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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已

2017-11-02王诤

北京青年周刊 2017年43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

王诤

《相爱相亲》此次共获金马奖7项大奖提名,这一提名也为张艾嘉个人书写了新纪录,令她成为首位入围四项大奖的女性,分别是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女主角。

这是张艾嘉第一次来内地拍一个完完全全发生在内地的故事。电影围绕一家人展开,为了拍出现代社会最真实的中国家庭,张艾嘉特意选在郑州和洛阳拍摄。

在做海报的时候,张艾嘉要求一定要把“愛”的“心”加回来,写回了繁体字。“内地这几十年来发展得这么快,人们都好像在奔跑,特别是爱人、亲人之间有些东西就跑掉了。”

作为两岸三地几代人心目中的“文艺女神”,张艾嘉早已看淡身上的种种标签与符号,“其实不要讲什么女权主义,我也没有什么女权主义,我真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已。”

今年十一月三日,张艾嘉最新的作品《相爱相亲》在内地开画。电影宣传期间,她上了许知远的谈话节目,听到恭维说“你几乎是每一个时代的介入者。”张艾嘉撇撇嘴,“你是说我在这个舞台上太久了。”的确,自从19岁进入嘉禾成为名利场上的新星,她饰演过《红楼梦》里多愁多病身的林黛玉;台湾民谣步入黄金时代之际,李宗盛为她写就的《爱的代价》更是传唱至今。然而,与很多艺人偶或演而优则导不同,盛年之后张艾嘉更愿意以“作者”的身份执导电影。

之于这位两岸三地几代人的“文艺女神”而言,《相爱相亲》的导演、编剧、女主角皆由她一人担纲——这在张艾嘉华丽的个人履历上并不鲜见:1986年,她自导、自演的《最爱》便一举拿下九座金马大奖,而在这之后由她编剧、执导的《少女小鱼》、《心动》、《20 30 40》等片皆取得了不俗的反响。

之于眼下这部《相爱相亲》虽不是张艾嘉第一次在内地拍片,却是她第一次来拍一个完完全全发生在内地的故事。影片特辑中,谈及影片探讨爱的话题,张艾嘉自问自答道:“你为什么爱,你能解释得很清楚吗?很多很深的情感,你没有办法完全解释清楚。”她表示自己此次想拍人们常常忘记的爱的方式和爱的表达。对于影片中的爱情,饰演女儿的郎月婷认为年轻人对爱的态度是“不惧将来”,“就是对感情不会特别地深思熟虑”;饰演母亲的张艾嘉则认为中年夫妻要“相依相守”,“不要去讲什么大富大贵的事情”;而姥姥吴彦姝代表“从一而终”的坚守之情,“守一个诺言,守了一辈子”。

值得一提的是在电影中同张艾嘉CP感十足的“丈夫”,由中国第五代導演代表人物之一的田壮壮出演,并且正是由于此次出色演绎,让他获得了本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对于片中这位相处几十年的老公人选,张艾嘉说,完成剧本后第一个就想到了田壮壮,“我相信我年轻的时候一定会爱上他。这么惊人的想法,我都不太敢和他讲。”而此番结缘的前尘往事,在田壮壮看来则是因着二人十年前的情义,“我请她来《吴清源》演戏,虽然只有两三场,还要飞日本,但她二话没说就来了。我就觉得她很有情义。所以这次她找我,我就来了,也可以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样一则都市情感故事,总要找个承载的城市来拍。张艾嘉把电影《相爱相亲》的故事围绕一家人展开,为了拍出现代社会最真实的中国家庭,张艾嘉特意选在郑州和洛阳拍摄,“我要讲到的是一个乡村到城市的变化,而不是特定的某个地方,北京、成都还是上海?到底是北方还是南方,南方和北方肯定会有某一些细节的不一样。郑州正好不南不北,它是一个极速发展中的城市又处在中原,蛮能代表中国人成长的过程”。

