息混杂的状态。作为联系纽带的华文文学,在朋友圈中存在但不常在;必要但非重要,相关评论留下人际交往的痕迹,更多随意的点赞、简单的应答,及时率性的回复,这造成了华文文学通过个人微信号跨语境传播的平面感。

(二)微信公众号:传统纸媒的延续与转化

目前,微信公众号的类型日渐多样化,与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相关的主要有以下几类。一是由文学刊物、文化公司、出版社等推出的微信公众号,它类似传统纸媒的电子版,是宣传、推广、销售文学作品的移动形式,通过定期推送作品目录,刊发节选作品片段,发布相关出版信息,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其传播思路延续传统纸媒的选择性原则,华文文学的位置及其内部构成并没有发生变化。如人民文学,收获,上海文学、花城出版社、华语文学网等公众号中,海外华文文学作为微量元素,融汇在外国文学、大陆文学之中,选择的作家作品受制于特定刊物与出版社的编辑意图。二是由文学组织、文学社群、文学刊物推出的公众号,它相当于同人刊物的精华版,定时推出组织成员的代表作品,发布一些文学信息。如国际华文微诗群的公众号每周一次推出精短的同题微诗及相关的文学评论。此外,还有以公众号形式推出的综合性电子刊物。它也会推出一定数量的文学作品,但常作为点缀边料存在,带有较强的新闻化、问题化色彩,与世界各地华文纸媒处理文学的思维一致。如由北美华人主持的《世界华人周刊》公众号推出的文学作品和文学信息便具有上述特点。

微信公众号在处理华文文学的思维上与传统纸媒相似,但增加了很多新的传播路径,如频繁的超链接、多媒体的发布形式,互动的在线批评、赞赏的商业回馈、与电子书的互融④等,这些新形式的存在使得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过程成为与用户互动、与时代融合的过程。同时,华文作家及其作品在公众号的推出方式具有强烈的宣传发布意识,被新闻化和信息化。endprint

(三)微信社群:集结的文学空间

微信社群是以微信维系的社团空间与组织形式,对于处于分散状态的华文作家和研究者而言,是一种非常便捷实用的联络方式。目前,以华文文学为纽带的微信社群主要有以下几类,一类是以学术研究为纽带的研究社群,如以导师为中心的师门群,以研究组织为中心的学会群等,另一类是以原有文学社团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华文作家社群,如美国洛杉矶华人作家协会的环球作家微信群。此外还有以某种创作现象或会议活动等为纽带新建的各类创作社群,如国际华文微诗群、华文文学与中华文化群等。

微信社群是众说纷纭的传播空间,超越了点对点传播方式的局限,使华文文学的跨语境传播走向了立体化。理论上,无论身处于哪一区域空间,只要被允许加入特定社群,其成员就超越了本土语境,进入信息共享体之中,可以随时发布华文文学的学术会议与活动信息,共享创作动向与创作成果,进行评论、创作和研究的互动对话,跨语境传播的效应便凸显出来了。但实际上,社群的宗旨、组合方式和成员的性质、连接强度等都会影响文学传播的方式与效果。一方面,成员的区域构成越是多样,社群宗旨越是开放,群主及主干成员的组织力度越大,跨语境传播的可能性及其效应就越凸显。如世界华文微诗群以微诗创作为纽带,有意打破区域界线,获得了较好的创作成果,形成了众多共识⑤。另一方面,由于微信社群是相对独立、具有一定封闭性的交流社区,社群与社群之间存在传播的距离,这就有可能造成新的保守视野,妨碍跨语境传播的力度。如北美文学社团林立,各自组织了本地区的微信社群,但这些社群作为本地华文作家的网络聚会场所,以自娱自乐为主,具有明显的内向性格,难以促成区域文学向外延伸发展的推动力。此外,建立在社交维度之上的微信社群,文学传播自有限度,存在缺乏过硬的专业向度、沟通的生活化和随意化、聊天信息的瞬时化和海量化等现象。

此外,个人朋友圈、微信社群和微信公众号中偶尔出现的电子书链接,也是不容忽视的现象,读者通过打开微信提供的电子书链接,可以获取完整的文章或著作信息,供网上浏览或下载打印后阅读,这种全媒体时代微信与其他媒介互动互融的形式说明,微信对华文文学的跨语境传播,具有多面向的拓展,可能走向综合性传播的态势,提出了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的新问题。

