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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姑娘米田麻衣与“慰安妇”老人的十年

2017-11-01罗婷

华声 2017年17期
关键词:麻衣慰安妇阿婆

罗婷

8月14日,纪录片电影《二十二》在第五个世界“慰安妇”纪念日上映,电影中“慰安妇”的

遭遇与现状紧紧攫住国人的心,而陪伴老人们十年的日本姑娘米田麻衣也让我们为之动容。

8月12日,90岁的黄有良去世了。这是中国大陆最后一位起诉日本政府的“慰安妇”幸存者。8月14日,黄有良葬礼这天,海南炙热。在陵水黎族自治县英州镇乙堆村,黎族人、汉族人、志愿者、记者、官员,各种身份的人都来了。一名女子走到灵柩前。缭绕的烟雾里,她跪下来,哭着对着棺材说话。

她叫米田麻衣,来自日本。

最难受的旅程

8月17日晚。见到我们,她先递过来一张薄薄的宣传单。

和电影《二十二》里相比,她瘦了许多。短发,脸孔瘦白,一笑有两颗虎牙。穿着布衫布裤,背着两个深色的布袋子。33岁了,还是一副朴素的大学生样子。那宣传单,有中文和日文两份。上面有照片,海南的好山水,阿婆们的笑容。下附两个二维码,扫进去,是两个一直在更新的网站,主题都与海南的“慰安妇”相关。

从2008年接触“慰安妇”至今的十年里,她三年多时间在中国。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回到日本,仍把一半的精力花在与“慰安妇”相关的事情上。每年冬夏,她都要回海南看老人两次。

她在微信里说,这一趟,先后得知三位阿婆在一年内去世,是内心最难受的一趟旅程。她去参加葬礼,去新坟扫墓,从海口坐大巴,到各个镇上再换三轮车,往昔记忆,历历在目,大哭了几场。

这一次,她出发前,黄有良还没去世。她给黄有良的孙子发了短信,给老人带了东京药店的药膏。这些实用的小礼物,老年人都喜欢。

8月13日,飞机刚落地,老人去世的消息蹦出来,她整个人都懵了,绷住自己,给朋友们发了信息,才敢哭。

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拿着一个已经停产的诺基亚手机,漆已经全磕掉了,小小的屏幕都是划痕。大家笑她,她不好意思,又說:“没事,我喜欢它。”

她的朋友说,她在日本,“打着零工,做着翻译,没几个钱。”她几乎不购物,衣服都是别人送的。一点点收入,她就存起来。每年最重要的开支,就是飞到海南,来看老人们两次。

她身上已经有了很深的中国烙印。吃饭时吃到辣椒,会下意识蹦出一句中文,“好辣啊!”

让大家猜她最喜欢唱什么中文歌,结果答案让人大跌眼镜——《套马杆》。这是海南长途大巴车上常播放的歌曲,从海口到老人们家里,她坐了太多次大巴,张口就唱出完整的段落。

“人类为什么需要战争?”

1984年,她出生于一个开放的家庭,妈妈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三四岁时,米田麻衣已经被妈妈带着,在东京街头游行了。她像野草一样,在自由的空气里长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想读大学,准备高中毕业就去工作。

高中的一堂历史课改变了她,老师说,日本军人在中国杀了很多的平民,而在日本的历史教育中,讲的是广岛、长崎被投放原子弹,但关于在中国、朝鲜和其他国家做了什么,学生们不知道。

正是因为未知,她开始对战争感兴趣了。她想搞清楚,人类为什么需要战争?

她于是改变想法,考入大学,学习国际关系。在大学里,她遇到了许多亚洲留学生。课上,大家热烈讨论前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的新闻。她一头雾水,觉得惭愧,“身为日本人,却不知道日本社会的这些历史问题。”

2008年,朋友带她去旁听了一场审判。

那是在东京审判庭,黄有良、陈亚扁、林亚金、陈金玉等8名海南“慰安妇”事件受害幸存者起诉日本政府的二审开庭。81岁,又矮又瘦的黄有良,在上百旁听者面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讲述了自己在战时成为“慰安妇”的经历,以及战后六十多年她的苦痛。她说,到日本打官司,是为了现在的女孩不再有同样的遭遇。这场庭审,让这个从小特立独行的女孩,决定做点什么。

到海南去

米田麻衣做的第一件事,是加入了一个叫做“海南net”的组织。日本民间,有个律师团一直在帮助海南的“慰安妇”打官司。这群年轻人后来组建了“海南net”,运转至今。

2009年3月,日本法院的终审宣判下来了——黄有良等人败诉。和前面几次一样,毫无悬念的结局。

之后,米田麻衣跟着日本律师团的三位律师到了海南。他们要找到每一个“慰安妇”,为她们宣读审判的结果。

2011年,米田麻衣大学毕业。朋友们或读研,或工作,只有她一根筋,想着要为“慰安妇”多做点什么,干脆跑到海南师大去念中文。

那时,整个海南师大只有三个日本留学生。另外两个都是退休的老头儿。

这一年,海南岛上活着的“慰安妇”还有很多。米田麻衣每个月都会去看她们,进屋就拿扫帚扫地,扇着扇子和她们聊天儿。寒暑假,就干脆住在山里。

比起村里人,她和这些老人更亲近。了解她们的善良、孤独和敏感。在电影《二十二》里她说,她们心里的伤口很大很深,可还是对人很好,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很多人都只把“慰安妇”们当作历史的一份证物,但是她们是否快乐,是否孤独,是否受到伤害,这个日本姑娘在乎。

一点点地争取着年轻人

这几年,张莹莹是麻衣的海南同学,在海口定居的她总是收到麻衣发自中国台湾地区和韩国、日本等地的讯息。她又在哪里展映了《阿婆的四季》、办了影展,或是又在哪个大学做了讲座。

在大学课堂上,她讲关于“慰安妇”的一切事情,关于亚洲的战争性暴力受害者、关于“慰安妇”们十多年的诉讼。有女孩子听得哭,觉得日本政府应该道歉。

在日本的社交网络上,麻衣看过不少这样的言论,比如说“慰安妇”是妓女、她们打官司就是为了要钱,还有的,甚至不承认历史上“慰安妇”的存在。这些让她很失望。

这个月,她还在东京的咖啡馆里做电影放映。她在海南买了大包小包的特产,发给去看电影的人。一点点地,争取着年轻人。

民族主义、历史真相与身份认同,在她身上交织。麻衣与她的朋友们确实常常受到来自不同政见者的压力。

但她唯一担心的是,她日本人的身份,会给老人们带来痛苦。“有时候阿婆和我们一起吃饭,随时会想起日军做的事。有人说起遭遇性暴力的体验,晚上会做噩梦。所以我现在还是会想,我这个日本人究竟应不应该去看她们?我的来访对她们来说,真的好吗?”

当年组成“海南net”的日本学生,最多时有300多人,这些年也风流云散。如今团队的核心成员,已经不超过十人。

米田麻衣从不主动说自己的窘境。她在中国的朋友们,都有一种共同的情绪,说米田麻衣带给人的,不是那种会掉眼泪的感动,而是会让人呆坐着想,“我是不是做得太少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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