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头年画的色彩美学解析

邓焱 陈一墨

（1.广州航海学院，广东 广州 510725；2.华南农业大学 珠江学院，广东 广州 510990）

滩头年画的色彩美学解析

邓焱1陈一墨2

（1.广州航海学院，广东 广州 510725；2.华南农业大学 珠江学院，广东 广州 510990）

滩头年画是我国年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因受梅山文化和楚南巫术的影响，形成了浓郁的地域特点。本文以滩头年画的色彩为研究对象，通过对颜料配色、色彩内涵以及设色表现方法的探讨，来解析其独特的色彩美学。滩头年画设色所体现出来的典型的色彩规律和地域特色，造就了独具一格的色彩审美文化，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是民族审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滩头年画；设色；色彩美学

明末清初，随着我国年文化的盛行，有着超强复制能力的木板年画在全国范围内同时崛起、发展并辉煌，并在我国绚丽多彩的民间艺术中占据了牢牢的一席地位。湖南滩头年画是我国传统年画艺术中的一道独特风景线，发展至今已有300多年历史，因受梅山文化和楚南巫术影响，它神秘、古拙、艳丽、夸张、辣味十足，给人强烈视觉冲击，与湘人嗜辣的性格特征相符，是其最为突出的特色（如图1）。滩头年画的色彩是对这种特色最有力的体现，选色单纯、冷暖对比强烈，使其格外耀眼，极富刺激感，形成了滩头年画浓郁的地方色彩语言，以下分别从滩头年画所使用的颜料配色、色彩内涵以及设色艺术三个方面来探讨其色彩美学。

一 、颜料选择之淳朴

滩头年画喜用品色颜料，常用玫红、群青、淡黄、翠绿(在当地分别称品桃、品兰、品黄、品绿)等，除此之外还有桔红（黄丹）和煤黑（烟子）。因自然环境和商业成本的限制，颜料基本用植物原料手工配置，如桔红是苏木加篙子水、石灰、明矾熬制，配以黄丹、石浆泥混合搅拌而成；淡黄是槐米煮成黄水，配以石灰、明矾熬制，混石浆泥搅拌而成；煤黑是经捶打后的红煤和烟子，加水多次搅拌沉淀后的黑水，再配以水胶混合搅拌而成。篙子水，是当地一种形如柿子植物的胶液，还有石灰明矾混合液、石浆泥，这些材料的加入能在印刷时产生一定的肌理。[1]（P252）品色颜料都属于透明色，色彩靓丽通透，相互调配，能调制不同色相和深浅的颜色。颜色调配用水则需用当地从溶洞流出的地下溪水，因富含特殊矿物质，使得颜色更加艳丽。但植物品色颜料亦有弊端，就是较易褪色，保存时间不长，以至于老版年画留存下来的少之又少。

二 、色彩内涵之深远

滩头年画色彩的使用虽然比较单纯，但是渊源极深，可追溯至影响中国几千年的传统色彩学理念“五色观”。即五行五色学说，木、火、土、金、水配以青、赤、黄、白、黑。滩头年画群青（品兰）、桔红（黄丹）、玫红（品桃）、淡黄（品黄）、煤黑（烟子）、翠绿（品绿）等颜色的选用在五色观的基础上充分融合了滩头地域特点和民族情结。

(一)青乃世界本源之色，象征着生命，俗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说法，其色彩意义较为复杂，汉有丹青之称，囊括五色，沿用至今。在民间，青一般由蓝草制靛而成，其质朴稳重，轻快爽神最得人们喜欢，且大量使用，蓝印花布、蜡染、青花瓷、年画中均展现了诗歌般的艺术魅力。[2]（P126-127）滩头年画中的青色为群青（品兰），传统青色为深蓝，两者略有差异。群青在色相环中偏向于红，略带紫色，更能烘托年画的整体氛围，加强年文化的喜庆味道。

图1 滩头年画印制

（二）赤是神圣之色，如血似火。火带给人类光明和安全，亦被远古人类所崇拜。红色似火，彰显其神圣，故将红色奉为珍贵之色，喜必红，红必火。在民间美术设色中，不着红色的彩色艺术品几乎没有，总是要想方设法着上一些红色。滩头年画中没有采用传统一贯使用的大红，而是采用为桔红（黄丹）和玫红（品桃），这两种色彩鲜见于其它年画中。这是滩头年画用色的高明之处，采用桔红和玫红，既能增加画面红的使用面积，增加画面的层次感，造就了别具一格的视觉感受，关键是在年节期间的大红的整体环境中能脱颖而出。

