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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1788年医闹平议

2017-10-30杨长云

求是学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解剖医闹纽约

摘 要:纽约市1788年医闹是美国建国初期第一次民众骚乱事件。医闹的发生与殖民时代业已存在的种族不平等、社会阶层失序、行医制度问题和围绕革命话语产生的公共讨论的流行等因素密切相关。1788年医闹持续四天,医闹本身通过各种版本的故事进行流传。而前因后果及其形成的影响在美国历史和美国医学史上得到持续讨论。1788年医闹反映了一个变动社会存在重重矛盾,是从革命到探寻建国方略过程中各种积怨的一个宣泄口。而今,1788年医闹通过位于纽约的非裔公墓国家纪念碑成为人们的历史记忆。

关键词:纽约;医闹;掘墓盗尸;医学生;解剖

作者简介:杨长云,男,历史学博士,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副教授,从事美国史、城市史研究。

中图分类号:K7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7)05-0154-10

在纽约市百老汇大街290号,有一幢泰德韦斯联邦大楼,在这个区域的东北角上、位于杜安街与里德街之间有一个非裔公墓国家纪念碑(African Burial Ground National Monument),这里也不例外将要举行一系列庆祝活动。说起这个非裔公墓,还有一段陈年旧事。1991年5月,当这幢大楼正在筹建的时候,建筑师在挖掘探勘地下时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尸骨。历史学家知道他们正在挖掘的这个地方位于老街钱伯斯街的北面,在老地图上标注为“黑人墓地”(Negroes Burial Ground)。建筑师们在进一步挖掘之后发现了正在腐烂的棺木和成千上万具骷髅,有许多甚至非常完整。这一发现使得纽约历史上的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逐渐浮上水面,同时也更正了人们的一种错误观念,使人们意识到纽约也存在奴隶制度。通过对其中419具骷髅的研究又发现,这些尸体不仅有明显的解剖痕迹,而且还有生前从事繁重劳动的特征:背脊变厚、关节僵硬、骨质疏松。循着这个线索,历史学者们逐渐将美国早期历史上的一桩“医闹案”挖掘了出来。

本文依据原始文献材料和相关研究成果,从北美殖民地到美国建国初期这段复杂历史的实际语境中回顾纽约市1788年医闹1,通过城乡角度、种族矛盾、阶级冲突等方面重新梳理这次“医闹”的始末,以揭示历史上由来已久的“医患矛盾”的缘由和解决的可能性。

一、公共舆论酝酿医闹冲突

黑德利、斯旺、尼迈耶等人的记述都揭示了在18世纪的纽约,市民们通过酒馆和报纸,以口耳相传和书写的方式在城市中传递信息。1788年医闹的直接导火线可以说就是纽约《每日广告人》一系列公开的论战。1788年2月16日,《每日广告人》发表了一封未署名的来信,而主编弗朗西斯·蔡尔兹(Francis Childs)具有强烈的反奴隶制倾向,他和纽约所有的市民一样,以轻蔑的态度看待医学院学生的掘墓盗尸行为。全文如下:

在任何时代,在任何国家,茔冢本是神圣之地。据我所知的,他们在这座城市里令人愤慨地犯下此等丑事。据说,即便黑人被允许埋葬于墓园里,也很少被真正埋于此中。甚至属于教会的封闭的墓园也未能幸免。我们能看见猪拉扯着一具女尸的肠子和肉身……沿着码头,尸肉随处可见,装在袋子里,被潮水冲到沿岸。这更像是尸骨买卖,而不是什么解剖学。应该颁布发令,禁止使用除犯人以外其他人的尸体用以解剖实验,除非是为了救治垂死者……为了人类的福祉;如果立法,则这种可怕的行为才会中止。也唯如此,我们这自由的黑人,或者未获自由的同胞方稍得片刻安宁。如果贵刊发表斯文,这将是对我们最大的恩惠。1

这封信及其内容很快在城中广泛流传,在咖啡屋、商店,甚至在妓院都激起了争论。与此同时,《每日广告人》还刊登了贝利和泼斯特医生关于解剖学的讲座信息。所有人都看到了报纸上印刷的一具黑人的尸体,确定无疑是从非裔墓地里盗出来的。这之后,一位署名“医学生”(A Student of Physic)的人来稿捍卫他们的行动:

1788年2月21日

医学院的学生似乎对那些脆弱而又有心无力的人们造成了极大的冒犯,因为他们把公共墓园里的尸体挖出来了。有一个人在你们这份有益处的报纸上得到了一处发泄悲伤的角落……我得说,此人相当有慈悲心,可难道就因此要否定外科手术的进步?2

两周后,这位笔名“医学生”的人认定2月16日那封信的作者是一个黑人,是被主人释放的奴隶;他把这个人称为Humanio。“医学生”又给《每日广告人》去信,继续以侮辱性的语言怀疑Humanio的智力:

与其冲动而鲁莽地在这里维护同伴(我把他视为某种获得自由的奴隶),不如到你们那自由的黑人学校去多学点知识吧!这样,才能够用即使不是优雅的语言也是较好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3

