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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会村祭坛是否为涂山会盟之地?

2017-11-01许永杰

大众考古 2017年4期
关键词:祭坛诸侯遗址

文 图/许永杰

禹会村祭坛是否为涂山会盟之地?

文 图/许永杰

大禹治水和会盟的传说,我们耳熟能详。那么,大禹所治为何水?大禹会盟之地在何处?考古发现的禹会村祭坛,为我们了解那遥远的过去,提供了一些线索。

在中国考古学中,许多著名遗址的名称本身就很有传奇色彩,一听名字便知有戏。如河南灵宝铸鼎塬遗址,相传是黄帝铸鼎的地方,《史记·封禅书》载:“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河南偃师尸乡沟遗址,相传是商王成汤所建的商代第一个都城所在,《汉书·地理志》载:“尸乡,殷汤所都。”安徽蚌埠禹会村也是这样一处遗址,相传夏禹曾在这里会盟诸侯。

祭祀台基

禹会村位于蚌埠市西郊18公里处,遗址坐落在淮河东岸的涂山南麓。在2007~2010年的发掘中,清理出一个大型的祭祀台基。台基呈南北走向的长条形,长108米,宽13~23米,面积约2000平方米。台基是先挖槽、后分层堆筑而成的,下部为厚80厘米的灰土,中部为厚15~20厘米的黄土,上部为厚10~30厘米的白土。台基的北部有一略呈“X”形的棱状凸起。凸起的土棱上部和南侧,有5个散落分布的柱洞。紧邻凸棱的南侧有一河道状的凹槽,宽1.7~8.35米。再南侧有一略呈长方形的烧土面,长12.6米,宽7.1米,面积约90平方米,东西各有一火塘。

台基的中部和南部有一排柱坑,共计35个,跨度50米;柱坑宽窄相近,长短不一,坑宽0.5~0.8米,长1~2米,深0.6~1米;柱坑南北排列,柱距约1米,排坑西端对齐,东端错落;每一坑的西端均有一个圆形柱洞。排坑的北端有一覆斗状夯土台,高1.25米,底1.85×1.4米,顶1.1×1.1米。在“X”形凸棱和排坑之间,有8个散落分布的圆形圜底坑,坑径2.5~4米,深约0.5米。台基之上的凸棱、凹槽、烧土面、夯土台、排坑、圆坑等遗迹,都是在台基筑成后营建的。

另有祭祀沟一条,位于祭祀台基的西侧,亦呈南北向,长35米,宽5~6米,深0.8米。沟内有两个时期的堆积,主要是大量的草木灰、炭屑、火烧兽骨、石器以及大量的陶器碎片,下层堆积中出土至少7件作为灯具使用的陶盘。《蚌埠禹会村》考古报告提供的遗址绝对年代是:公元前2400~前2200年,属于龙山时代。

禹会诸侯

禹会村遗址发掘现场

禹会村祭祀台基

《蚌埠禹会村》和《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书影

禹会村遗址的名称、祭祀性质以及所属年代,自然使人们联想到著名的禹会诸侯这一历史事件。《左传·哀公七年》载:“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杜预注《左传》:“涂山在寿春东北。”寿春为今寿县,寿县在蚌埠西南约100余里,蚌埠市怀远县城关镇东南3.5公里有涂山。徐旭生在其名著《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一书中也认为:“禹娶于涂山氏,涂山为今安徽怀远县东南淮水南岸的一座小山。”

禹会村遗址位置示意

禹因何会诸侯于涂山?禹的一生主要做过两件大事,一件是成功治理了洪水,一件是征服了三苗部族。在这两件事情中,都有会盟活动。由于三苗地处长江中游地区,与淮河流域尚远,因此,禹会诸侯于涂山应该是与治理洪水相关。

早期文献中,关于禹治理洪水的记载有很多。《诗经·商颂·长发》有:“洪水茫茫,禹敷下土方。”西周中期豳公盨有与《诗经》印证的铭文:“天命禹敷土。”《淮南子·齐俗训 》记载:“禹之时,天下大雨,禹令民聚土积薪择丘陵而处之。”《孟子·滕文公上》讲得最为详细:“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禹的治水功绩得到了舜帝的充分肯定,《尚书·尧典》讲:“(舜)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意思是:舜帝对禹说,你治理洪水有功,要好好珍惜!在东汉画像石上,还出现了手持木耒治水的夏禹画像。

豳公盨铭文拓片

武梁祠画像石夏禹治水图拓片

黄河夺淮入海

大禹治水是在黄河流域,怎么就与淮河流域的涂山相关了呢?黄河出孟津进入中原大地后,便因地势的低平与河床的淤积而南北摆动。黄河夺淮入海,在历史时期发生过多次,有文献可考的不晚于东周,最有名的发生在南宋初年,即建炎二年(1128)赵构为阻金兵南进,决开黄河,造成黄河夺淮入海。自此到1855年,黄河在铜瓦厢决口,改道北流,其间有700多年南流淮河的历史。

