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军校桂林六分校官生王承厚和万道明的远征军经历

凤介生

抗战时期，黄埔军校成都本校和分布祖国中西部的9所黄埔分校培养了大批陆军下级军官，为抗战做出了重要贡献。笔者考察研究了桂林黄埔六分校6位官生的远征军经历，他们分别参与了中国远征军前后两个阶段和3个不同地区的作战任务，本文讲述的王承厚和万道明，即为其中的两位。

“十三太保”分发血战昆仑关后的第二00师

王承厚，安徽无为县人，就读无为中学时南京失守，决心投笔从戎。他先考入装甲兵团当学兵，辗转到湘潭后进入长沙中国陆军机械化学校，随校迁移到柳州，后报考黄埔军校第六分校，编入第十七期第十七总队步科学习。

万道明，安徽颖上县人，初中毕业在上海工厂当练习生，因家乡抽壮丁应征加入桂军，后调入桂林行营任中尉科员，因没上过军校不能提拔，于1940年3月考入黄埔军校第六分校，与王承厚同期同科。

六分校十七总队下辖3个大队共1776人，根据前方战场需要，第一、三大队重点学习重机枪，第二大队重点教学步兵炮中的八一、八二迫击炮和战车防御炮。该期学生于1941年冬毕业，毕业前在阳朔进行了大演习，演练攻、防、追、退及遭遇战等战术。毕业时，分校主任黄杰中将宴请各队前十名同学，王承厚和万道明均在被邀之列。席间，黄杰对学生谆谆教导，特别强调到部队对上级要绝对服从，对士兵要视同子弟，接触友邦人士要重视国格，给赴宴者留下深刻印象。

国民革命军第-00师于1938年初在湘潭编成，同年冬开到广西全州，扩编为新编第十一军，后改为国民革命军第五军。杜聿明任军长，戴安澜任第00师长。1939年冬，第00师担任昆仑关攻坚战正面主攻，血战立功。后部队调安顺地区整训，仍在全州设留守处。桂林六分校学生毕业分配前，戴安澜亲自到分校找黄杰，要求提供一批成绩优良的同学到第00师，以加强基层战斗力。由六分校提名并经军训部批准有13人分发到第二00师，他们是：王承厚、万道明、吴基文（安徽繁昌人）、蔡雪松（安徽全椒人）、朱刚敏（广西藤县人）、谭维禹（安徽涡阳人）、吴宝康（江苏人）、吴国桢（江苏人）、伍天祥、梁冠臣（广东大埔人）、石作辉（广西大塘人）、农国泰（广西靖西人），另有一人姓名失考。人称“十三太保”。

10月12日，校方指定王承厚带队前往部队报到。一行人辗转赶到安顺时，部队已开赴云南，好在部队在保山整训，这批人得以赶到。报到后第3天，戴安澜亲自下达考核课目，召集团长以上及师部幕僚人员并调来一个连的官兵，现场考核这批人的实兵指挥能力。这13位同学都指挥良好，嗓音洪亮。现场考官之一第五九八团团长郑庭笈便选中王承厚去该团，任命为中尉排长。戴师长指示：听军校介紹王承厚对重机枪很有心得，派到机枪连去。此后，王承厚在缅甸的几大战役中果真发挥了重要作用。万道明分到第六00团，后任一营一连连长。

远征赴缅 守同古克棠吉打出国威

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23日，中、美、英三国联合军事会议在重庆举行。会后，中英双方在重庆签订《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当时缅甸是英国殖民地），建立了军事同盟，中国军队依此入缅与英军协同作战。1942年1月1日，中、美、英、苏等26国签署《联合国家宣言》，宣布共同对法西斯轴心国作战。1月2日，蒋介石就任盟国中国战区最高统帅，3月8日，美国人史迪威被任命为中国战区参谋长。