黑人们一贯的诉求都得不到纽约市民实际回应,也未得到市议会的支持,因此,他们只好向富有同情心的私人求助。当时有一个名叫西庇阿·格拉伊(Scipio Gray)的房产所有人,他刚好拥有一块空地,便把它作为黑人的墓地使用,并承诺会监管这个墓地。斯旺说,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医学生”称为Humanio的黑人就是这个格拉伊先生[1] (P443)。但米勒并不这么认为。现在看来,这位格拉伊是黑人还是白人已无从可考,但他无疑是一位既有房产又有同情心的人。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午夜,据说是“医学生”带着一群人拎着毛瑟枪侵入格拉伊的领地。他们命令格拉伊待在屋子里,“以保全性命” 。当学生们挖出一个小孩子和一个老人的尸体时,格拉伊对此也无能为力。格拉伊斥责这些学生麻木不仁,责问他们是否对他们的行為而到羞耻,医学生回答说,“他们也会对自己的祖父母做同样的事情,而且并不认为这是犯罪”[2] (P27)。

这周,《每日广告人》刊登了Humanio的来信,描述了在西庇阿·格拉伊家中发生的事情。来信还表达了作者对学生的诅咒,说他们将会“在劫难逃”:

你(蔡尔兹)用你的报纸去取悦他,(在劫难逃的人)和他鲁莽、轻率的同伴,不仅将会失去他们的财富,甚至连同他们的生命,如果他们胆敢继续盗墓的话,尤其是在不受法律保护的黑夜。1endprint

这起掘墓盗尸事件引起了公众广泛的关注,在刊发Humanio来信的同一期《每日广告人》中,还有另一封来信赫然在目。这封信言语辛辣讽刺,用反语的方式强烈要求通过法律禁止葬礼。米勒认为这封信也可能来自于Humanio:

就像消除平民和无知的偏见,举例总是比论辩更有效果。我也希望我身边的这些先生们继续解剖彼此,进而再去解剖他们最亲近的亲人和最亲密的朋友……如此这般,解剖学家就获得了这样的知识,即能够将有病的躯体分解为各个部分,再分别治好之后再重新组装起来;就好比修表师把表拆卸再修理一样。2

对于那些做错了事情得意忘形的医学生来说,这封信不啻为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纽约的医学生面对这些指控的时候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在劫难逃”,他们仍然表现出骄傲神色,而且对他的对手还显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正如“医学生”给蔡尔兹的信所反映的那样:

仁慈大方的Humanio(正如那些话表现出来的),因为你一贯为死人的权利辩护;要是这些死人还能复活,他们一定要开口感谢你……你是热心肠,脑袋却是空的……而对于那些想要求得帮助的人,他们就应该暴跳如雷、大动肝火吗?跑吧,跑向那个切开过最多肉,解剖过最多骨头的野蛮人那儿吧。3

“医学生”通过这种方式,不仅侮辱了Humanio,而且还挑衅了纽约市民。当时有一个名叫约翰·小希金斯(John Hicks Jr.)的医学生,被认为是这个一直在《每日广告人》上撰写挑衅文章的“医学生”。他的父亲老希金斯也是一位医生,与他一同住在百老汇。根据一些故事版本,小希金斯被描述为一个品性不端的爱恶作剧的人,也被认为那名威胁格拉伊生命的年轻人。从后来的“医闹案”可知,小希金斯点燃了纽约全城的怒火。报纸上刊登的类似的信件很多,这些无不反映了1788年医闹爆发前的公共舆论和围绕“掘墓盗尸”的公开讨论,成为骚乱的异火线。尼迈耶说:“在美国殖民时期,报纸言论通过在酒馆中的公共讨论而形成了很危险的观念和意见,因此它们是知悉公众意识的可依赖的来源。”[3] (P170)同样的,上述报纸言论也为1788年医闹中骚乱者坚持围堵监狱中的医生和医学生埋下了伏笔。

二、失序的纽约城:医闹爆发

1788年4月13日下午,医学生们正在医院三楼忙着解剖实验。小希金斯拿起一个肢体,据说可能是大腿或者一只胳膊,穿过窗户,面向孩子们挂在窗外。有些见证人声称,他们只是把这个肢体挂在窗外晾晒4。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小男孩们看到这个肢体,引起了好奇。当时这座建筑刚好在维修之中,工人架了一个扶梯在解剖室窗户上。孩子们就顺着扶梯爬上去看个究竟,于是他们看到了小希金斯及其同伴正在从事的骇人的工作[4] (P58)。

这段故事很多年以来不断被复述,最流行的版本是:其中的一个小男孩最近刚刚失去母亲,而解剖室里堆放的白人、黑人的尸体尤其把他吓到了。据说这个男孩尖声喊叫说,他的妈妈去世了,小希金斯于是就从桌子上举起一只胳膊对小男孩说,“看,这就是你妈妈的胳膊”[5] (P69)。在另一种叙述中,小希金斯可能向这个倚在窗户上的小男孩扔过去一只手,说:“这是你妈妈的手臂,我刚挖出来!”[6] (P293)