史前时期的黄河夺淮入海,山东大学王青教授结合地质学和考古学的研究认为,距今4600年前后的龙山文化早期,黄河是走今淮北平原的废黄河故道入海的。黄河自走淮北平原后,由于长年的淤积,河床极不稳定,而在距今4000年前后,黄河又有一次大的南北改道,从淮北平原改为河北平原。这次的黄河夺淮入海,大约持续了600年,几乎相当于整个龙山时代。

禹会村遗址的发掘者认为,禹会村祭祀台基就是夏禹治水会盟诸侯的场所,这既有历史文献记载的导引,又有考古遗迹性质的支持。由三层三色土筑起的台基,既不是一处房屋的基础,也不是宫殿的台基,而是祭坛;台基上有两个火塘的烧土面,用火痕迹明显,是“燎祭”活动的遗留;方土台位于排坑的一端,与排坑成一条直线,应是主祭人的站立处;35个长坑排成南北一列,是参与会盟的“执玉帛者”的插旗处,壮观的35面旗帜与主祭台南北一线排列,剑指涂、荆两山之间的淮河口,再现了大禹“通大川、决壅塞”的治水壮举;位于祭祀台基西侧的祭祀沟实为垃圾沟,沟内堆满清扫的祭祀垃圾,沟內有两次垃圾的集中倾倒,即②层和③层堆积,两次清扫祭祀垃圾,说明祭坛上曾有过两次大型活动,应该是治水之前的宣誓和治水之后的庆功;遗址内出土的陶器文化因素多样,兼有山东境内和河南境内的龙山文化特征,同时还有长江下游的良渚文化和长江中游的石家河文化的特征,标志着参与会盟者的出处;②层出土有一件残损陶塑鲵鱼,《说文》认为“禹”为象形字,商代晚期祖辛铜器上的“禹”字,就是写成鲵鱼形,如此看来,古史辨学派领袖顾颉刚曾说过的“大禹是一条虫”,并非无稽之谈。也有学者解释,该陶塑是被祭祀巫术所镇压的,象征洪水泛滥的祸首。

禹会村遗址是否为会盟之地?

上述情境,为我们描绘出这样一幅图画:距今4200年前,黄河下游的涂荆二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洪水,烟波浩渺之中,耸立着一座岿然的祭坛;祭坛的北端燃烧着两堆熊熊的篝火,篝火旁陈放着牺牲的猪羊,鼎豆等祭器中盛满粟稻,祭坛上还散落着多盏灯火;尧舜禹部落联盟的酋长夏禹,登上覆斗状夯土台,他的身后是一字排列的猎猎作响的35面诸侯旗帜,每面旗下都站着一位手执玉帛的诸侯;彤云密布的天幕之下,他们面向淮水,迎着凛冽的寒风发誓:一定要战胜洪水!

祭祀沟内的鲵鱼陶塑

祖辛禹铜器铭文:舉且辛禹聊

至此,禹会村祭坛就是夏禹治水会盟诸侯的场所似乎可成定论了。但是,把后世文献记载的传说时代的事件与考古发现相结合,是很难做到无缝对接的。因为传说时代的事实,在口耳相传的漫长岁月中难免走形失实,考古发现的遗迹现象,也有保存过程中的自然和人为破坏造成的缺失。

在大禹治水传说与禹会村祭坛的对接上,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首先,报告给出的绝对年代是公元前2400~前2200年,虽属早于夏代的龙山时代,但距夏初的公元前2070年(夏商周断代工程给出的年代)还至少相差100多年;从报告发表的器物看,虽然鬼脸式盆形鼎、蛋壳陶杯等器物的年代可以晚到龙山时代晚期,但是高领地瓜鬶式盉、假腹簋等器物的年代可以早到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的晚期,与中原地区相比,当不会晚于龙山时代早期;《大戴礼记·帝系》载:“禹娶于涂山氏之子,谓之女憍氏,产启。”如此,禹和启应是龙山时代末期和夏代初期的人。

禹会村出土陶器

禹会村祭坛与涂山对应效果

其次,该祭祀台基三层累计,也高不过130厘米,不可想象在“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尚书·尧典》)的水势中,大禹怎能登此低矮的台基会盟诸侯?

再次,祭祀沟②层和③层出土的陶器,无论在组合的器类上,还是在同类器的具体形态上都存有差别,这种差别反映的是两次祭祀活动的内容和形式的不同,还是两次祭祀活动的时间间隔较长造成的?文献记载大禹治水的时间不一,《孟子·滕文公上》讲:“禹八年于外。”《史记·夏本纪》“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如此十年左右的时间在陶器的形态上能否表现出如此差别?

考古是一个不断发现的过程,研究也在不断进行着。我们期待有一天,新的考古发现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作者为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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