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忘村》:欲望的幻象空间
2017-10-28韩贝多
韩贝多
(长安大学(西安)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54)
1 欲望幻象空间的建立
斯洛文尼亚哲学家齐泽克在纪录片《变态者电影指南》中说道:“为了理解当今世界,我们真的需要电影。我们只有在电影中才能得到我们没有准备好在现实中面对的那些重要维度。如果你要在现实中寻找比现实自身更真实的东西,那就看电影吧。”[1]电影为我们营造了一个真实的幻象,我们沉浸其中忘却自我,而这位将拉康精神分析理论与通俗文化完美结合起来的哲学家一语道破了电影与现实的关系,为我们观察电影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批判视角。
《健忘村》的故事从天空中飞翔的两只人皮风筝那里拉开了帷幕,接着在石剥皮和朱大饼的对话中透露了故事发生的地点——裕旺村。显然,裕旺村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村子,这一设定一开始就暗示我们,故事只是故事,我们置身其外可以放心观看。从卡尔维诺的文集《看不见的城市》到电影《健忘村》,这种搭建虚构空间的故事模式深受中外文学、影视作品的青睐,齐泽克将这种有别于真实社会空间的空间称为幻象空间。
如果翻开卡尔维诺的文集《看不见的城市》,你就会看到马克·波罗向鞑靼人的皇帝忽必烈详尽地描述了他曾走过地一座既华丽又诡谲的城市阿纳斯塔西亚:“这座城里许多渠道会聚在一起,空中有许多风筝飞翔。我应该开列一个在这里能买到的上好货品的单子:玛瑙、石华、绿玉髓及各种其他的玉髓……还应该提到那些在花园水池里沐浴的女人,据说她们有时还邀请过路者脱掉衣服,跟她们一起在水里追逐嬉戏。”[2]阿纳斯塔西娅是一个纵欲狂欢式的幻象空间,所有进入阿纳斯塔西娅的人都会被它勾引诱惑纵情声色。同样,《健忘村》也为我们建立了一个这样迷人的幻象空间。
2 原质性内核的显现
聚焦陈玉勋导演的电影《健忘村》,你就会看到一个与阿纳斯塔西娅有着类似肌质的幻象空间——不管是裕旺村、健忘村或是又一村,在这里村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原质性内核。我们姑且叫它裕旺村吧。裕旺村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地恬静平和的小山村,实则住着一群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无耻流氓。专制又蛮横的老村长,将孤女秋蓉卖给脑满肠肥的朱大饼;贪婪又愚蠢的朱大饼,为了城市里的房子与石剥皮里应外合准备坑杀村民;隐忍又绝望的秋蓉,为了逃脱朱大饼的魔爪下药毒杀了他。狡猾又无情的刘大夫,勾引有夫之妇春花并挑唆她盗取亲夫财物远走高飞……裕旺村是一个权欲、贪欲、恨欲、爱欲相交织的幻象空间,所有进入村子的人都会被它勾引诱惑不可自拔。
不管是城市还是村子,它们都是由人组成的,在这里,人们交换的不仅仅是钱货,还有话语与欲望。当话语与欲望与权力狭路相逢时,惊涛骇浪的力量席卷了裕旺村。一个名叫田贵的道士带来了一件名为“忘忧”的法器,这件法器让人们忘却地不仅是忧愁,更是记忆与独立人格。健忘村时代开始了,田贵凭借这件法器驱逐了老村长,娶了秋蓉为妻,篡改了全村人的记忆,奴役村民们为其寻宝,反而成为村民们心中的大英雄。然而,所有宏大结构地坍塌都是从内部的脉脉温情开始,正如乔治·奥威尔小说《一九八四》中所写地那样,男主人公温斯顿的觉醒正在于对裘丽娅的爱:“在裘丽娅的引导和鸟鸣的启发下,温斯顿对现实的感知力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不仅具备了脑,更具备了心。”秋蓉的觉醒也同样在于对恋人的爱。恢复记忆的秋蓉偕同无所畏惧的神拳小江南以摧枯拉朽之力击退了强盗,利用法器“忘忧”碾压了田贵,“回魂”了村民们的记忆,将健忘村建设成为了经济繁荣富强人民幸福友爱的“又一村”,成为人人爱戴的新村长。然而秋蓉真的给村民们“回魂”了吗?村民的胸前依然贴着各种标签……
3 穿越欲望的幻象
《健忘村》的结尾,新的幻象空间构建完成了。我们以为离开了恐怖的“一九八四”,其实又走到了虚假的“美丽新世界”。电影结束时,我们庆幸这只是一场电影,然而电影真的只是一场电影吗?我们观看电影时,这种“看”是一种浸透着欲望的凝视。表面上,是我们在看电影,实际上是电影在看我们。我们的凝视被欲望客体折射,成为客体凝视我们,而造成这种效果的正是“蒙太奇”。我们似乎在电影中获得了快感,实际上只是我们在被客体凝视中,在服从电影意识形态对我们所下的指令中获得了快感。[3]梦是进入现实的最佳入口,电影是一种向公共开放的梦。在那里,现实与幻象一一粉墨登场,我们既可以观看现实,又不至于被现实的黑洞所吞噬。健忘村,诡谲的村庄,拥有时而邪恶时而欢乐的力量。从裕旺村、健忘村到又一村,你以为自己在统治整个村庄,其实你不过是它的奴隶。《健忘村》,一部戏谑口吻下的政治寓言,只有把握电影中隐藏的原质性内核,才能穿越欲望的幻象。
[1] [斯洛文尼亚]齐泽克.变态者电影指南,2006
[2] [意大利]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译林出版社,2012
[3] [斯洛文尼亚]齐泽克.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