这些孩子慌乱地爬下扶梯,那个最近失去母亲的小男孩则尖叫地跑回家告诉他的父亲。Humanio与“医学生”之间的文字战争早已使这座城市里的人们焦虑不安,纽约城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小男孩的父亲找来他的朋友,帮助他挖出他妻子的墓穴来一查究竟,结果发现墓穴中除了下葬时所穿的衣服外,尸身已经不见。于是骚乱开始了。

骚乱者们怒气冲天地挤入教室。当他们到达标本室的時候,他们看到眼前的东西更是火冒三丈。拉登海姆的描述是有四个医学生被骚乱者打得半死,幸好被赶来的市长和警长救走;而加拉格尔的叙述则没有提及骚乱者是否对在场的泼斯特等人动手,只是说他们将见到的东西都一概破坏,然后把所有的标本和图纸都扔到大街上,付之一炬。本来骚乱也许会止于此,但是不幸的是,从另一间屋子里飘出来的臭气引发起了骚乱者的注意。威廉·黑茨写给弗吉尼亚州长的信描述了当骚乱者打开解剖室的门时,他们所发现的东西:

在解剖室里,有三具新鲜的尸体,一具正在釜里煮,另外两具尸体被肢解成若干部分,而且这两具不同性别的尸体以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被挂起来。[7] (P1502)

《每日广告人》后来描述说“真是令人震惊!都是摇摇晃晃的人肉!”[5] (P70)多年后,纽约医院那天骚乱风暴的见证人詹姆斯·撒切尔(James Thacher)医生在他的回忆录里详细地记录了他看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大量的人群聚集到这里,其中一些暴徒强行进入解剖室,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发现。被激怒的人们把这些肢体,诸如头部、大腿和胳膊,放在窗户边上,或者门口,完全暴露于公众的视野,并且发出了恶毒的诅咒。[6] (P293)

在这些被解剖的尸体、割下的头颅和肢体被暴露在公众面前之后,泼斯特和他的同伴没有被骚乱者们当作医学标本来解剖算他们幸运。骚乱者将他们拖到大街上,大约有两千人围观。骚乱者还是忍不住动手了,他们毫不留情地殴打了其中一个医学生戴维·霍萨克(David Hosak),幸运的是,他的朋友们奋力推开骚乱者,把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纽约市长詹姆斯·杜安和警长以及数名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为了保护医生和医学生不被愤怒的群众撕碎,市长命令警察将所有的医生和学生护送到菲尔兹(Fields)。天色渐晚,有些人开始离开,他们将那些被解剖的肢体带走并安葬好。

剩下的骚乱者离开医院,在纽约市区游行,到处向人们散播他们看到的可怖的情形,并且向人们承诺“医生们都逃亡了”。那时候,整座城市都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逃掉的医学生匆忙地离开了纽约城,仍然滞留在城中的医生则不得不“从窗户溜出去,藏在豆桶里,爬烟囱以及藏在床底下”1。

越来越多的纽约市民加入骚乱群众队伍,骚乱者们打着灯笼沿着百老汇街搜寻着真正的罪魁祸首——“臭名昭著的小希金斯”。贝利医生被“逮捕”,与泼斯特和其他学生关在一起,从而得到保护。人群中一些粗暴的人开始攻击所有穿着黑色服装的人,因为医生的制服是黑颜色。有一小撮人甚至还跑到 “约翰·天普爵士”家闹事。原来,骚乱者中有80%是文盲,其中有人看到房牌“约翰爵士”(Sir John),误读为“外科医生”(surgeon)。结果骚乱者将约翰爵士家洗劫一空。根据兰姆夫人的记载,有一个目击者看见“(暴徒)几乎肆无忌惮地自由出入住宅”2 。到这天深夜,骚乱者们才消停,有一些人回到家里,另一些人则跑到酒馆去发泄他们的怒气。endprint

第二天,骚乱者们再次聚集在纽约医院门前,暴徒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可疑的医生,到那天晚上为止,他们已经搜查了纽约所有医生的家”[5] (P69)。

第三天,贝利医生签了一份宣誓,他否认自己参与掘墓盗尸的行动,也表示对学生们的夜间掘墓盗尸行为一无所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麦克奈特医生和几个学了五年医的学生也签了类似的宣誓书。但赖特·泼斯特没有签宣誓书。在人们从报纸上读到贝利医生的宣誓书后,骚乱并未因此而停歇。下午,骚乱者们重新聚集起来,前往哥伦比亚学院。当他们到达的时候,哥伦比亚学院最著名的校友、校董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站在台阶上欢迎他们。汉密尔顿当然也认为学生们的行为很令人讨厌,但是他决定要保护他的母校免于暴力袭击。然而,汉密尔顿的调解仍然失败了。