二、微信与华文文学的诗学新质

通过对微信空间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现状的简要梳理,另一种形态的华文文学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它以信息化、新闻化和生活化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日常交往空间里。那么,这种形态的华文文学,能否用我们立足于印刷媒介而形成的诗学话语进行阐释理解呢?在原有的论述体系中,当我们研究华文文学,特别是海外华文文学时,最常用的诗学话语有“流散、边缘和混杂”等,这些诗学话语在面对由微信跨语境传播所造就的华文文学景观时,在我看来,有必要进行反思和调整。

(一)流散的中断

以往,当我们论及华文文学时,常在聚合和流散的矛盾关系中突出“流散”现象及其意义,这是因为,当我们认可了华文文学这一命名时,就意味着我们的聚焦点不是指向大陆的汉语文学,而是聚焦于台港澳暨海外的华文文学,而后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相对大陆文学,其作品在语言表述、思想内蕴、形式技巧等方面都别具特色,这种由作家所在地域差異和流动经历而产生了在作品艺术上的流散性,丰富着我们对于汉语文学的审美感受,经由反复提及和论述,逐渐上升为所谓流散(离散)美学。

流散美学是对特定时期华文创作的总结提炼,从传播媒介的特点来看,这一话语流行的时期,是以纸质媒介为主的文学传播时代。相对电子媒介,纸质媒介的出版、发行和流通都受时空限制,构成了区域文学的保护墙,有利于不同区域文学保持相对稳定的美学特性,因而某些区域的华文文学相对主流汉语文学而言就具有了流散性。进入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时代之后,随着地域感的消失,不同区域的文学创作相互影响、互相渗透,彼此难以形成悬殊的美学差异,文学由流散逐渐走向聚合。可以说,越是新的媒介,就越有利于不同区域文学的聚合。微信作为新一代社交媒介具有了更强的聚合能力,在对华文文学的跨语境传播中,它借助强大的人际和组织传播优势,打造了共同阅读、欣赏和评论华文文学的移动平台,不同语境的华文文学逐渐融汇成一体化的媒介景观。虽因时间尚短,这一聚合过程对华文文学创作产生的影响不是特别清晰,但趋同效应是显而易见的,也就是说,华文文学由流散而导致的美学多样性可能逐渐被媒介同一性消解。

(二)边缘的重构与消失

“中心和边缘的对峙”是我们以往定位区域华文文学的美学与文化价值时常借鉴的话语框架。余光中的“三个中心”也好,以王德威为代表的美国华裔学者的“华语语系文学”也好,都暗示了由地理、政治和文化的中心延伸而来的文学权力结构,以及由此而形成的诗学话语与价值判断。但在微信等新媒体的话语空间里,作家作品背后的地理区域空间变得无足轻重,更重视的是另一些特点——或是具有强烈的新闻性和时间性的文学现象,或是满足心灵抚慰和休闲所用的鸡汤式文学——。在此情境下,有关华文文学的论述即便沿用边缘与中心的话语模式,其所指也发生了转移,从地理区域的差异维度转变为区域、作家、作品与新媒体的关系维度。

在微信之类的新媒体空间里,区域、作家、作品与新媒体的关联方式与关联程度将影响其在文学场域内的位置与价值⑥。从宏观层面来看,那些位于技术前沿的区域华文文学将更容易融入新媒体空间,从而凸显其价值;从微观层面来看,那些善于运用新媒体的作家或具备某些特质能被新媒体青睐的作品,将成为中心,而那些固守传统写作范式,与新媒体无法直接关联的作家,则逐渐被边缘化,乃至消失。自然,新媒体背后也会有意识形态的力量,但经由新的媒介技术的过滤与变形后,传统的文化政治中心对华文文学的规训将在形式与内涵上有所变化。

根本的层面是,微信等新媒体的技术力量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界限鲜明的中心边缘思维及其背后的生存模式,让深受地理、文化局限的人们享受快速越界的快乐,最终出现如麦克卢汉所言之地球村的效应⑦。事实上,有关华文文学的中心与边缘之说的背后正是中外文化碰撞冲突的生存语境,诞生于纸质媒介时代的部分海外华文文学作品中,的确保留了这一结构——作品中,代表西方文化的环境或个人往往处在强有力的中心位置,形成对代表中华文化的离散者的压制,进而影响到人的命运与选择。而微信空间里华文文学的跨语境流播现象,本身就体现了跨越文化边界的速度和文化和解的心态,其文学作品的思想内涵与价值取向能否用“中心与边缘”一概论之值得怀疑。在我看来,对边缘和中心思维定势的超越,可能成为微信时代重构华文文学诗学话语的关键之一。endprint

