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
2017-10-28袁千益
袁千益
健叔和老金是我为数不多的两位男性朋友,论起我们仨的缘分,还要追溯到军训那会儿。
俗话說,军训时结交的朋友,都愿意为彼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前半句马马虎虎,后半句用在我们身上倒是恰到好处。
最开始教官排方阵,我和另一个女生因为班里男生稀缺,硬是被塞到男生第二列队伍里,好让整个方阵成为“方阵”。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我所在的那一列的男生们频频挑战教官的底线,要么把“稍息”听成了“准备”,要么转身时转成诡异的角度,成为整个班级一股强劲的逆流。教官开始还秉持着善待“祖国未来花朵”的原则,耐心解释,发展到后来简直被我们气成了樊哙,头发上指,目眦尽裂。
当我身旁那位自认为很帅的男生又一次在站军姿时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后,教官终于怒了,冲我们大喊:“有完没完啊?你们这一排!全给我跑圈去,8圈!”顿时痛苦的惨叫响成一片,我把哀求的目光投向教官,他看了看我,加了句:“女生也不能例外!”
就这样,顶着全校同学的目光,我们只得奋不顾身扑向操场。因为临近晚饭时间,谁也不想跑慢了没饭吃。和我同行的那个女生明明刚才还柔柔弱弱地把手按在脑袋上声称头晕,现在人都跑没影了!望着一个个离我远去的背影,我开始寻思,我是那么傻乎乎会妥协的人吗?当然不是,于是逮着一个机会就想斜穿操场抄近道。才拉开姿势,远远地就传来教官的怒吼:“那个个高的!说你呐,谁让你抄近道的,多跑两圈!”我吓得一个腿软,赶紧停下朝教官吼的方向看去。一个身高类似李光洙的同学正在直接穿过操场正中心抄近道,无奈人傻目标大,被教官逮个正着,正垂头耷脑地走回跑道。
我在一旁看得幸灾乐祸,哈哈笑了两声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罚的学生之一,只好乖乖地绕着操场跑。随着时间的推移,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我们仨和那教官。教官看时辰不早了想让我先回去,我原本想“谢谢”后走人的,突然看到两个背影落寞的家伙从我身边跑过。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不知怎么的,一股说不清是悲悯还是有难同当的情愫由内而外地升腾出来,我果断拒绝了教官的好意,转身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刻骨铭心的初识,让我们直到现在还保持着深厚的革命友谊。
前面那位一米九多的糙汉子是老金,吉他弹得超棒,本可以当作吸引女生的一大利器,可惜智商捉急,女生和他在一起总是被他蠢哭。但我认为这正是他的闪光点,毕竟他为我们提供了整整三年的笑料。
一次体育课,大家玩起了“五角一块”的游戏,老师指定一部分人为“五角”,另一部分人为“一块”。老金是后者,起先凭借着个高手长的优势,在老师报完总金额后,随随便便一抄手,便将其他“余额”搂进怀中。就这样一路过关斩将,到了最后,场地上只剩下老金“一块”,其余一男一女各“五角”。在老师喊完“一块五”之后,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微笑着看向老金。这么好的机会,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呢?结果老金一个猛冲跑到男生面前,狠狠地将他揽进怀中,对着剩下的那个目瞪口呆的女生笑得春光灿烂。我们全都傻在原地,微笑僵在脸上,就在气氛陷入极度尴尬时,班长适时解了围:“金同学真的很有礼貌,怕唐突了女孩子。”没等我们夸老金,这家伙突然对着那女孩子很开心地说了一句:“老师,我们俩赢了耶!”他居然直接把女生当成体育老师了,脸盲成这样也算是一件很牛的事情,那他把体育老师放在哪里?自动屏蔽了吗?
体育课后,老金果然被体育老师罚跑操场三圈。这一次,我心安理得地没有陪他。
健叔,白净微胖,长相酷似董子健。话不多,理科学霸,曾拿过三次物理单科年级第一。然而他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学大咖,时常把米兰·昆德拉的名言挂在嘴边。
有一阵子,学校开设了一些兴趣类选修课,其中一门叫作“红楼美食”。我冲着“美食”,健叔冲着“红楼”,我们俩居然不约而同地报了同一个班。原以为又可以多几节睡觉课,万万没想到,由于健叔的存在,“红楼美食”华丽丽地升级为“红学研究”。且不说健叔在课堂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不说我们被震撼到只会小鸡啄米般点头的模样,单冲着他果断拿出几大本翻旧了的书籍的气势,已经让老师从开始的恼怒不屑到后来隐隐有“退位”之势,最后索性坐在一旁听了起来,时不时还给他点掌声。
健叔还有一个巨大的优点,那就是作为一个中位数恰到好处地和谐了我和老金的最萌身高差——将近40厘米!我时常听同学们说我们仨走在一起,一会儿是一个“凹”字,一会儿是一个“凸”字,一会儿又变成了手机信号。偶尔也有流言蜚语,但我们从军训中培养出来的深厚的战友情谊怎么可能轻易被撼动。
临近期末那会儿,老金提出要带我和健叔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好好闯荡一番“江湖”。所谓的江湖,就是我们学校高达13层的行政楼。
健叔一听这话,忙不迭地从题海中直起身来,推了推眼镜表示很感兴趣。我闲不住又爱凑热闹,当然是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应和。
虽然只是区区一栋行政楼,但毕竟被冠以“闯江湖”的名头,再加上老师严禁我们上到9层以上的楼层。种种因素还是为此番闯荡增添了很多神秘和刺激。
为了避免被老师发现,我们选择爬楼梯,到10楼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毕竟隔了一面墙就是校长办公室。好不容易挪到顶层,却发现一道铁门无情地立在面前。我顿时觉得人生黯淡,心灰意冷,说时迟那时快,老金“唰”地掏出一把钥匙,三两下就把门给打开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把钥匙简直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健叔是个理智的boy,他问:“钥匙哪来的?”老金朝我们粲然一笑道:“忘了我是天文社社长了吗?”我再一次对他赞不绝口,毕竟那个由五个人组成,其中四个人常常不来的社团的社长,不是谁都能当的。我们沉浸在开了门的狂喜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开门时刺耳的声音惊动了楼下某位大人物。
就这样,我们终于进入了心心念念很久的行政楼顶层,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安静而且空旷,可以俯瞰整座校园。健叔很有风情地站在窗边把自己想象成屈原,眺望远方,无风自动。我兴冲冲地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踩脚印,还不嫌脏地用手在地上写下:三人到此一游。老金则站在一边傻笑,我刚想夸他,就看见我们学校最不好惹的一位副校长站在门口,正挑着眉看过来。我一个激灵吓得要死,连忙用眼神示意那两位浑然不知的家伙。
副校长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觉得这种场合让健叔这种双商很高的人回答准没错,可那家伙是个慢性子。没等他开口,老金好死不死地来了句:“看星星。”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许久,副校长震惊道:“大白天看星星?”又忍着笑意四处打量了一番,“也不用设备,用肉眼啊?”我默叹一声,觉得自己又被猪队友狠狠坑了一把。
当天晚上,重复播报三次的通报批评广播让我们仨的名字响彻校园。我无奈地朝两位摊摊手,健叔淡然地笑道:“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时光总是无声无息地从指缝间溜走,习惯了和老金插科打诨,也习惯了和健叔在无人的场合里高谈阔论。我越发珍惜与他们相处的光阴,也尝试着用力把每天的笑容刻在心里。
我知道那不过是一瞬光阴。我可以做的,就是趁着离别尚未到来,尽力品味我们仨在一起的美好时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