“十·一”当天传来消息,《相爱相亲》此次共获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在内的7项大奖提名,这一提名也为张艾嘉个人书写了新纪录,令她成为首位入围金马奖四项大奖的女性(包括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女主角)。谈及入围感想,作为金马奖常客的张艾嘉使命感满满地表示:“请大家不要忘记文艺片的重要,也希望上映时能获得影院和观众的支持。”编剧游晓颖也表示感谢:“感谢提名,感谢与《相爱相亲》这一段美丽的遇见,好好写字,继续做梦,愿更多的人间故事,在我们的银幕上绽放,温暖的,残酷的,不拘一格,都是我们勇敢的姿态。”

据悉电影片名早先曾为《陌上花开》,取自中国古代那句千古传颂的情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但虑及用典偏冷还是改成了《相爱相亲》。接受本刊记者专访时,张艾嘉直言知道今年内地票房井喷的情状,但要她对自己当前这部新作的票房做一预测,还是连连摆手道,“我不敢有期望。”尽管《陌上花开》最终没有被用作片名,但依旧被用作电影主题曲歌名,由内地歌手谭维维倾情演绎。提名当日,《陌上花开》亦入围了最佳原创歌曲,谭维维非常开心:“之前拿过一次金马奖最佳歌曲,觉得和金马很有缘,也特别感谢艾嘉导演能让我触电和给我演唱主题曲的机会。”

回首往昔,2013年年底第50届金马奖落幕,张艾嘉从前任金马奖执委会主席侯孝贤接棒,继续引领金马奔腾……四年倏忽而过,今年也到了她任期的尾声。谈及自己作为执委会主席的履职,张艾嘉很是动情,她介绍说金马奖创立于1962年,“当时的初衷是来自于希望鼓励台湾的电影工作者,作为一种认可和鼓励。之后慢慢加入了来自香港、内地的片子,直到今天完全开放于所有的华语片,奖项本身也慢慢演变得更加多元。”而谈及评审过程,张艾嘉还是用到了两个词:公正、公道。她介绍说作为主席本来每次都会请评审们一起吃顿饭,“因为这个工作(评审)太辛苦了,但自从去年有了《念念》入围后,我就不能和他们见面了。我还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每一年作为主席我们开好几次会,讨论金马哪些地方有失误,可以做哪些转变,服务性可以有更好的地方。现在我们还是希望有一个宗旨,希望商业和艺术可以结合,不希望它只是单单于小众的人可以看到,因为一个影展要能生存长久的话,必然是大多数人可以喜爱的。不能刻意讨观众欢喜,去做商业的行为,而是找到两者可以结合的片子,这是我们鼓励电影工作者去做的。”endprint

Q=《北京青年》周刊A=张艾嘉

“我想用这么一个故事来写整个社会的变化”

Q:作为导演和编剧,这是你第一次在内地拍戏且拍的也完全是反映内地生活的故事,可否回忆下剧本创作的源起? 为什么会在自己花甲之年要去拍这样一部电影?

A:因为这三个年纪我都几乎经历了嘛,当然,当姥姥的年纪我还有一段距离(笑)。我可以切身感受到尽管每一代人都有他们那一代的困扰,但是大家内心对爱,对亲情、爱情的关注依旧是最人性,最基本的东西。

关于剧本,另一个编剧游晓颖是来自于成都的,所以她写了很多自己的经历与见闻,比如戏里迁坟这件事就是她自己家的经历。起初我看这个本子,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几个女人的故事,可是从几个女人的变化可以看到整个社会的变化,整个中国很多的乡村,为什么当初男人结了婚就要跑出去?因为穷,因为要找工作。比如我和壮壮那一段,壮壮要去当兵,这些都是当年真实的事,直到现在我们还是会看到很多孩子往外跑,北漂啊,大家都怀揣着个梦想,都在动。我会注意到这个社会在转变,进步也好变化也好,每个人如何处理他同别人的关系,同自己的关系?这些东西值得被探讨与关注,于是我才想去用这么一个故事来写整个社会的变化。

Q: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内地的家庭和港台以及海外华人的家庭,思维方式、言谈举止还是会有一些微妙的不一样。通过这次拍戏,你有何感受和发现,进而在影像细节上予以表现?