纽约市长杜安、州长克林顿、哥伦比亚学院校长罗伯特·莱文斯顿(Robert Livingston)和纽约城的牧师们陪同汉密尔顿一起冒雨劝阻民众们不要再进一步搞破坏活动。骚乱者们离开哥伦比亚学院后,继续从下曼哈顿沿史密斯街搜寻。尽管地方长官都出面了,但骚乱者仍不肯罢休,他们继续前往麦克奈特和贝利的住所,闯入他们的住宅。杜安市长说:他们是“一群烏合之众,无后顾之忧的莽夫,热切地期望加入暴民一列,在暴乱事件里充当马前卒,毫无顾忌地将形势恶化”[5] (P70)。

第四天,骚乱者对医生的怒火和底层正在对上层阶级激化的仇恨最终达到白热化程度,骚乱者想要一场流血冲突。市长无奈之下,只好调来了一支武装部队和炮兵团。即使这样,还是没能阻止骚乱者们向菲尔兹地区进攻。在人群聚集到监狱时,数量多达5千余人,是纽约人口的六分之一1。市长带着18名民兵赶到菲尔兹。这些民兵实际上对骚乱者是同情的,而且也得到命令不得向后者开枪。曾经帮助大陆军赢得胜利的普鲁士人施托伊本(Baron von Steuben)也加入市长带领的民兵队伍中。地方官员认为,民兵肩膀上挂着的枪对骚乱分子能起到威慑作用,阻止他们的行为,但这只是暂时的。据尼古拉斯·吉尔曼写给新罕布什尔州长约翰·沙利文(John Sullivan)的一封信披露,当骚乱分子看到更多民兵到来的时候,他们更趋愤怒:

(民兵的到来)触怒了暴乱分子,他们决心一定要攻下监狱,亲自拧断这些年轻医生的手。因此他们继续发动攻击,并且阻断院子的去路——所有低窗都被攻破了,人们进入监狱的较低层。[8] (P848)

16日夜间开始下雨。关于当时的情形,一位将领这样写道:“我们前往监狱,骚乱分子离我们仅十步之遥;我们得到命令不得开枪。如果我们可以开枪,一定会打穿他们的脑袋。骚乱分子显然知道我们不敢开枪,因此他们反倒更加鲁莽,当我们进入院子的时候,他们朝我们扔碎片、石头和砖块。”[5] (P70)

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友约翰·杰伊出现在骚乱的现场。作为农奴解放协会(Manumission Society)的主席,他受到的尊崇仅次于华盛顿。城市牧师们希望他的到来可以让骚乱者们冷静下来。事与愿违,他被石头砸中脑袋,应声倒地。施托伊本也被石头砸中,当他鲜血直流的时候,他大声喊了一句“州长,开枪吧!开枪!”2

在监狱院子里的民兵立刻开枪射击,首先将枪对准骚乱者头上放空枪。骚乱者显然也被激怒,一再逼近。待第二膛子弹射击的时候,民兵们直接对准了暴徒。几个人应声倒地。民兵分成两支,一支保护监狱,另一支则装上刺刀冲向骚乱者。虽然击退了一些暴徒,但民兵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骚乱分子包围了。民兵在溃败前,一队骑兵从百老汇向菲尔兹地区疾驰而来,从骚乱者中冲出来,解了围。在赤手搏斗中,骚乱分子也打伤了数名民兵、将领和志愿者,双方都付出了代价。黑德利的记载里只说有一些暴徒被打死[4] (P64),兰姆夫人则说死伤人数在8人[9] (P34);威廉·黑茨说死了3人3,有人说5人,还有人赌咒说当场死亡的在15至20人[6] (P293)。可能后来还有许多伤者死去,但具体的数字已无从可考。

三、“掘墓盗尸”立法:问题并未解决

4月16日晚上武力冲突之后的一些日子,民兵一直在街上巡逻,市民们的正常生活也逐渐恢复。约翰·杰伊和施托伊本性命亦无大碍,他们在家里休养十来天。监狱几乎被破坏殆尽,为了防止在修建过程中犯人逃跑,又增派了16名警卫。解剖学的学生和教授被人们驱逐出纽约医院大楼,而且22英镑7先令10便士的赔偿费也得由他们支付[5] (P72)。

一般来说,盗窃一具尸体得判处三个月监禁,但人们对从三一教堂盗取年轻女子尸体的行为显得更加怒不可遏。4月底,审判开始,罪魁祸首小希金斯反倒不是第一个被提起公诉的人。第一个被告是乔治·史温尼(George Swinney),米勒的叙述中还有艾萨克·加诺(Isaac Gano),他们被控从三一教堂墓园里盗走白人女子的尸体。小希金斯虽有四起盗尸案在身,然而由于他被立案人们到处谈论,为了避免再生骚乱,大陪审团决定不把小希金斯带上法庭1。

