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霍俊明品读：

在我对潞潞的閱读中，这首诗再一次吸引了我，准确地说是——击中。犹如阴郁的天气里突然到来的那道小小的闪电——瞬间照亮。这首由上而下不分节的诗显示了诗人呼吸节奏的一致性或某种不可断然分开的维系。这首叙述性的小诗，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和细节却如吸附了大量盐水的海绵一样，能够不断释放出情感的能量。该诗，无论是场景、模糊的人物还是听不清的交谈都挣脱了我们惯常意义上所理解的“诗意”和“诗性”，甚至某种程度上，潞潞的这首《旧事》恰恰是“反诗意”的。这种粗糙、颗粒、毛边玻璃一样的视角恰恰是对生活起到了重要的“还原”作用。生活、日常该如何转化为诗人的“诗性”，这一问题在潞潞这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解决。也许，“他”童年视角下那个埋着无人知晓的痛苦而绝少高兴的“父亲”正是每一个人的父亲。是的，正如其他诗人写的那首诗一样，“父亲来到我们中间”。这一回溯性的诗，是一首看似不经意的挽歌。隔着遥远而模糊的光阴，我想到了当年的雷蒙德卡佛的一首诗《我父亲二十二岁时的照片》。潞潞的《旧事》和卡佛的这首诗一样，模糊的景象中真实的父亲形象已毫发毕现地到来。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放开他

刚才他们还说着话

父亲突然走向路那一边

他和一个人搂抱在一起

手在那个人背上拍着

他隔着马路远远看着

听不见他们大声说些什么

两人互相递着香烟

然后那里升起一团烟雾

他们身后有株巨大的槐树

开满了白花，香气浓郁

他开始踢地上的石子

让过路的人都知道

这是一个讨厌的小男孩

此时父亲忘记了他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会

父亲重新拉起他的手

还在他头上撸了一把

可是小男孩一声不吭

他们就这么走着

他能感觉到父亲脸上的笑

后来他一直没机会问父亲那是谁

他知道父亲这一生并不快乐

甚至深埋着无人知晓的痛苦

但那一次父亲是真的高兴

（选自本刊2017年第4期“紫气东来”栏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