（三） 黄为至尊之色，大地本色。在自然中，万物终了要归于黄，象征收获，也意味着凋零。黄以土为依据命名，“土居中央”，为中央之色，因此被历代统治者所推崇。曹丕登基时，帝服以黄为正色，宋以后，正黄色进一步为皇室专用。滩头年画中亦没有采用传统一贯使用的正黄，而是淡黄（品黄）。淡黄的使用与年画用纸有很大关系。滩头年画使用的是以当地楠竹为原材料的手工抄土纸，土纸本身略带土色，若使用正黄色将难以突出。淡黄的使用恰到好处，让画面更加亮丽。

（四） 黑至为神秘。古有“玄”“黛”“黝”“缁”之称。在中国画里，黑是所有色彩之主，墨具五色。在盛大夫《谿山卧游录》中有“以墨为主，以色为辅”之说。[3]（P95）从夏至秦及汉初，黑为正色之一，彰显尊贵。周秦是一个“黑色”时代。《礼记·月令》有记载周天子“居玄堂，乘玄路，驾铁骊，载玄旗，衣黑衣，服玄玉”[4]。滩头年画中所使用的煤黑（烟子）亦有别于传统黑色。煤黑是一种透明色，用得少时体现出来的就是透明灰。此色能震得住整个画面，又透气，不至于沉闷，且略带变化，是滩头年画用色的又一高明之处。

（五） 绿即自然、万物之色，春季的象征，寓示生命。《释名》曰:“绿，浏也。荆泉之水於上视之，浏然绿色，此似之也。”绿又称青黄色，是一种间色。滩头年画中所使用的翠绿（品绿），来源于滩头当地成片的楠竹林，翠成一片，象征着生气勃勃，多作为辅助色使用，以更好地衬托画面中的桔红和玫红，使画面达到一种视觉上的平衡。

三、设色艺术之独特

跟其他中国艺术形式一贯重形不重色的理念不一样的是，滩头年画在重视造型的同时，对用色极为重视，其用色兼具客观主观两个倾向，类型化、意象化、装饰化、平面化特征非常明显。[4]

（一）类型化用色

南朝齐谢赫“六法”的第四法“随类赋彩”，理论上就是类型化设色的意思。滩头年画因其工艺特性，为了保持其图形的统一性，色彩采用类型化设色，相同的图形，用一或几种色彩，显有纯度和明度的变化，即使变化，也只是采用相间的类型化重复。如《老鼠娶亲》，通过色块分析可以看出，十四只老鼠，采用了三种颜色，黑色、黄色和绿色。“送礼”一只着黑色，一只着黄色，间开后面的两只“司乐”；“打灯” 亦着黑黄各一只，间开后面的两只“轿夫”；在后排的一只黄色“轿夫”相间，这样能影响画面的主色调，以此来衬托着最重绿色的“新郎”（图2），红艳“花轿”得以突显“新娘”。整个画面没有纯度和明度的变化，主次分明，整个画面融洽自然统一。在民间美术中统一是生命线，变化只是为了画面的视觉性，使其更生动、刺激。

就算没有太多色彩变化，对于滩头年画来说，也是可以的。多用同样的纹理或者图案布满整个画面的做法，如《年年发财》窗画，将吉祥用语用框格嵌字手法表现出来，周边图案以梅、菊、卍字结合构成，也是很受欢迎的题材（图3）。在框格图形的用色上，淡黄、翠绿和玫瑰红使用的地方一致，无明显变化，满布画面，框格中“年年发财”四个字红绿相间，整体统一且主次分明。 滩头年画以年文化为载体，慢慢培养了人们类型化的审美意识。

图2 《老鼠娶亲》

图3 《年年发财》

图4 《秦琼·尉迟恭》

图5 《招财进宝》

图6 《和气致祥》

图7 《花园赠珠》

（二） 意象化用色

滩头年画因其功能属性，没有对物写生的迫切需要，亦缺乏具象写生的基础。联想、想象、默写是滩头年画创作的基本方法，因而滩头年画的图形与用色有意象化特点。如《秦琼·尉迟恭》门神像，秦叔宝、尉迟恭顶盔贯甲，外罩袍，腰插令旗，一手按剑，一手鞭锏，作戏曲中亮相姿态（图4）[5]（P159-160）。桔红、玫红、翠绿的使用相间对称，相互辉映。它们并不是现实人物与服饰色彩的写生，而是经过历代民间艺人的观察归纳，以及地方民俗的需要，积淀在心灵中的色彩。经过主观处理过滤，保留了最重要的特征，剔除了次要细节。如《秦琼·尉迟恭》身后手持花枝的仙童，花枝上的花朵为莲花、梅花、百合意象化的集合体，去掉了繁多的花瓣，只取三种花的典型形态更有整体感，显示出单纯和理想性，集合了连年有余、梅开五福、百年好合多层寓意。色彩上以桔红、淡黄、群青、翠绿点缀，烘托新春喜庆气氛。这些色彩滤掉了色彩色相和纯度的变化，只用民俗意象所需的颜色，利于画面的统一和氛围的烘托。

