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关于地名的诗
2017-10-31
沧白路
沧白路的沧
不是苍白的苍
写诗的人一直强调这一点
不只是怕人记错她的地址
更怕人看出她的生活苍白
沧白路的沧
是沧海一粟的沧
是三点水加一个仓库的沧
写诗的人弄不懂
它究竟是沧海里的一颗米
粗糙的糠壳里裹着饭粒
还是进水的仓库
写诗的人已多年不写诗
就像早年她也不在这里
她在烈士墓旁的大学
接受令人啼笑皆非的求愛
以及物质和爱情的双重迫害
她在妇产科医院冬日的金汤街
艰难地忍受破壳而出那宿命般的母爱
她的同学都已不在这里
我知道你们在巴黎
心情复杂地说着外乡的词语
而我一直在这里
从出生到现在
从出生到现在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天完全黑下来
一首关于地名的诗
(一)
我在财富中心上班
有时候去上峰上座开会
晚上去星光大厦吃饭
年底,办公室要搬到幸福广场
哦,这是一串多么幸福的名称
(二)
这几乎让我庆幸
我离开了沧白路
曾经,我为它写过一首诗的
沧白路。在我比现在年轻
十三岁的时候
“沧白路的沧,不是苍白的苍”
在那首诗的第一句,我这样写道
(三)
从沧白路到星光大厦
再到财富中心
竟然用去了十三年。而财富、星光
幸福,谁能告诉我,它们
在十三年后,是否真的和我
多了些关系
(四)
在我之后离开沧白路的
还有文化局,如今
它被安插到拥挤的红旗河沟。和计生委的楼
肩头碰着肩头,伸不直手臂
楼下是永远的堵,永远的肠梗阻
(五)
上峰上座,座落在
俗称发财路的地方,就是
发改委和财政局所在的路
我想到它们,是因为恰好看到
今天的新闻,成品油消费税再次上涨
(六)
独自在星光大厦吃饭
旁边的一个保洁阿姨对另一个说
“人生始终是残酷的,
你要相信这点儿!”我悄悄
看了眼地,我发誓这是她的原话
写一首诗给今天的黄昏
湖枯了
这个夏天,带着沉沦的气味
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那么久
或者说,被伤害了那么久
如今,它像眼眶一样
干涸。这是我们全都知道的
令人心痛的事实,而即使
这个缺水的年份,也有
这样的黄昏——阴霾,沁凉,虚无
水一般温柔无辜
鸟不顾喇叭声
躲在人和镇的树丫里
唱着,说着
“你不能去定义一颗流星
每个人都会这样老去”
写给儿月6日的梦境,和它的消失
两个没有脸庞的人
两张真切的嘴唇
一个和我一样敏感、冲动的人。
我是梦见了你,不顾失散了的爱惜
和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定。
不是我想回忆起
乱世里声嘶力竭
最终却不着一词的失散
(空气里我颓然离开)
以及更早的早年
我如何在弥散着奇妙体味的叙述里
遇见忧伤、恍隐、容易自伤的同类,
不是。
甚至我想,我梦见的并不是你。
我只是梦见了,一个没有脸孔
的爱人,梦见我踯躅着
牵了那只瘦瘦的手,幸福像汽车
滑过减速带时的震颤,它不肯减速。
它呼啸着向前,肯定就会撞碎什么。
我对你说——
那就让我们彼此指认吧,
越过这个我们爱着,又怀疑着的世界。
越过爱着,又怀疑着的人群
越过爱着,又怀疑着的彼此。
……这时候,天就亮了
你依然是我的敌人
在找回了脸庞的清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