(三)混杂的新动向

混杂也是以往我们分析华文文学创作时常用的诗学话语。何谓混杂?从形式层面来看,包括了创作手法、表达语言、审美意象的中西合璧,从思想内涵的层面来看,则指向作品所传递的文化观念、审美境界等方面的繁复化合。创作上的混杂现象,往往是创作主体的多重文化身份和生活体验在文本中的自然呈现,可以视作对华文文学审美独特性的体现。从早期容闳、邱菽园到当代的白先勇、洛夫,在其创作中都确认了混杂的存在及其正面价值。然而随着全球化的进程,混杂成为一种普遍的生活和文化现象,在文学创作中比比皆是。如一位中国大陆作家可能拥有丰富的港台经验和海外经验,其创作既有本土色彩与关怀,又充满了异国情调和对异文化的认可。一位美国华裔作家,可能一直居住在北京或上海,他写的故事,或与其华裔身份和美国经验有关,可也有着直书中国的历史与现实的汪洋恣肆。

微信空间中,华文文学的混杂还可以有新的动向,主要表现在两个层面。一是不同媒介话语的混杂。微信既是已有文学作品的传播空间,又是新媒体文学的生产机制,涵盖了印刷体、多媒体和手机体的等多种文学话语形式,故而微信空间的华文文学是多种媒介话语的混杂存在。二是不同代际话语的混杂。每一代作者和读者都有不同的文本经验和阅读旨趣,形成了文学话语的代际⑧差异,随着微信群体的增加,华文文学作者与读者的层次愈加丰富,不同代际文学话语的混杂将成为不容忽视的现象。对于研究者而言,这种代际混杂现象可谓华文文学的最新动向,它将我们的审美注意和诗学建构从横向比较引向了纵向探索。

三、微信与华文文学面临的新问题

作为当前社交传媒的代表,微信与文学的关系既体现了新的媒介形态对文学发展的影响;同时也具时代寓言的性质,如一面光影交替的镜子,照出了时代文学的特征及问题。因而,通过梳理微信与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的关系,我们不仅获得了反思华文文学诗学话语的契机,还发现了华文文学创作与研究所面临的新问题。

(一)新闻性与文学性的矛盾

按照传统的文学观念,文学与新闻是有区别的,新闻强调时效性,报道事件的速度越快越好,文学虽有时代性,却更注重作家个体审美印记对现实的沉淀与加工。在当下语境中,微信传播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传统媒体,让依附其中的文学生产与传播都具有新闻性,华文文学也作为一种信息化的产品被微信接纳、传播,由此导致其文学性的探索受到影响。

从创作的时间维度来看,微信上的文学可以按秒来计算其生产速度,刷新率极高,但不假思索、一点就发的情感表达,能否称之为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如华文微诗群上一些华文诗歌就有速度过快、沉淀不够的特点,或紧跟时事变化而即可推出几首,或应和同群之人而率性吟诵几句,几小时后就被海量信息遮蔽,消失在杂七杂八的聊天记录里。从创作的内容层面来看,多为以文学表达技巧呈现事件和情感故事的文本,少见严肃自省的创作。编选者用炫人耳目的标题对华文文学文本及现象进行肢解、变形,满足特定的传播目的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如《世界华人周刊》介绍香港作家亦舒时,用了这样的标题《她是最受追捧的言情小说大师,但她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爱情》。从创作主体来看,短期轰动效应的追求也使得很多华文写作者在微信上的创作新闻化、时事化,缺乏沉淀意识;一些海外华文作家借助微信平台,积极靠近与国内文坛和政坛,热衷就时事进行文学创作与表达,丧失了原有的流散优势。