《老鼠娶亲》中黄色和绿色老鼠，绝不是写实色彩，为了画面的需要，民间艺人按意象中偏爱的色彩来表现，使其理想化、单纯化。整体年画的单纯性，使得形与色更加明确，一看便知其用意，是滩头年画的特点之一。理想性使画面元素富有精神内涵，是一种提纯了的美，很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

（三）装饰化用色

滩头年画的装饰美化功能直接导致了造型与色彩的装饰性。色彩选用求美求艳，不受固有色限制，大小色块有机分布，分割中求统一，对比中求协调，是典型的装饰化处理，作品色相不多，颜色间明度和纯度基本没有变化。如《招财进宝》中的装饰化用色非常突出，最明显是赵公明所骑黑虎，首尾桔红、淡黄、群青、翠绿各成色块，分布精心设计，没有过渡，以硬边直接相接，像剪纸一般明快（图5），在色相与明度的对比运用上与安迪·沃霍尔的《金宝汤罐》系列相似。黑虎四脚黑绿颜色组合的装饰纹理沉稳内敛，且与赵公明的衣袖相呼应，这样的均衡手法，加强了装饰效果的节奏感。整体来看，几种颜色的分布，带有设计意味，赵公明红脸、黄袍、蓝胸围，黑虎黄脸蓝围，构成全画的两个亮点，其次是作为辅助用色的玫红和翠绿。桔红、淡黄则是全画最活跃的色彩，面积大且相呼应，同时又和翠绿、玫红形成强烈的色相对比。

另如《和气致祥》中对称装饰化的造型，采用了玫红、翠绿为主的色调，辅以淡黄色。红绿对比，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色彩搭配关系，有“红配绿，一块肉”“红绿深浅可相挨”等配色口诀。画面在衣纹、发式、饰纹等上面均有装饰性细节，设色却未因形变复杂，反采用平铺，每一种色彩都没有明度纯度变化，红绿为主，黄为辅，三色相间，形成了强烈鲜明的视觉印象，极富装饰性（图6）。

（四） 平面化用色

滩头年画的精神审美功能导致意象性用色，意象性凸显装饰性，两者归于平面性，所有作品的色彩只需要平涂就够美化了。平面性用色不等于完全平面，它是立体不充分的一种视觉效果。如《花园赠珠》，色彩没有因为空间的关系产生变化，近处与远处的淡黄、桔红、翠绿，人物服饰上与建筑以及树的淡黄、桔红、翠绿没有任何变化，色相、纯度、明度都一致，没有任何空间感。画面色彩没有透视关系，只有并列关系，可在近处，亦可根据画面需要出现在远处，追求平面化的色彩效果（图7）。

滩头年画因实用性的美化功能，平面装饰性更为根深蒂固。滩头镇的民间艺人也不会理解色彩纯度的减弱是光和空气的影响，色彩空间透视的运用，是使色彩产生立体效果的重要手段。滩头年画不追求立体，便没有人去研究和运用色彩空间透视。造型是平面性的，色彩必然衬托造型。前进色和后退色可以逆向使用，《老鼠娶亲》中猫的淡黄色，老鼠的灰黑色，突破了色彩的常规属性，使原本立体的真实场景，被拉平成为在平面上点缀的有设计意匠的图案性装饰画面。

四、结语

滩头年画历经百年传承，积淀着深厚的民俗美学文化，是艺术与技术的完美统一，商业与社会民俗的精彩结合，具有极强的传承价值。确信滩头年画的发展，并非意味着固守传统就立于不败之地，传统中不合时宜的成分是不容质疑的。然而如何传承发展，都与理解滩头年画有关，本文从滩头年画颜料选用，色彩内涵以及设色艺术之类型化、意象化、装饰化、平面化四种相互关系的基本倾向来解析其色彩美学。其设色所体现出来的典型的色彩规律和地域特色，造就了独具一格的色彩审美文化。其色相与冷暖强对比大量运用的设色手法，使其色彩效果丰富多彩，造就了极高的美学价值，构成了民族审美文化的一部分，成为了楚南人们的象征。研究传统是为了展望未来，挖掘滩头年画更多文化价值，为我们利用色彩来创造美的设计而服务。

[1]冯骥才.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滩头卷[M].北京:中华书局,2007.

[2]邓焱.中国五色观及其现代发展[J].艺海,2011(03).

[3]洪惠镇.中西美术比较十书——中西绘画比较[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2000.

[4] 郭廉夫，张继华.色彩美学[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2.

[5] 刘新华.湖南滩头年画的艺术特征[J].文艺研究, 2013(10).

J528；J227

A

1003-9481（2017）01-0043-03

邓焱（1982 -），男，湖南人，硕士，广州航海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艺术设计教学与研究。

陈一墨（1984 -）,女，辽宁人，硕士，华南农业大学珠江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艺术设计教学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