1942年1月1日，日军从泰国向缅甸发动进攻，开战不久，英军防御面临崩溃。26日，仰光危急，英方请求中国军队人缅，协助英军作战。日军若占领缅甸，则从根本上切断了当时中国和国际联系的通道——滇缅路；若日军从仰光北上，可直接进攻和威胁中国的大后方云南、贵州和重庆。2月26日，蒋介石令国民革命军第五军由滇西进入缅甸之同古及其以南地区，第六军由昆明经保山从泰缅边境前进。实际上，第五军前锋第二00师已于2月16日乘汽车从保山跨过祖国南大门畹町，到达腊戍后，改乘火车向南急进，3月8日到达同古，接替英印军防务。此时，第五军其它部队尚在途中，炮兵和战车部队正从国内赶运，第二00师是孤军深入。3月12日，中国正式编组“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以卫立煌为司令长官，杜聿明为副（卫未到职，由杜代理），远征军辖第五军（杜聿明兼军长）、第六军（军长甘丽初）、第六十六军（军长张轸）。正当日军分三路北犯时，中国远征军赶到并做如下布署：以战斗力最强的第五军担任日军主要进攻方向的同古到曼德勒之线的作战；以第六军担任东路莫契、雷列姆方向的作战；第六十六军控制在曼德勒、腊戍一带为预备队。西路伊洛瓦底江沿岸的作战由英缅军担任。

3月11日，戴安澜派军部摩托化骑兵团和本师1个连推进至皮尢河南岸一带前哨阵地。18日，敌搜索队200多人与我方发生激烈前哨战，敌败逃。另一支敌军搜索队，在王承厚所在连前方和公路平行的牛马道行进，当百余名敌人进入重机枪有效射程时，王承厚与排副各执一挺重机枪齐放猛射，敌死伤过半，余下溃逃。从3月8日到18日，官兵在同古构筑工事，构筑的完全是坑道式堡垒。缅甸盛产木材。城内有许多锯好的枕木，用来作掩盖，坚固适用。同时对弹药补充，包括干粮的准备，饮用水的贮存，厕所等都做了很好的安排，这些准备为保卫同古打下良好基础。

3月20日，同古保卫战打响。开始，敌人行动较为谨慎，多为炮战。21日，敌机突袭英在缅的空军基地，英军及美国航空队飞机全毁，英国在缅空军全部覆灭，日本取得缅甸制空权，对远征军造成极大威胁。23日，敌人从拂晓开始，直到晚上攻击不停，是敌向我前进阵地攻击最猛烈的一天。但我方固守阵地，敌人正面攻击遭到强大反击。24日，敌炮空联合向我方阵地猛攻，另一部从左翼向我方迂回，城北飞机场和公路遭敌炮击。机场守备部队甚少，只有一营与敌激战，至下午5时敌人占领飞机场，切断了我后方联络线。晚9时左右，戴安澜率师指挥所人员进入城内，召开团长、直属营、连长会议，研究敌情和作战对策，同时宣布各级部队长阵亡后代理人员名单，以表示固守同古的决心。因城内受敌机炮火轰炸，通讯有困难，决定将师指挥所设在渡过色当河的东岸。25日拂晓，敌飞机大炮向同古城轰炸，日军第55师团3个联队全部出动，由北、西、南3个方面围攻同古，但我方阵地坚固，官兵沉着固守。王承厚的重机枪掩体，敌人的炮弹、炸弹多次命中，都未能摧毁。26、27两日，敌步兵向我方阵地进攻，均受挫折。27日下午，敌对我方阵地施放毒气，因我方早有准备，未受损失。28日，敌军第56师团赶赴同古参战，远征军第六军派新二十二师前往解围，双方援军对峙于外围。当晚11时，一股敌人从同古南30公里处渡过色当河，偷袭我方师部，我方守军伤亡很重，要城内派兵支援。29日拂晓，城内与师部电话中断。新二十二师进展很缓慢，第二00师补给中断，有被歼灭的危险。杜聿明不顾史迪威强烈反对，下令该师当晚突围，戴安澜派人把命令送达城区指挥官郑庭笈。撤退时，戴安澜亲率兵断后，城中派一部佯攻，掩护主力过色当河。30日晨，全师有序撤至叶达西附近。endprint