对医生的怒气和憎恶并没有因为骚乱而结束,因此仍然留在纽约城中的医生需行事更加谨慎。骚乱造成的影响持续了多年,根据朱尔斯·拉登海姆医生的记叙,骚乱也导致纽约成为最后一个批准宪法的殖民地[2] (P39)。1789年1月16日,纽约州立法院通过一则法令,“阻止将埋葬在公墓或墓园中的尸体掘出并用于解剖这种令人憎恶的行为”(An Act to Prevent the Odious Practice of Digging Up and Removing for the Purpose of Dissection, Dead Bodies Interred in Cemeteries or Burial Places)。任何违反这一法令的人都将受到枷刑,或者公开鞭笞、罚款或入狱。不过这一法令允许将死囚的尸体用于解剖,“以便科学研究不会因为禁止使用普通尸体而受到损害”2。现在,有了这条法律的规范,医学生不仅能够合法地干他们很多年以来都在干的事情了,而且对掘墓盗尸者供应尸体也提供了某种合法性[2] (P42)。这一法令试图安抚涉事各方,然而效果并不显著。死囚尸体并不充足,无法满足医生和医学院学生的需求。在此后数十年里,“医闹”在美国和在英国一样仍然时有发生,尽管职业的掘墓盗尸人(Resurrection man)取代了医学生和盗墓者。掘墓盗尸的职业化使一些人走入歧途,伯克和黑尔就是其中的典型。这对爱尔兰裔“掘墓盗尸人”醉心于赚钱,他们竟然通过谋杀的方式获得尸体[9] (P77)。endprint

罗伯特·斯旺指出,1788年医闹之后可能最失望的还是黑人社会,奴隶制问题一直持续存在到19世纪中叶。尽管在“医闹”的前两个月,农奴解放协会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来试图解决针对黑人的掘墓盗尸行为,但其最终的结果只不过是纠正了“不恰当的行为”,而不是禁止盗尸[1] (P454) 。1788年医闹之后,约翰·杰伊和汉密尔顿最终通过州立法的方式获得了成功,但黑人获得自由的进程是缓慢而痛苦的。许多奴隶主从人类的不幸上获利,将黑人卖到南部去。在奴隶死后,主人把他们的尸体卖给医学院,从中牟利。1788年的医闹使得使用黑人尸体进行解剖的行为有所收敛。然而,美国的医学院,尤其是在南部,使用黑人尸体进行医学解剖仍然持续了数代之久。

作为现代美国医学的“奠基人物”,这些从纽约医院或哥伦比亚学院附近盗取尸体的医学生成就了作为“师父”的那些早期医生。在1788年医闹中受到牵连的小希金斯、乔治·斯温尼、艾萨克·加诺、戴维·霍萨克、埃伯尼泽·格雷厄姆、约翰·帕克和乔治·吉尔斯皮,除了戴维·霍萨克和威廉·高福茨,其他医学生的命运无人知晓[10] 。

1788年医闹之后,农奴解放协会也向市议会提交过一份请求,希望他们重视针对非裔墓地的亵渎行为。但这一请求被拒绝,市议会认为,由于黑人缺乏有组织的宗教团体,因此这一保护法案即便通过也是毫无效力的[1] (P455)。然而实际上,正如罗伯特·斯旺揭示的那样,早在1788年医闹之前,黑人就有自己的宗教团体——黑人公理教[1] (P456)。由此可见,针对黑人的歧视或者说黑人在“死亡”的平等上仍然遭受歧视,未因为1788年医闹而不同。

四、纽约市1788年医闹原因的分析

对于1788年纽约市的这桩“医闹案”,后世学者多数把这些骚乱者描述成是美国医学进步史上的迷信分子。然而,从今天对纽约非裔墓地挖掘的情况和历史学家对美国建国早期历史的重新解构来看,要真正地理解这些骚乱分子,恐怕不能只停留在18世纪末。从新阿姆斯特丹时代到制宪时期,围绕医患关系、纽约市民和医生、医学生之间的关系,以及医生、教授和医学生之间的关系,许多因素的存在无不说明纽约市1788年医闹的发生是必然的。

上文所述报紙舆论是此次医闹相对直接的因素,这种自革命时代就产生的公共讨论的传统,对医闹的爆发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除此之外,下文将重点分析黑白种族不平等、精英和底层阶级分化、医学制度本身的问题等原因。

第一,黑白种族不平等造成的一种潜在的、持续的矛盾局面,这种矛盾总是通过各种骚乱的形式表现出来。种族问题就像是北美社会的一个毒瘤,科斯塔和米勒在他们的文章开头就引用哈莱姆的朔姆堡非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霍华德·道得森在非裔公墓国家纪念碑揭幕仪式上的讲话:“过去,人们都说南部是有罪的,因为那里有奴隶制度,而善良北方人却反对奴隶制度。但事实是,纽约也在拥有奴隶之列;这座城市的经济与奴隶制度有紧密的联系,纽约商人为南部棉花贸易提供资金。”[6] (P292)关于1788年医闹的所有文章都注意到黑人是18世纪纽约掘墓盗尸者的主要对象。

