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位生死协调员”：游走生死间的大爱摆渡人

作者／姜姜

中国“首位生死协调员”：游走生死间的大爱摆渡人

作者／姜姜

高敏

高敏和病人

她是国内著名的器官助捐者，也是首位“生死协调员”。9年来，面对种种误解与压力，她从未停下过脚步，成功地协调器官160多例。行走在生与死之间，她究竟有哪些不平凡的经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她一路坚持，执著于这份常人难以想象的工作？

初来乍到无意间成为“非常义工”

今年49岁的高敏出生在山东省商河县的一个军人家庭。父亲多年的军旅生涯里，养成了只讲奉献不思索取的作风，母亲作为一名军属，更是有着一副热心肠，这样的家境也让高敏受到了良好的熏陶，参加工作之后，她经常参与一些帮助他人的活动。

1995年年初，婚后不久的高敏由于感情的因素而离婚，看到她整天唉声叹气的样子，父母也很为她心焦。恰在此时，远在深圳的妹妹高新枝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月嫂，便央求高敏帮她带一带不到周岁的孩子。这种情况下，父母力劝她出去散散心，就这样，高敏很快来到了深圳。

居住在妹妹家里，高敏很快适合了买菜做饭的“保姆”生涯。1999年3月的一天，从菜市场回来的路上看到一辆献血车，想到父母亲都是一辈子乐于奉献的人，高敏也撸起袖子走上了献血车。献完血之后，有人问她是否愿意成为红十字会的义工，在高敏点头同意后，有人给她递过来一张表格，高敏一笔一划地认真填写起来。

让高敏都没有想到的是，成为义工后的她，迅速地爱上了这份工作。她积极协助红十字会做各种工作，而在帮助别人之后，看到别人获得快乐，自己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与舒缓了许多。有一次，高敏接到了血站的加急电话，原来，有一个白血病的患者急需要血液，当时的她身在市郊，交通不是非常方便，可是她二话不说，先是步行了两个小时，又连续倒了三班公交车，终于在预定好的时间内出现在血站的大门。奇妙的是，献血过后的她非但没有疲惫，反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自豪与满足。

此后，高敏定期为血站捐血，几年下来，累计献血次数达到近百次，成为红十字会里最优秀的义工。2005年1月的一天，正在繁忙工作中的高敏接到了一个电话，里面的一位大姐很急促地告诉她，自己的女儿名叫金省，刚刚遭遇了车祸离世，现在想捐献出她的器官，让她的生命得以延续。这位大姐伤心地说：“我的女儿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而且能歌善舞，我不想我女儿就这么白白地走了，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帮忙。”

理解了这位大姐的心情，高敏迅速通过各方面的渠道，帮助金省的妈妈完成了器官捐献的意愿。金省的肾脏，让上海的两位少年得到了新生；捐献的肝脏，让武汉的一位少年重新享受到生命的快乐；她的眼角膜也让四位眼疾患者重获光明。

无意之间协调成功了这例器官捐献，高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后来，高敏对妹妹高金枝说：“没想到一个人走了，竟然可以救那么多的人，这件事情真的特别值得去做！”高金枝也很支持姐姐的想法，还特别查询了许多的器官捐献资料。从妹妹找到的资料当中，高敏了解到：在中国，每年等待器官移植的人大约150多万，而每年能够真正进行的器官移植手术却只有一万多例，器官的需求和供给之间的比例是150：1，而同期在美国这个数字是5：1，在英国是3：1，这就意味每年会有大量患者是在无望的等待之中失去了生的可能性。正是这一巨大的缺口，衍生出来了一个新的职业，这就是器官捐献协调员。

高金枝鼓励姐姐道：“器官协调员能在医院和患者之间，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在逝者与生者之间打通一条条的通道，挽救许多不该过早逝去的生命，如果你希望做这样的职业，作为妹妹的我会责无旁贷地支持你！”

2006年年末，高敏成为国内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性器官捐献协调员。她每天背着二十多斤的背包，奔走在广东的各家医院之间。有一次，回到妹妹家里后，吃饭时她也没有放下背包，已经长大了的小外甥好奇地问高敏：“姨娘，我整天看着你与背包寸步不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呀！”高敏爱怜地拉过小外甥，疼爱地对他说：“背包外表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它就像我的生命一样重要，里面装的是这个世界最沉重的两样东西，那就是生和死。”看到小外甥不解的神情，高敏继续说道：“背包里全部都是器官捐献者的资料，还有他们的签字，这是对我最大的信任和重托……”