同古保卫战，历时12天。第00师在无后援、无制空权的情况下，以高昂的斗志，与4倍于己的敌军激战，毙伤敌约4000人，打出了國威。第二00师伤亡约2500人。

4月2日，蒋介石任命罗卓英任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长官。5日，蒋介石偕罗卓英先到腊戍后到梅苗，部署平满纳会战，增调第六十六师人缅。正当第五军实施平满纳作战计划推进至预定地区时，英军负责的西路作战连连失利，导致全线撤退，从而使我方放弃平满纳作战计划。4月17日，英缅军第一师及装甲第七旅共7000多人被包围于仁安羌以北地区，英缅军总司令急电远征军司令部，请求解救。18日，国民革命军以新三十八师第一一三团在刘放吾团长率领下驰援被围之英缅军，击溃敌第33师团先头部队，英缅军队全部解围，救出被俘英军、美传教士和记者500多人。并将战利品——日军夺取英军的100多辆汽车和1000多匹马交还英军。

4月21日，第五军第二00师和军直属部队一部增援棠吉。24日，第二00师向棠吉攻击前进，进展迅速。第五九八团和第六00团担任正面主攻，第五九九团攻占棠吉右翼山地，掩护正面部队进攻。这时，万道明在刘少峰团长直接指挥下在棠吉东南隘路上，当时敌居高临下凭险据守，我方仰攻时，万道明所在连重机枪向敌人扫射掩护，协同作战的部队在营连长带领下，冲人敌工事中展开白刃战，攻占了这个制高点，掩护后续部队强劲攻入棠吉。第五九八团一营在装甲车掩护下进城扫荡。第六00团攻入街道，与敌人展开巷战，经过一天的战斗，第二00师完全占领了棠吉城。蒋介石闻报后，立即传令嘉奖并发奖金100万银元，远征军总部奖励50万银元。

撤退归途艰难悲壮 戴安澜重伤殉国

在仁安羌的英军脱险后，继续向印度方向逃跑，使准备平满纳会战的远征军的右翼受到威胁。东路方面，第六军节节败退。4月25日，敌攻陷雷列姆等地后，分两路向腊戍突进。29日，日军猛攻腊戍，第六十六军伤亡惨重，敌中午占领腊戍，截断了远征军退回国内的通道。5月3日，畹町、芒市、龙陵相继失守。第六十六军退守新维。日军另一部于5月3日占领八莫，8日占领了密支那，切断了中国远征军回国的通路。

远征军作战失利后，分别向云南和印度撤退。东路的第六军自放弃雷列姆后，且战且退，5月12日，退到萨尔温江东面，随后撤回国内。第五军军部接罗卓英电令全部向印度撤退，蒋介石电令“未奉令不得人印”。杜聿明立即召集各部队长商讨，决定照令向我国境撤退。但经曲折迂回进入山区又逢雨季，最后还是奉命改道撤往印度，此为后话。国民革命军新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仍照史迪威、罗卓英的命令向西撤往印度，是第一次远征缅甸后唯一保持建制的部队。

第二00师从雷列姆归国，向北要通过3条公路、两条河流。过南盘江时，河上无桥，渡口无船，幸好河岸上竹林很多，各团伐竹编排，作为渡河工具，部队全过了河。前面还有腊戌到曼德勒公路、昔卜到摩谷公路、南坎到八莫公路。部队在过公路时都会在指定地点休息做准备，到夜间再行动。事先派人侦查通过地点和道路，并派部队占领阵地互相掩护，顺利通过曼腊公路。部队通过昔卜到摩谷公路时，戴安澜率部与敌激战中不幸中弹。