(二)交往性与文学性的冲突

在传统的文学观念中,文学的主要特性是审美性,交往性倘若存在也是隐性的。但在微信这一社交媒介之中,文学所具有的交往功能及其衍生出的相关特征,已经上升到更为重要的位置,甚至会与文学自身的审美诉求产生一定的冲突,对华文文学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从创作层面来看,交往空间的文学,由于重视对心灵的抚慰和冲击,造成了鸡汤型、安利体文学的流行,一些在微信空间流播的华文文学作品不是短、浅、甜,就是故弄玄虚、炫人耳目,正体现了交往性对华文文学的影响。诚然,对于部分游离于宏大叙事之外,重视表情达意等小我诉求的海外华文文学作品而言,微信生存可谓犹鱼得水,可是否因此会丧失走向深度叙事的可能性呢?从研究层面来看,微信凸显了更为鲜明的华文文学圈子意识。以个人交往为中心的朋友圈、以师生情谊或学会组织为纽带的微信社群、都是自成体系的圈子,闲人未必能入,容易造成自产自销、自吹自擂的文学评论机制的形成与流行,远离严谨客观的学术境界。如一些华文作家在朋友圈对自己创作动向的持续加贴和朋友们对其创作的简单回应,造成了浅度批评的流行,对正在拓展中的华文文学研究未必有利。

(三)经典意识的弱化

传播原本是沉淀、提炼文学经典的基本途径,跨语境传播更是特定作家作品跨越语境撒播影响的过程,华文文学的跨语境传播也正是在选择和过滤过程中凸显经典的过程。但相对传统传媒,微信是一种热媒介⑨,热媒介提供多感官的接触,要求主体介入程度低,容易出现浅显化、碎片化、零散化等选择倾向,使得华文文学难以在流播过程中走向传统意义上的经典化,而是走向了浮化或轻化。⑩

从刊载层面来看,微信空间呈现的华文文学作品遵循的是壓缩法。为适应移动阅读的特殊环境,也为了满足抚慰心灵、消遣娱乐等交往功能,微信的选择倾向于短而浅。篇幅较长的作品被删减、更改,相关的研究文章也略去注释,剪辑删改。网络监管等因素的介入,还导致了某些具有深度思想力和现实批判精神的作品难以上传、或传播不久就被举报删除等现象。从接受层面来看,随着微信更新频率的加快、微信信息海量化发展趋势的加剧,特定文学现象、文学创作的信息以及刊载的文学文本几乎以秒计在刷新,难以形成强劲持续的影响。从表达形式来看,微信对文学作品的呈现具有与音乐、美术、视频等多头信息混杂发送的特点,作为语言文学的文学主体地位被挑战,被消解。客观地看,如果认为“文学”应以纯文字为载体,追求超越现实的审美意蕴,具备本雅明所言的供人瞻仰的光晕,那么,微信中的华文文学不太符合近代以来的“文学”概念,距离传统意义上的经典追求越来越远。endprint

总体而言,以微信为代表的新媒体空间中,在对文学的选择标准中,经典意识并不重要,新闻价值和交往价值才是特定文本脱颖而出的依据。对于倚重手机和微信等来了解当下华文文坛的群体而言,经典意识也在随意、浅度的阅读中不知不觉消失了。

结语

微信既是华文文学跨语境传播的新形式,也是华文文学跨语境生存的新空间。在这一新的传播形式与传播空间中,我们发现,以往有关华文文学的诗学话语和定位遭遇挑战,一些具有时代感的现象与问题不断涌现。

首先,通过个人微信号,公众号、微信社群等多种途径,华文文学在微信中的跨语境传播变得频繁而便捷,文学背后的时空距离和文化差异趋向模糊。其次,面对微信空间中凸显新闻性和交往性的华文文学,以往的离散、边缘和混杂等诗学话语需要重新定位,重新理解。第三,倘若对照传统的文学定义与文学发展观念,微信中的华文文学面临诸多新的问题,如新闻性与文学性的矛盾,交往性与文学性的冲突,经典意识的消解等。

微信作为新媒介所具有的的普及化、大众化特性对华文文学发展的引导作用,体现了新的媒介形态对华文文学所产生的内在影响,它正在形塑华文文学的新形态。相对传统的纯文学定义,这种依附社交媒介,在承载形式上走向多媒体化、思想内涵上走上浅显化、表达方式走上碎片化、功能上凸显交往性、新闻性的文学形态或可称之为“次文学”。微信作为社交媒体所呈现的文学生存语境,也折射了当下整个文学生存语境的特性,在我们的时代,凸显了交往性和新闻性等功能的“次文学”将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在这个意义上,华文文学的价值还在于它作为交往媒介即时融通了整个华语世界。但在较长一段时间,立足傳统的纯文学观,对文学发展的理想设定是出现大作家和经典作品并可以经久流传,我们对华文文学的价值定位,也惯以经典作家和作品来衡量区域华文文学的主次与分量。因此,作为次文学的华文文学如何定位和发展、会面临哪些困境,与传统媒介所造就的经典文学景观如何抗衡并存等,都将成为创作者与研究者要面对的重要问题。