难言艰辛爱的翅膀风雨中穿行

虽然有了亲情的支持，可是器官捐献协调员的艰辛，远非高敏可以想象：一个器官捐献者从离世开始，到其器官被医生取出来，再到另外一个受捐者的身体，器官的保存时间有着截然的不同。心脏的存活时间是四到六个小时，肝脏为八个小时，肾脏是二十四个小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器官捐献协调员是在与时间进行着赛跑！

此外，器官捐献还有这样一个前提：没有死亡，就没有捐献。所有的器官捐献者必须失去了自主呼吸，完全靠呼吸机和药物来维持生命的特征，临床上被医生判定为脑死亡。此时家属申请器官捐献的意向，高敏这样的协调员才能介入。

有一次，高敏接到了一位老人的电话，断断续续的表述之中，高敏了解到：老人的大儿子患了重病，只能在ICU病房中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的特征。老人对高敏说：“儿子有过医疗志愿者的经历，他希望自己死后，把所有的器官都捐献出来。不过老辈人都讲究死后要留全尸，这一捐儿子不就落了个尸骨不全了吗？全家人能同意吗？”

高敏非常理解这位老人纠结的心情，一方面要考虑儿子最后的心愿，另一方面又要考虑诸多亲属的意见。为了打消老人的疑虑，高敏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耐心地解释着器官捐献的种种益处，以及对其他家庭所带来的拯救，最终促使了这位老人捐献儿子遗体的决心。

可是，第三天早上，老人就要在器官捐献书上签字之时，一件意外发生了。老人的小儿子突然打来了电话，他气急败坏地冲高敏喊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器官捐献员吧？我哥哥还没死呐！你现在就让我爸爸签字，这不是诅咒我哥早点死吗？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捐献我哥的器官！”

就在这个时候，重症病房中传来了一个消息：病人的心脏刚刚停止了跳动！听到这个消息，高敏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打了一般，耳边“嗡嗡”作响。要知道，一个病人的心脏停跳五分钟之后，多个重要脏器的功能就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直至出现细胞坏死的现象。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进退两难的情况，极有可能导致器官捐献的失败！

高敏的心里非常清楚，在另外的几所医院里，好几个器官衰竭的病人，正等着各种器官来救命呢！所有的人都在和死神赛跑，每一分钟都特别关键！但是，不管高敏如何在电话里解释，这位弟弟依然坚持他的想法，无奈之下的高敏只好放弃了所有的手续，这例器官捐献最终失败了！

好几天没有合眼，最后时刻的高敏再也坚持不住了，她一个人跑到一件偏僻的办公室，对着一面灰秃秃的墙壁，足足痛哭了一个下午。被泪水淹没的高敏，内心里既没有怪怨，也没有一丝委屈，有的只是对那些痛苦等待，却无情逝去生命的无助与无奈……

高敏的心情低落到极点之时，妹妹高新枝对她说：“器官捐献协调员就是在有捐献意向的器官捐献者和医院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在器官捐献前后去协助这些人完成器官捐献。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只是一座桥梁，让那些愿意的人们通过，如果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原地，又怎么能说成是你这座‘桥梁’的失败呢？”

高新枝的话让高敏顿时轻松下来，是啊！成亦欣喜，败亦安然，这才是一个“生死协调员”应有的工作态度。解开了心结之后的高敏重新调整了心态，再次以饱满的热情重新投入其中。

2014年2月，高敏得知一个叫梁耀艺的少年不幸患上脑瘤，11岁的他来到生命的尽头后，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心愿：捐出自己的重要器官，去救治那些生命垂危的人。这样一个非常决定，即使对于一些成年人来说，也是十分困难的，去面见梁耀艺的路上，高敏一直在思忖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一个11岁的孩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呢？不过，当高敏见到了病榻上的梁耀艺时，发现他面色苍白，身上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管子，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状态。

一旁的梁耀艺的妈妈，眼里含着泪水，断断续续地向高敏讲述着孩子的一切：早在一年之前，小耀艺无意间得知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几则事例。得知捐出来的干细胞对于捐献者并没有损害，而且可以救活许多人的生命。小耀艺不禁有些向往：“那些捐出干细胞的人们真了不起！以后我长大了，也要向他们那样，不遗余力地去帮助其他人。”不幸的是，说出这番话没有多久，梁耀艺便诊断出了脑瘤，而且病情恶化得特别迅速。有一天，病榻上的他突然想起了从前捐献的事情，于是对妈妈说：“妈妈，你把我捐出去吧，如果我活不了，你就把我所有的器官都送给那些需要的人，我要做一个伟大的孩子……”