以下叙述的戴安澜殉国过程系根据黄学文老人（广西柳城县沙埔镇古仁村人，现健在）口述。黄学文原就读于中山大学哲学系，后考入独山黄埔第四分校第十八期，1942年2月毕业时，杜聿明到校要人，黄学文因学历高又会一口流利英语被选中，被指派为第二00师作战参谋。

5月18日，当部队将通过从昔卜到摩谷的公路时，望远处有一城镇灯火明亮。此时前卫报告，前面站点有日军。参谋们的意见是待到黄昏时偷偷过车站，安然返国。但戴安澜不同意，说：“一次在平满纳，二次在乔克巴当，三次在棠吉，都找不到敌人痛打，现在让我们途中相遇，送货上门，待我师把他们消灭后再回国也不迟。”于是，命黄学文知会各团，把所有干粮都倒出来，交给伙夫煮粥，大家饱食后于黑夜时分攻打站点日军。届时戴安澜指挥部队将车站三面包围，迫击炮机枪一齐开火，日军不明究竟，只得往山上跑。由于是夜间又是在密林中战斗，双方混成一团。戴安澜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突然胸口中弹倒地，黄学文当时在戴安澜右边，看到师长胸口鲜血直流，就把自己的衬衫撕成条状为师长包扎。全师退回到之前的就餐地。戴安澜用微弱的声音交代：“我已经不行了，打日本未打好，我很抱愧，我现在叮嘱，副师长高吉人代理师长，将全师带回国……”拂晓前，在第五九八团的掩护下，部队脱离了敌人，到指定地点集合，这时，第五九九团和第六00团的损失很大，只剩一个营的战斗力。时值缅甸雨季，缺医少药，戴安澜的伤口化脓，于5月26日在缅北芳邦村逝世，全师上下十分悲痛。杜聿明电令该师不惜一切代价把戴安澜遗体运回国，但因天气炎热，遗体难保存，乃决定火化，后检出遗骨包装带回。6月25日，全师到达保山待命。回国时该师已减员过半。

云南整训各自东西 古稀之年喜重逢

王承厚和万道明在云南整训后各自东西，他们再次相见已是1990年9月。万道明专程从广西柳州到贵州安顺看望王承厚，两位老同学、老战友相见时老泪纵横，感慨万端，缅怀牺牲的烈士悲痛不已！

王承厚在俩人合影的照片背面赋诗一首：

保家卫国进黄埔。

貌似孪生两兄弟。

远征缅甸抗倭寇。

血战同古显威风。

攻克棠吉敌丧胆。

野人山中仍称雄。

师座殉国全军泪。

班师归国各西东。

四十余载不悟面。

今朝相见黔省中。

两鬓虽斑年事老，

发挥余热岂容休。

王承厚撰写的纪念戴安澜的文章在《黄埔》杂志发表后，被朱刚敏看到，通过杂志社牵线搭桥，他们取得联系。原来，朱刚敏在第五九九团三营，攻击棠吉时，他担任侦察联络参谋，这时第六军担任棠吉东线一带防务。第二00师撤出棠吉后与该军失去联系，师部派朱刚敏去距棠吉几公里外的河邦一带寻找第六军军长。黄昏时他到达河邦，不料日军已占领了阵地，他摸到指挥部时不幸被俘。敌人连夜拷问他国民革命军部队的情况，他宁死不供。翌晨，敌大部队向腊戍方向近郊进击，他利用第二天拂晓时去丘陵边解大便之机逃脱，滚到山沟里被日军火力追击，两处负伤，在森林中带伤奔回祖国。当地群众帮他渡过怒江，为他找药治伤，辗转进入楚雄，到后方医院治疗。

这样，当年黄埔军校桂林六分校第十七期分发到第二00师的“十三太保”，出征缅甸目前确知返回祖国者仅3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