A:因为晓颖是内地的女孩,在讨论剧本时我都会问她很多的问题。比如慧英是位老师,55岁是内地退休的年纪,可对于我们来说,55岁还是挺年轻嘛,我也在内地问了一些女人,她们很多人都讲,55岁退休挺好的,于是就专门有了教师之间的对话。我饰演的慧英这个人,当时妈妈死了,女儿走了,同丈夫的交流也有隔膜,工作如果再退休了,她内心会多么空虚苦闷。那么这些原因带出来的便是戏一开头,她就是执意要为父亲迁坟,这完全是个自私的动机,那便是她要有一件事情来寄托感情。

Q:在你的过往的电影中展示由于代沟,而在家庭关系间造成的隔阂,在这部作品中也有体现。现实生活中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A:我希望说年轻的一代要多了解父母的感情,我们现在来讲都是关注孩子们在想什么、孩子们的需求,特别是我们这一代赚了很多钱以后更希望让孩子们过得好,给孩子们最好的宠爱。但我还好,在培养我儿子的时候就非常强烈意识到这些问题,比如我发现我妈妈特别疼他,你知道在东方社会隔代间更容易出现特别的溺爱,但那反而會造成一种困扰,做父母的会很难办,因为孩子是不懂得到底谁对谁错的,会在大家庭间引起一些混乱的状况。

Q:你过往的作品中涉及内地人物命运的呈现,最早可以追溯到《梦醒时分》,巩俐饰演一位从北京去香港的姑娘,那是1993年的事情。这二十多年来,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港人北上,种种的融合。能不能谈谈你的一些观察,这些观察有没有投射到此次电影里?

A:上世纪90年代之前,我们常常喝下午茶,在酒店喝茶的时候你会听到四周说话的声音要么就是广东话,要么就是英语居多。但1997年以后,我们身边突然间听到了更多普通话、上海话,或者是内地的各种方言。我们就会去观察这些人,他们怎么那么有钱啊(笑),然后我们也有进来(内地),我对崔健火起来的时代非常熟悉,他早期在这边做摇滚的时候我都有关注,帮他们带吉他进来,去看他们的演唱会,非常震撼,他的爆发力是很强的。

Q:所以电影里你也选了一首《花房姑娘》?

A:《花房姑娘》对崔健来讲,乃至对那个年代而言都是很少见的,突然出现那么柔情的一首歌。所以我一直强调一件事,爱是非常本能的一件事,只是因为环境,大家表达方式可能很不一样。曾几何时,内地那么喜欢邓丽君,因为那是温柔的,那个时代大家熟悉的都是激昂的进行曲,但那个时代的女人就不温柔吗?是有的,可是环境限制了这种表达。

“一定要把‘愛的‘心找回来”

Q:所以这次片名蛮值得玩味,一般我们说“相亲相爱”,这是一个正常语序,但你片名里定的是“相爱相亲”,另外英文love education《爱的教育》,请谈谈这两个片名。

A:本来电影的片名叫《陌上花开》,就是主题曲的名字,但很多电影圈的人告诉我讲这个名字太文艺,影响票房(笑),那我就很无奈,改成《相爱相亲》,乍一听蛮俗的,但后来我觉得越叫越好听。

至于英文片名,就是我想强调的话题,爱是我们天生具有的,但要怎么去表达爱,怎么去爱才能亲近彼此,则是需要被生活教育的,需要去学习的。特别的,我这次在做海报的时候,我要求一定要把“愛”的“心”加回来,写回了繁体字。内地这几十年来发展得这么快,人们都好像在奔跑,特别是爱人、亲人之间有些东西就跑掉了,这份“心”要找回来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的。endprint

Q:此次田壮壮导演在戏中出演你的丈夫,而且已经入围金马奖最佳男主角,说明饰演的非常成功。毕竟他是第五代资深导演出身,在片场给他说戏,你们会不会有一些碰撞?