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相互憎恨一直持续到独立战争之后1。黑人被禁止与白人联姻,甚至死后也不能葬在一起。他们的尸体以一种简单的方式被埋葬于钱伯斯大街尽头的潮湿地里,比埋葬着穷人的墓园离城市还远。奴隶们往往买不起棺材和寿衣,因此他们通常是被直接埋入地里,按照非洲人的习俗头朝西埋葬。这个墓园起初被叫作“黑鬼墓地”(Negroes Burying Ground),这个名字曾出现在那时期的地图上。后来改为“黑人墓地”(Blacks Burial Ground),最终更名为“非裔墓地”(African Burial Ground)。非裔墓地与穷人墓园都离医学大本营哥伦比亚学院很近,因此也为掘墓盗尸者提供了方便。医学院的学生总是乘着夜色去偷这些可怜人的尸体。纽约黑人实际上曾经表达过他们强烈的抗议。1788年2月4日,一群黑人向市议会请愿,要求制订法案阻止学生们对他们墓地的亵渎:

尊敬的先生,我们向您报告,最近在这座城市中有一群自称为医学生的年轻绅士们,他们声称为我们之利益而到我们的墓地。每当夜幕降临,这些肆无忌惮的人,把我们最爱的朋友和亲属从墓地里挖出来,毫不顾忌年龄与性别,将他们带走。这些医学生把他们的肉割碎,抛尸荒野,任由野兽撕咬、鸟禽啄食。我们完全知悉,为了人类的健康,医生们有必要使用亡者的尸体。如果能够体面对待逝者,予其以应有之尊重,我们也不会认为这是对逝者的伤害,也不会反对在特殊情形下进行解剖。我们并不希望妨碍这些医学生的工作,我们只是谦卑地希望您能重视这件事情,采取适当的措施来避免类似的侮辱。

根据罗伯特·斯旺的介绍,这则名为“纽约城自由黑人和奴隶备忘录和请愿书”的文件后来存放于纽约市政档案和研究中心,并且在波梅兰茨、加拉格尔等人的著作中得到引述。除此之外,洛夫乔伊、罗伯特·斯旺、科斯塔和米勒的文章也都转引了这则史料,但对于这个请愿书递交的时间有些出入[11]。不管怎样,他们的请求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针对非裔墓地掘墓盗尸的行为继续存在。

第二,医闹也是后殖民时代城市失序和精英与底层阶级分化的表现。后殖民时代的纽约城还不是一个自治市,在这儿还有几分乡愁的色彩。这座城市是名副其实的“哈得逊河流域上的野蛮西部”。到了1788年,曼哈顿实际上没有法治,只有一支民兵队伍管理城市的治安。不法分子任意徘徊于街头,夜幕降临的时候,只有微暗的鲸鱼灯给这座城市提供照明。而大部分时间,这座城市处于黑暗之中,时常发生夜间劫掠事件。疾病与犯罪一样多。污秽不堪的街道上满是家畜的粪便,空气中弥漫着动物腐尸和下水道的臭味。穷人们拥挤在棚舍里,与那些寄生虫睡在一起,就像沙丁鱼胡乱地挤在罐子里。纽约城俨然是一座细菌工厂,天花、肺结核、白喉、麻疹、伤寒等疾病肆虐,而伤筋动骨、破伤风、败血症和出生就带来的综合症更是家常便饭。海德利、斯旺和拉登海姆均指出了城市这种无序或失序的情形。斯旺将上文所述“黑人的请愿”未得到重视的原因归结为“城市官员仍然以传统的方式来回应”,也就是提交给市议会讨论,形式上讨论之后,记录员记录案例,存档,直到20世纪才重见天日[1] (P437—438)。而拉登海姆直接揭示市政的应对不力是导致骚乱发生的“致命因素”。endprint

与后殖民时代城市失序相关联的则是精英与底层之间存在的阶级分化问题。纽约是一个“富人和穷人”共同拥有的城市,从下曼哈顿沿着史密斯街向曼哈顿中心走去,可以到达这座城市环境更好的区域,那里也是法庭所在的区域。这里有许多乔治王时代的宅邸,街道是用鹅卵石铺成的,离暴民们所住的茅舍密集的区域较远。英属北美殖民地的革命事业似乎是一个所有阶级共同的事业,而实际上正如查尔斯·A. 比尔德后来所指出的那样,革命的事业从一开始就存在着阶级差异。1788年医闹爆发的时候纽约州长克林顿(George Clinton)和纽约市长詹姆斯·杜安(James Duane)非常明白,他们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极力避免爆发阶级冲突。连约翰·杰伊(John Jay)和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都前往现场不遗余力地在雨中做调解安抚工作。在那个时代,医学院的教授、学生和医院的医生,与这些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名流都属于精英阶层。

直接的证据则来自于医学生们不仅挖掘盗取黑人的尸体,他们也蹑手蹑脚地进入穷人的墓园,像一群饥饿的食尸者一样。失去亲人本身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当死者的家属发现安葬亲人或亲密朋友的墓穴已是空空如也时,更是悲痛万分。与黑人遭受种族歧视一样,穷人们也遭受到社会经济地位的歧视。纽约市民们对于这两个群体尸体被盗是漠不关心的,有一个自称“科学的坚强后盾”的人曾如是说道:“我认为只能用作医学解剖对象的是来自非洲的那些人……和那些因盗窃和死罪被关牢中的人;只要都是这些人被用作解剖标本,就当然不会有人反对。”[5] (P64) 然而,在1788年2月26日,《每日广告人》刊登的一则悬赏广告引起了纽约市民的普遍恐慌:

