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作品,不是抢眼球,而是征服心灵
2017-10-27张妮
本报记者 张妮
环球时报:您如何理解十九大报告中强调的“文化自信”?
范曾:十九大报告的深度、广度和辨析之精微深入,为史所未见。可谓“真个千秋赋,青史大文章”。习近平总书记在报告中强调,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我非常赞同。文化是一个民族自信心的根本。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很难做到自信。中华民族有五千年文明史,有丰厚的历史遗产,每当想到自己是这样一个文明国家的后人,心里就会忽然有一种自豪感、自信心。钻到中国文化的深处去探寻,会有一种获得感和幸福感。这是我读了几十年书的体会。我最近连续写了几篇文章,都是围绕文化自信来阐释的,包括《中国的哲学自信》《中国的历史学自信》《中国的语言文字自信》等。中华民族是一个早熟的民族,我们民族的哲学思维是民族智慧的象征,从胡塞尔到海德格尔,从罗素到维特根斯坦,这些西方哲学家都认为东方哲学是非常优秀的哲学传统。我们现在提倡的“以人为本”就根植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典出《孟子·梁惠王下》。所以,新时代的思想离不开古老民族的智慧,要把古籍中的思想与现代结合,为新时代服务。
文化是多方面的,除中国传统文化如绘画、书法、诗歌,也包括当代的流行文化。在当代的普罗文学、普罗文艺方面我们还有欠缺,国外好的东西我们也要吸收,比如美国好莱坞电影就有它的优点,处理大场面、大气氛时利用的科学手段是相当高明的,如果能把这些用到我们的文化艺术上,当然是好的。
环球时报:目前,中国的文化艺术市场存在一些乱象。您认为,好的文艺作品应该具备什么标准?
范曾:中国的文化市场的确存在乱象,一些低俗、庸俗、媚俗的东西不是我们伟大文明的国家应该有的。西方有很多经典作品非常好,像莫奈的《日出·印象》、梵高的《向日葵》都非常美,但西方后现代主义就乱来了,男厕所的尿器都可以做雕塑品,甚至搞行为艺术,这以后的东西几乎不可看了。现在,中国也有人学这些,有的所谓后现代艺术家拿一把刷子,对着一个大画布站好久,然后突然冲上去,哗一下画一笔,作品就完成了。这样的画在展览会上的确抢眼球。但是,如果不具有美的本质,任何炒作都炒不出一个优秀的作品。虽然你夺取了别人的眼球,但不能征服人的心灵。这种后现代主义在中国没有甚嚣尘上成为大气候,就是因为中国的文化太丰厚了,有这种判断力和抵抗力。
每个人的审美不同,每一位大艺术家的感受也不同。但是,无论是达芬奇、莫扎特,还是李白、杜甫、曹雪芹,这些名家大师的传世之作能成为人类历史上的高峰,都具有一个共性:感动人的心灵。艺术家的伟大在什么地方?就像罗丹所说,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下子就能把你的心灵抓住。这是大自然的美给诗人的启示。真正好的作品一定是深入人民心灵深处的,这就是接地气。怎么才能做到?你心里非常慌神,总想着我赶快画,好去赚钱。心里想这个,艺术一定不听你的话,艺术本身的美就跑掉了,这是一个奇妙的心灵过程。司马迁称赞屈原的诗“其志洁,故其称物芳”。说屈原的志气很干净,所以他所描写、称赞的事物都是芳草。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思想没有邪念,才会产生诗经这么美好的诗。都是在说心灵和作品的关系。
环球时报:十九大报告指出,要造就一大批德艺双馨的名家大师,培育一大批高水平的创作人才。从您的个人经历看,名家大师如何才能炼成?
范曾:首先,搞文艺创作需要天赋。在择业时要知道自己更适合做什么。让范曾去唱歌,绝对唱不出一个廖昌永来。一块砖头再磨也摩不成一面镜子。如果是一块铜,即使锈迹斑斑,反复去磨,也会成为明亮的镜子。但是,有一定的天赋不意味着你能成功。天才就像一口很深的井,最初挖不出水来,一点点挖,泥土开始潮湿,渐渐有了水,再深挖,地下清冽的泉水就会喷涌而出。成才的过程就像挖井一样,要看你有没有耐久力和坚持的意志力。
艺术家要有一种大匠精神,要刻苦磨练自己的身心,不断提升自己的学识修养,包括政治理论修养,要认真读十九大报告,跟上时代的脚步。还要多读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你的艺术修养自然而然就会升腾。过去,唐宋文人的床头都会摆四部书:《史记》《汉书》《庄子》《楚辞》。我80多岁了,已经看了几十年书,总感觉自己看的书少,每天早上5点多起来还在看。没看过几本书就想成大师、大家,是做不到的。
艺术家要但问耕耘不问收获。搞创作必须克服焦躁、急躁的心理,使自己的心灵安静下来。“静为躁君”,安静是烦躁的君主,统治着你的烦恼。你要用宁静的心理来制约自己焦躁的心理。不要太关心市场,不要去迎合别人的口味,你要画自己心里愿意画的画。作为艺术从业者本人,不要老去想成为名家大师,获得名利地位。印度诗人泰戈尔说:“荣誉在嘲笑我,因为我暗中追逐着它”。荣誉不是自己主动追逐来的,也是追不到的,它是刻苦、持久的努力后不期而遇的结果。我的艺术老师都是大师级的,像李可染、李苦禅、傅抱石都是经过毕生努力,开创出自己独特、精彩的风格,他们都是我学习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