A:我其实不太会跟演员说太多戏,我希望演员带东西给我,因为我做演员就希望带东西给导演,不然我做演员干嘛,我并不只是一个工具,我是有灵魂的。除非我演了一遍之后导演说这不是我想要的,可能他脑子里已经固定有了东西的话,我就得做调整。所以我给演员的也是这种空间。跟壮壮一起演戏的时候,我发现他自带一种节奏,很生活的节奏,那我就随着他的那个节奏走,那天拍完以后我就知道我这个戏的调定了。所以我很感谢他,给了我们这个戏一个演戏的定调,是一种非常生活化的方式,我们大家都沿着这个方式走。

拍戏的时候,我说我不要玩任何花哨的东西,不需要有特效,完全真真实实地拍一些东西。片中有展现我在恍惚中幻想的烟囱,真的是在郑州看景的时候找到的。一个大烟囱,别说台湾,就是在内地很多地方也找不见了,好奇怪哦,它就扑楞出现在我眼前。

Q:和壮壮导演对戏最过瘾的是哪场戏?

A:让我记忆最强烈的,当然就是我和壮壮最后在车子上那段。拍的时候如果镜头隔着车窗玻璃,那是外面的人窥视的视角,我希望观众感觉到也和我们在里面,偷看到,听到我们的讲话。所以我和壮壮就是用背影,顶多是个侧脸在演戏,车窗外是落日余晖,也有隐喻的东西在,那个状态很美的。这些天来我带着电影去了很多大学去放,很多学生也是看到这一段就哭了,很多男孩子也会哭。

Q:电影中几位配角也非常出彩,李雪健、王志文都是影帝级的人物,在片场他们都是一遍过的吗?

A:一遍两遍他们也无所谓啦。因为雪健和我是老朋友,我们在1987年的时候演过一个戏叫《幻影》,那是早期台湾和内地合作。王志文老师是因为,我本来不认得他,因为他和壮壮是非常好的朋友。壮壮就说,志文说要来探班,你就给他预备一个角色吧。因为王志文有个心愿是要和壮壮在同一个镜头里出现,这一次我达成了他的愿望,所以他们两个来都是非常開心的。

Q:这么多年演电影、导电影,很多文章写到你都会提到一个关键词,“女性主义”,这似乎也是你的一个标签。结合这部戏,如果从这个角度去开掘,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A:像女书,我本来戏里面想讲更多一点关于女书,但我试写了很多次,觉得不是很适合,所以这里只是让姥姥用手写了她的名字。本来我是想让在最后用女书唱一段东西,用独特的语言来抒发自己压抑的感情。电影里的贞节牌坊,最后我们看到村里的孩子在上面爬上爬下,我想说的是什么呢?下一代已经对这些不再有仪式感和指向性了。最近我也迷上了甲骨文,你看中国早期的文字,写一个“女”字(象形)的时候都是跪着的,女人就是一个奉献的角色。因为那个时候女人是没有受教育以选择生活的权力,慢慢地演变到现在(有了改观)。其实不要讲什么女权主义,我也没有什么女权主义,我真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已。

Q:都说艺术家是双重性别的,尤其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创作人,肯定会兼而有之。只是,你觉得自己内心哪种性别倾向更多一些?

A:就像你说的,是不是两性都会有一点,必然会有的。我就觉得在男人身体里面也有,我最近意识到其实男人的更年期可能更严重,真的会更严重,只是他不相信,他不认为。可男人有的时候不认为的事情是会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所以两性在一体里面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是在年轻的时候你某种荷尔蒙更多的时候,你会是这样子。到我们年纪大的时候,荷尔蒙一定是慢慢在减低,必然会产生一定的变化。像我的声音也是,年轻时一定是更女性的,我现在感觉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男性化。这都是生理变化以后必然会产生的状态。我不太刻意去强调一些事情,我只是说我还是蛮喜欢男女有分别,因为我相信异性相吸的感觉是快乐的,是美好的。所以到了年纪大了,夫妻两个人相处久了,那个情感必然会演变成另外的情感,不管是家人也好,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定的名词去形容,甚至是一种习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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