悬赏100美金

上周的某一个晚上,新近埋葬于三一墓园的一个坟墓被人掘开,尸体和部分衣物被盗走。如有知情者,请告知,以使冒犯者定罪、绳之以法,将获得由三一教会提供的以上数额赏金。

教区委员会 司库:罗伯特·C.利弗斯顿

纽约,1788年2月21日[12]

这具被盗的尸体系纽约城中一位有地位的白人妇女。被盗尸体的阶级身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正如威廉·黑茨在信中指出的那樣,医学生们这一回做得有些过头了[7] (P1502)。不止于此,据说,西印度墓地最近一位年轻绅士的尸体也被盗走了,墓地敞开,衣襟扔得到处都是。另有一位长得漂亮、受人尊敬的年轻女士的尸体最近也被盗了。原本人们将死者安葬于三一教会墓园中,就是希望得到更好的保护,现在也无法保证。最后,无权者与权势者结成了联盟,对于医学生的怒火像火灾一样在整座城市蔓延。

第三,18世纪北美医学的发展和围绕行医规范化的矛盾使医闹的爆发具有内在必然性。美国革命结束时,许多医生离开了纽约,返回了祖国。那些留下来的医生则不可避免地从事危险的、气味难闻和费力的工作。18世纪的医生还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行当,而医生惯用的医疗手段则包括灌汤药、有毒的炼金药粉和水蛭疗法。令人叫苦不迭的“拔罐”(将滚烫的玻璃杯直接放置在病人身上)也仍然保留着。美国许多医生,包括有名的本杰明·拉什(Benjamin Rush)依然信奉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的信条。那时候,放血疗法是医学的一个主要部分,医生们一直将这种方法带进了19世纪。对于被感染的肢体,除了截肢,并无他法。外科医生必须掌握解剖方法,然后用蛮力非常快速地将一个坏死的肢体从身体上去掉,必须在数秒内完成。对于一个年轻的医生来说,解剖尸体是必然的训练。清洁却未必是,由于这些外科医生和学生的无知,他们离开解剖室后,“死亡”就被他们未洗过的手和工具带到了外面——败血症。医生和医学生们无意间成了杀手,当他们在接生的时候,给妇女和婴儿造成了可怕的伤害。尼迈耶的文章对这种“学徒式”而非“专业性”的医学培训进行了揭露,18世纪的人们害怕这种所谓的“专业”医嘱,他们更依赖民间配方,对他们来说,他们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生存,而不是从放血疗法中获得一点治愈的希望[3] (P164)。尽管如此,市民们仍然抱怨缺少医生,独立战争后,医生空缺更甚。

一边是市民对行医不规范的质疑,一边是对医生人手不足的抱怨,面对这种状况,北美殖民地医生做了努力。1767年,塞缪尔·克罗西(Samuel Clossy)医生等人建立了国王医学院(Kings College Medical School);而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则是两年后的5月16日,在国王医学院的第一次毕业典礼上,塞缪尔·巴德(Samuel Bard)医生发表演讲,直接为公共医院运动奠定了基础[1] (P424,426)。巴德的演讲为行医提供了正当性理由,一方面打消市民对医生和医学生的质疑;另一方面,他反复强调的通过经验提高行医水平也为解剖乃至为了解剖而盗取尸体提供了正当性理由[3] (P167—168)。经历革命之后,国王学院已经成为哥伦比亚学院。到了1788年,出生于新泽西的38岁的查尔斯·麦克奈特(Charles McKnight)已经在哥伦比亚担任了三年的解剖和外科教授,也是纽约市最负名望者之一。同那一时代的其他医学教授一样,麦克奈特面对的是医学解剖用的尸体匮乏的局面。在那个时代,验尸都被认为是对死者的侮辱,牧师甚至禁止使用无名死尸。故而,“掘墓盗尸”是获得新近死亡者尸体的一种最便宜、最可靠的方式。医生们把目光投向这座城市最没有地位的穷人和有色人种。

除麦克奈特外,还有理查德·贝利(Richard Bayley)及其22岁的徒弟赖特·泼斯特(Wright Post)。他们对依靠掘墓盗尸发展起来的英国解剖学非常熟悉,暗示医学生从纽约医院附近的非裔墓地获得解剖用的尸体。纽约的医学生也许是因为年少无知,在对待尸体时不够谨慎;被他们偷来的尸体就像纸、笔和墨汁一样成为学校的日常供应。一旦得到尸体,解剖工作就会立即开始,毕竟尸体几乎很难保持不腐。医生们会用雪将肢体包裹起来,单独地将身躯放在白酒、威士忌或醋里浸泡起来,或者像腌肉一样进行处理,但不管怎样很难将整具尸首完整地保存。因此,往往的情形是,死者刚咽气,解剖学家就迫不及待地进行尸体分解,也是出于无奈,毕竟他们要与尸虫争时间。从1787年冬天到1788年初春,学生们比往常更频繁也更明目张胆地盗掘尸体。endprint