① 世界华文文学、汉语新文学、华语语系文学等也被一些学者用来作为语种文学的总称,但鉴于“华文文学”这一术语的历史渊源与其学术地位,本文还是选用了“华文文学”的表述,关于这一术语的来龙去脉笔者将另有专文论述。

② 王德威在提及华语语系文学这一概念时,曾借用张爱玲的话,以“包括在外”的策略处理大陆文学的地位,我觉得这也是当前学界提及华文文学这一概念时所采取的现实立场,虽与王德威试图超越中心与边缘视角来重新定位汉语文学的立场不同,但既是现实情况,自不可视若罔闻,本文重在对现实进行总结与归纳,故据实指出。王德威相关观点见《中文写作的越界与回归——谈华语语系文学》《上海文学》2006年第9期。

③ 华文世界使用微信或其他手机社交媒体的情况尚无具体数据,但随着智能手机在世界内的广泛使用,这一群体在数量上应处在不断上升状态。

④ 微信公众号有时会直接插入电子书的链接,提供完整的文章甚至书本的内容,这也是当下不同媒介互融的景观之一。

⑤ 国际华文微诗群从2014年12月3日创立至今,发展迅速,在笔者写作此文之时,人数已达135人,造成了一定影响,如定期推出微信公众号对微诗创作进行理论总结,组织了线上线下的多项专题创作活动,出版了纸质诗歌合集《华文微诗选粹》,是一个颇为成功的华文文学微信创作群。

⑥ 无法进入新媒体传播语境的华文文学作家与作品,自容易被边缘化。

⑦ 源自传播学经典著作《理解媒介》的观点,见加拿大,马歇尔麦克卢汉著,何道宽译《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

⑧ 根绝某些社会学家的观察,如今十年一代的概念已显落后,代际差异缩短到五年、三年,并且总的趋势是频率加快,代际差异加深。

⑨ 冷热媒介是麦克卢汉在他的传播学经典著作《理解媒介》一书中提出来的,根据该书的表述,冷热媒介的区分是相对的,也是暂时的,如果一种媒介相对另一种媒介而言,主体介入程度高就是冷媒介,介入程度低就是热媒介。新媒体的趋势是越来越智能化、傻瓜化,故而新媒介相对旧媒介而言具有热的特点。但麦克卢汉的学术著作具有诗化和寓言化的特点,对冷热媒介的定义与描述并不确定,后起的研究者也有不同的阐释,颇有争议。不过,大家对冷热媒介的相对性这一点是一致认可的。

⑩ 以往有关华文文学的讨论,特别是海外区域华文文学的讨论中,何谓华文文学经典文本以及如何定位华文文学的经典化过程等问题颇受关注,研究者也通过文学批评和编写文学史、教材、作品选以及年鉴等积极介入华文文学的经典化过程。

(责任编辑:黄洁玲)

Cross-contextual Transmissions of Literatures in

Chinese by WeChat and the Related Issues

Yan Min

Abstract: WeChat is a new way of cross-contextual communications in literatures in Chinese and also a new space for the survival of such literatures. First, through many channels, such as individual WeChat numbers, public platforms and WeChat groups, literatures in Chinese have become more frequent and instantly convenient in the cross-contextual transmissions via WeChat, obscuring the distance between time and space and cultural differences. Secondly, in the face of literary works in Chinese that prominently feature the newsworthy and communicatory in WeChat, the past poetics discourse, such as dispersion, margin and hybridity, need to be repositioned. Thirdly, communications by WeChat have opened up new issues, such as conflicts between the nature of news and that of literature, nature of communications and that of literature, consciousness of classics and its weakening. In our time, perhaps, the value of literatures in Chinese may lie in its use as a medium to integrate and communicate with the Chinese-language world as a whole and, for this reason, literatures written in Chinese, as a‘sub-literaturewill become an important issue for us to face.

Keywords: WeChat, literatures in Chinese, cross-contextual communications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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