当梁耀艺的妈妈含泪讲完这一切后，高敏上前几步，紧紧握住了小耀艺的小手，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孩子，阿姨一定帮你完成这最后的心愿，让你做一个伟大的人，让你做一个伟大的小孩！”不知道小耀艺能不能听到，但是神奇的是，高敏感到他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顿时，一种心灵交汇的感应，仿佛电流一般击中了高敏，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2014年6月6日下午，小耀艺离开了所有爱他的人。当器官捐献手术结束后，高敏和所有的医护人员，陪伴着他的母亲，一齐在手术室外向小耀艺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这次不同寻常的捐献，使四位眼疾患者重见光明，让三位生命垂危的人重获新生，也让无数的人因为他的遗体捐献而受益……

生死协调捧着心来永不退缩

2016年8月，高敏作为“生死协调员”的经历中，又有了一次刻骨铭心的印记。小思成是一个只有13岁的广东少年，却成为国内第一位未成年人捐献亲属器官的孩子。高敏迅速与思成进行了接触，得知他来自一个单亲家庭，从小他便和妈妈相依为命，更加不幸的是，由于妈妈长期积劳成疾，有一天突然诱发了脑出血，送入医院后，很快就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

思成的妈妈生前有捐献器官的意向，可是家里的亲属们有的赞成捐献，有的则主张入土为安，最后还是思成力排众议，他说：“妈妈生前只有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为什么不尊重一个死者的意见呢？我同意妈妈的做法！”由于思成是妈妈遗嘱的第一继承者，再加上他那虽显稚嫩，却异常铿锵有力的话语，所有的大人都沉默了。

8月2日这天下午，小思成面色肃穆地在捐献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可是，恰好在签字完成的时刻，思成妈妈的心脏出现了骤停，医生们整整抢救了两个多小时，仍然没有任何效果。

按照捐献的程序，心跳停跳就意味着捐献彻底失败了。就在所有人都焦虑万状时，冥冥之中的思成妈妈像是有了心灵的感应，面对儿子思成的不断祈祷，她的心脏出现了“回光返照”，重新恢复了心跳！大家都感慨于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随后，器官捐献手术紧张而有序地进行了。面对眼前这个瘦削而高大的少年，高敏感觉到他内心的强大，内心的崇敬油然而生。

此后的半个月内，思成妈妈的器官通过航空与高铁等“绿色通道”，足足挽救了11个人的生命。后来，小思成这样对高敏说：“阿姨，我要由衷地谢谢你，没有你的协助，我不可能帮助妈妈完成心愿。这件事情之后，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妈妈能在那边好好地生活，而我在这一边，也一定会特别地坚强！”高敏紧紧地拥抱着小思成，心底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2017年1月，高敏的事业走入了快车道，越来越多的爱心人士，都加入到器官捐献者的大家庭里，协调员队伍也在不断地壮大，国内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名注册的协调员同时在工作，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2017年5月，高敏在没有一分钱酬劳的情况下，成功协调了一例器官捐献，可是捐献女儿的遗体没有几天，对方的家人就打来了电话，哭着对高敏说：“许多人都问我们，把女儿的身体卖了多少钱，我们快受不了了，你把女儿还给我！”虽然后来对方理解了高敏的工作，也不再继续追问高敏，可是高敏却为此憔悴了许多。看到姐姐的心里再一次起了“疙瘩”，高新枝劝慰高敏说：“不接受捐献的人，可能有很多个不同的理由，而愿意捐献的，可能只有一个理由，让其他人不会像捐献者这样，这么早就离开自己心爱的人。”高敏问高新枝：“那你说，我会不会在冥冥之中，被那些捐献者责怪呢？”高新枝笑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他们可都是一些睡着的好人啊！”寥寥数语之间，一下子就将高敏的心结解开了。

2017年8月，作为国内著名的“首位生死协调员”，高敏接受了采访，她表示自己目前只报销几百元的电话，再次就是一些打车时的费用，生活的其它费用都由妹妹高新枝一家来接济，虽然生活上不宽裕，可是对于眼前的这片领域，她却时时奔走并乐此不疲。高敏由衷地说：“我曾经协调过歌手姚贝娜的器官捐献，她的一首《心火》最能体现我的心声：宁可壮烈地闪烁，不要平淡地沉默，因为曾去日无多，才懂我想成为的我。捧着心，面对火，害怕却不退缩。狠下心，蹚过火，重生在缝补过的躯壳……”

（应主人公要求，除主人公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