巴德、貝利等医生、医学教授传授的医学理念和对解剖科学的推崇,以及纽约医学生们对待尸体的不谨慎态度,导致了纽约社会对医生和解剖科学本身的敌视。后殖民时代的医学生基本上都读到巴德演讲的主旨,受其影响,独立后的纽约社会对医生、医学生的敌视有增无减,并通过报纸对话的形式使之成为公共现象。

结 语

医患关系历来都可能成为社会的焦点问题,在医生与患者之间似乎永远都存在着因为专业性知识而导致的不平等状态:医生做的是检查、开药方,而患者要做的就是“谨遵医嘱”。纽约市1788年医闹离我们今天将近230年,然而,这其中包含的医学发展过程中的矛盾纠纷、行医的规范化和因社会经济地位不同而造成的歧视问题,又离我们并不遥远。

通过上述讨论,有几点予以明确:其一,就如拉登海姆、斯旺等人所强调的那样,1788年医闹的爆发并不是因为医学生偷盗了黑人的尸体,而是因为他们动了地位较高的社会阶层的尸体。其二,纽约市民对医生、医学教授和医学生的积怨已深,这其中既有对医生这个正在崛起的精英阶层的忿忿不平,也有对医学落后的喋喋不休。其三,在后殖民时代,刚刚经历革命的纽约,旧秩序被破坏,新秩序尚未完全建立起来。当社会地位较高的白人的尸体也被用于医学解剖,就好像是一贯只使用黑人尸体的“秩序”被打破一样。更重要的是,1788年医闹爆发时的纽约正值在政治上讨论批准通过“1787年美国宪法”之际。宪法通过之前的无序状态为医闹提供了不受约束的土壤。这一点也可参考拉登海姆的详细阐述[2] (P38—39)。其四,在信息的传播过程中难免失真,对于骚乱程度的夸大使事态更为严重。黑德利叙述中曾表明:“第二天,整座城市仍然处于一种极度沸腾之中。死亡人数被极大地夸大了,而对这场被他们称为大屠杀的谴责也是过度和呱噪的。”[4] (P64)结果不仅不利于事件的平息,还使更多人盲从,围攻监狱。其五,在原始文献的记载或历史学者对1788年医闹案的叙述里,“医闹”(Doctors Riot)或者如拉登海姆的标题“1788年医闹”(The Doctors Mob),看上去是医生骚乱,实际上是“暴徒”(mob)攻击医生的骚乱事件。至于暴徒(上文称骚乱者)由哪些人构成,数量多少,就像“印花税法骚乱”一样,谁也无法给出满意的答案。黑人、男孩、水手和所谓乡巴佬一般都是替罪羊。

总之,在一个积怨已深的动荡社会、转型时期,普通人要做的恐怕就是最大限度地控制自己内心的恶。医闹反映了变动社会中存在的信任危机问题,流言四起,但谣言止于智者。

参 考 文 献

[1] Robert J. Swan. Prelude and Aftermath of the Doctors Riot of 1788: A Religious Interpretation of White and Black Reaction to Grave Robbing, in New York History, 2000.

[2] Jules C. Ladenheim. The Doctors Mob of 1788, in Journal of History of Medicine, 1950.

[3] Carmen Niemeyer. “And What Say the Livingamination of Public Discussion of Anatomical Dissection Prior to the Doctors Riot of 1788, in Midwest Journal of Undergraduate Research, September 2015.

[4] Joel Tyler Headley. The Great Riots of New York, 1712—1873, New York: E. B. Treat, 1873.

[5] Thomas Gallagher. “The Body Snatchers”, in American Heritage, Jun., 1967, Vol. 18 Issue 4.

[6] Caroline de Costa, Francesca Miller. The Art of Medicine: American Resurrection and the 1788 New York Doctors Riot, in The Lancet, Volume 377, No. 9762, Jan., 2011.

[7] Whitfield J. Bell, Jr., DoctorsRiot, New York, 1788, in Bulletin of the New York Academy of Medicine, 47:12 1971 Dec,.

[8] “Nicholas Gilman to President Sullivan, New York, April 19, 1788”, in Albert Stillman Batchellor, Early State Papers of New Hampshire, Volume XXI, Concord: Ira C. Evans, Public Printer, 1892.

[9] Alexander Leighton, The Court of Cacus, or The Story of Burke and Hare, London: Houlston and Wright, Paternoster Row, 1861.

[10] James Grant Wilson, “Two Hundred Years of Medicine”, in The Memorial History of the City of New York, from Its First Settlement to the Year 1892, New York: New York History Co., Vol.4.

[11] Memorial and Petition of the free Negroes and Slaves in the [said] City of New York, Feb. 4, 1788, Filed Papers, 1700—1795, Folder 6413, City of New York, Municipal Archives and Research Center.

[12] Morgan Dix. A History of the Parish of Trinity Church in the City of New York, New York: G.P. Putnams Sons, 1898.

[责任编辑 王雪萍]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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