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诗感”
2017-10-30高海宇
高海宇
何谓“诗感”?正如“诗写”是“诗的写作”一样,“诗感”最简单的解释就是“诗的感觉”。这也是对“诗感”一语的直接认定。对“诗感”的审视、特性与功用进行了阐述。
“诗感”审视特性功用一、审视
“诗感”通常作为“功用”审视各种诗歌文本;同时,也作为“接受”对诗作品直感判断。“有什么”是判断的前提,实际上问的是“你读诗感到了什么?”
感“诗象”:情象、意象、境象、气象;各种人、事、物、景(境)诸般诗的种种“象态”;
感“诗意”:意绪、意味、意思、意蕴、意境、意义、意图、意向、意旨等各种诗的“意态”;
感“诗味”:情味、象味、意味、语味、韵味、苦涩味、蔬笋味、清新味等诗的种种“趣味”;
感“诗语”:语调、语气、语法、语象、语意、节奏感、韵律感、句子的急促感或绵延感、悠游感,等种种诗的“语感”;
感“诗法”:诗的法则、法度、法理;结构、布局、组织;叙事法(起句、结句与过渡)及各种诗写技法;或通过文本表现的种种艺术手法;
感“诗境”:诗之各种境界、境象;情境、意境、各种实境与虚境所给人的感觉;
感“诗道”:正与邪,崇高与崇低;审丑与审美;审智与审趣等诗写路径;
感“诗性”:诗体各部分各层面各维度的性能,诗人之个性与诗作品性等诗的特性。
总而言之,“诗感”全方位地与诗本体血气相渗,全息式焕发诗的生命与活力。
二、特性与功用
一般诗写过程,是“感”情而非“抒情”(其实“抒”情也是“感”情);是“感”象而非印象或写象;而诗歌语言对事情、事实、事件、场景的感受书写,也是“感事”而非叙事。诗的感知觉受,除五官感外,还伸向意觉、直觉等更深的层面。概而言之——诗之“情”“象”“意”无一不在诗性感觉中展开。如戴望舒《我用残损的手掌》一诗则以触觉统一其他各种感觉,全部诗意互文感应地展开为我与中国沦陷的伤损之感。
“诗感”具有对造型艺术直观性的超越。诗感与诗全息对应,在诗性形象上,具有造型艺术(绘画、雕塑、园林等)难以表现的动态感,其时空无限的伸展性与各种形象任意变形的自由度,连舞台戏剧与影视艺术等综合体亦望尘莫及!如这首看似简单的绝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前两句的“鸣”与“上”两种动态性诗感,用绘画能再现那生动的情境么?即使将鸟儿画得张嘴,也不过像是在叫而已,怎能表达诗感中那鸟儿一声一声的鸣叫?即使画出青空一排白鹭,又怎能表现“上”的诗感,即不断上升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情景?后两句静态画面,似乎可以画了。但“千秋”与“万里”所含摄的时空意味,其诗感超越画面的延伸与广阔。甭说平面式绘画了,即使戏剧与影视之综合手段,又岂能如此简洁地胜任表达?又如这样的诗句:
被窝里,黑暗整夜地滚动着。
无论何等造型艺术,要表现如此情状怕也会傻眼!也许影视的特技可以表现,但只怕未必凑效呵。秘密在于,诗感的“反常合道”,让所有直观的艺术方式面对“黑暗滚动”而裹足不前。
运用比喻、隐喻、象征等方式,使所表达的情、象、意变化多端,神出鬼没。这样一条比兴之法,也是诗感超越造型艺术胜过所有直观艺术之处。例如:
黄昏,黄昏,丁家滩是你蓝色的身影,
黄昏,黄昏,情侣的头发在你的肩头飘动。
即使你画出或拍摄出一片蓝色的海滩又怎么样呢?难道能让人一目了然地感到“丁家滩是黄昏蓝色的身影”么?即使你拍摄出情侶们在海难漫步或追逐的情形,又怎能让人感到“情侣的头发在黄昏的肩头飘动”的优美情景?更何况像如下的诗句:
几回天上葬神仙?彭祖巫咸几回死?(李贺)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
其浩瀚的时空幅度与人、事、物、景等象态变化的匪夷所思,其诗性思维及诗家语四两拨千斤似的表达,而使造型艺术无奈其何。这无非表明,对于人类心灵的摇撼,诗所抵达的无穷与精微,自有一种其他艺术难以企及的优越感。
三、诗意、诗性与诗感
“诗意”,指诗的意绪、意味、意思、意趣之类;延展开云,则指向更深更高更广的意涵:诗性的意义、意识、意图、意向、意境、意气等;而“诗性”,应指诗的秉性、根性与特性。诗性决定了诗之各种要素各个层面与各个维度的性质,同时又暗暗促使诗的各种要素,各个层面与各个维度组合为一个充满生机的生命体。两者比较:诗性更为根本,它仿佛是诗之生命体的骨质血肉,是诗之组织必不可少的经纬;诗性拥有始终超越于物性、肉性之外的更深更广更高的意涵。诗感亦然,诗感亦拥有始终超越于物欲感、肉欲感的更高更广远更深的神性与灵性牵引,诗意是由诗性生发出来的,仿佛诗的气色与呼吸,因而更显灵动更具活力。诗意充满诗的所有空间,游走于诗文本字句段落的各种空隙;同时也渗透于诗歌的组织构成之中,与诗之生命气血调匀为一体。而“诗感”,则是对种种“诗意”和“诗性”或浅或深,或狭或广的感知与觉受,三者都具有高蹈的精神特征,足以让“诗有别才”者奉献一生!而这,是物感与肉感永远做不到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