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大玩家”们的鸡蛋与篮子

据土耳其军方人士6月22日透露，美国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承诺，一旦叙反对派武装拿下“伊斯蘭国（ISIS）首都”拉卡，美国将回收库尔德族反对派武装手中的美援武器弹药。

很明显，上述表态无疑是对安卡拉当局的示好，同时也可能意味着华盛顿正在认真考虑后ISIS时代在叙利亚更换“代理人”的问题。

应该说在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因去年土耳其未遂政变而受到重创的美土关系已经迎来了改善契机。作为商人出身的现实主义者，特朗普政府恐怕对土国内的人权状况不会有太大兴趣。尽管华盛顿绝不会把居伦引渡给安卡拉，但新总统要想兑现迅速摧毁ISIS的承诺，就肯定离不开“叙利亚大玩家”之一土耳其的配合。因此，下一阶段华盛顿的对土外交将面临两难抉择：只要继续支持库尔德人，美土关系就不可能得到根本改善，土耳其出于担心被抛弃和孤立的风险，也将不会放弃与俄罗斯的合作；但如果特朗普政府叫停对库尔德人的支持，美军在叙利亚战场上就将失去目前唯一一支可以依靠的地面作战力量。

已持续近7年的叙利亚内战已经再清楚不过的表明，任何外部力量如想对叙利亚局势产生足够的影响，就必须重度介入地面战场。这种介入既可以依靠本国陆军，也可以依靠关系稳固的代理人部队。莫斯科较早认识到这一点，叙利亚政府军基本能够代表俄罗斯的利益，其同时又是叙利亚战场上最强大的一支地面力量。土耳其方面则是双管齐下，其支持的反对派全国委员会、土库曼纵队、伊斯兰阵线、努斯拉阵线等等所谓“温和反对派”都拥有自己的武装，但一盘散沙战斗力有限，土耳其的优势是可以随时出动本国陆军介入战局，事实上埃尔多安政府也正在这么做（如之前对巴卜的围攻）。再来看看伊朗，现在除叙利亚原政府军之外的几乎所有支持巴沙尔政权的“新政府军”基本都是伊朗组织起来的，他们有的来自本国，有的则来自黎巴嫩真主党，而之前的政府军核心力量早已消耗殆尽。阿勒颇、帕尔米拉和拉卡等地的实际战况显示，这些由伊朗高级军官直接指挥，且得到俄罗斯顾问和特种兵支援的非嫡系部队才是目前政府军作战的主力。

那么美国呢？中情局早已公开承认培训“温和反对派”武装失败，空中打击和小规模特种作战只是“隔靴搔痒”。正因如此，美国才不得不依靠库尔德武装勉强维持局面，但后者偏于一隅又实力有限，且独立建国的目标与华盛顿的算盘明显错位。

早在当选总统前，特朗普就一再宣称美国在中东现阶段的最大敌人就是ISIS。但其接下来还是必须要解决地面部队缺位的问题。在伊拉克战线，伊拉克政府军让美国可以扮演俄罗斯在叙利亚的角色。但在叙利亚，如果放弃库尔德武装，那么已经进入叙利亚的土耳其地面部队是否愿意南下？又是否能在战场上代表美国利益？就将是特朗普政府必须仔细评估，并与土方认真谈判甚至交易的问题。

当然华盛顿还有另一种更直接的选择，即直接向叙利亚战场派驻成建制的地面部队——在与莫斯科达成全面反恐合作之前，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此时出动地面部队将面临一个比2003年推翻萨达姆后的伊拉克还要混乱、难收拾，且“引爆”风险极大的残局。而与莫斯科达成合作又谈何容易，暂且抛开国内愈演愈烈的“通俄门”和国外盟友的反对声浪不谈，即便是特朗普自身的对俄合作设计也过于理想化。在中东与俄罗斯合作干掉ISIS并不难，但普京显然不会轻易放弃辛苦建立起的中东影响力，中东是世界能源和贸易线路的心脏，美国必须控制这里才能利用能源杠杆维护美元霸权。因此，美俄之间在中东本质上是零和博弈。如果美国不在乌克兰或其他俄利益攸关区做出实质让步，那么普京在中东也就几乎没有后退空间。

而俄土关系的隐患则在于，一旦ISIS在叙利亚战场上被彻底粉碎，土耳其支持的“温和反对派”与俄罗斯支持的叙政府军之间的根本矛盾必将凸显。这些矛盾也都是美国可以利用的，毕竟在叙利亚战后重建的大方向上，美土之间没有根本矛盾。

换言之，美土关系改善的关键在于特朗普愿不愿意冒险将全部鸡蛋都放在土耳其这一个篮子里（放弃支持库尔德和干涉土耳其内政），而俄土关系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同样取决于这一点（特朗普愿不愿意给土耳其一张空头支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