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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

2017-10-26梁积林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7年9期
关键词:老师傅炸药儿子

作者简介:

梁积林,甘肃山丹县人。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九届高级研修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神的花园》等多部和短篇小说集《寻找道尔基》。长篇小说《付楼镇》入选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项目。

一早晨了,坐在坡岸上的辛元,思谋来思谋去,终于把心里的那些芜杂薅了一遍,一下子明朗了许多。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踏着噗噗响的碎枯草,向着远了的羊群走去。一只唧唧叫的鸟儿从他脚边飞起,猛地就叫醒了他体内的春意,天蓝了,风暖了,就连远处的一声驴叫也像是谁在打开一扇大门的咯吱,使得原本了无心绪的他一下子有了主意。

卖羊,对,把羊卖掉去。

前走了几步,辛元把眼光环扫了过去,落在了沟湾里吃草的羊群上,虽然有些舍不得地心疼,但是还得往宽展处想么。

就像一棵压在石头下的草芽终于拐了个弯,冒出了绿意。对,把羊卖掉去,一只羊卖上八百,二十只羊能卖一万六,再添凑上些就够给儿子的汇款了。

儿子在技校学的是汽车修理,毕业后学校统一到深圳实习,完了就没有回来,说那边很有发展前途。这不,一晃两年过去了,也没给家里寄上一分钱,倒是时不时地向家里要些生活费。这下好了,儿子打来电话,说在那边开了个汽车美容店,挺能挣钱的,就是周转资金不够,要辛元给快快打过去两万元呢。

家里一下子哪凑那么多的钱呢?本来家里也还是有点存款的,年前父亲突然去世花了好一咕嘟,也就所剩无几了。哪里弄去,亲戚朋友前借去吧,也是难为人家,谁都是凭上肉架架子挣上那么几个,都不容易,况且各家都有各家的花销呢。家里也没有啥值钱的么。倒是前几年到宁夏打工,干活时从工地上挖出来个如意,悄悄拿回了家,私下里给人看过,说是个古董,很值钱的。后来,有个人找他要买。辛元想把它卖了,但,动不成嘛。辛元刚有了卖的念头,晚上就做了个噩梦,梦见有千军万马在围攻一个古城堡,而他就在城堡中心站着,当他惊慌失措时,从人马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古服的女人,哈哈大笑了两声说,还我如意还我如意,眼角里流出两行血泪,紧接着就哭泣开了,并且还呐呐着还我如意呀……辛元惊醒后,出了一声冷汗,而后款款把那柄如意像神一样供奉了起来。

辛元也想过贷款,但是麻烦,要么找担保人,要么得抵押,等贷下来也还得一段时间。儿子在电话上又催得紧。再说了,担保人找谁去呢,问了几个人都说已给别人担保过了再不能重复担保,也许是真的,也许就是人家不相信他的一种推托。辛元按村上的人说又是个死楞头人,就是不活泛,也就不想再找谁担保了,那就得想抵押的办法。抵押啥呢?搁上啥抵押呢?只能是那群羊了。可是抵押上贷款吧,也只能按评估的百分之八十给贷,自己估摸了一下,这样贷下来的话,还差得远呢。咋办?这不,愁肠了多日的辛元突然心里开了窍,抵押的不就是羊群嘛,还不如干脆把羊卖了,还捷径些。

这样,心里一亮堂过来,辛元用纱布包着的受了伤的左胳膊也就不觉得疼了。他抬起右手抚了抚用纱布包扎着的已没了左手的胳膊,像是随手翻了翻挂在墙上的一本日历。

去年冬天,农闲时,辛元和村上的文大眼到北山的烟洞口煤矿下窑去。以前,辛元就和文大眼搭伴到那个煤矿干过几次,熟门熟路的,窑老板知道他们的底细,是两个好炮手,就把他们两个安排到一个放炮班。说是放炮班,其实每班也就两个人。

放炮班干的活就是在煤壁上打眼放炮,炸够下一个班子出的煤。这个活也不轻松,起碼得炸下三十多吨,还要把煤溜子接到煤堆跟前。六个小时,两个人得配合好,紧紧张张地才能干完。

那天他们两人用煤电钻在煤壁上把炮眼打好后,像往常一样,辛元在炮眼里装炸药,文大眼就到运输大巷里背溜皮去。辛元一个接一个地把炸药装进炮眼后,用炮棒往瓷实里捣炸药,装到第三个眼时,捣着捣着嗵的一声,没有引燃的炮眼竟然爆炸了。听到爆炸声的文大眼见势不对,撂下溜子皮,就往工作面上爬。煤壁跟前是一堆炸下的煤,却不见了辛元。文大眼赶紧用手扒煤堆,不一会露出了辛元的头。手搭在鼻孔上一摸,还有气丝,就接着快速地刨煤。及至把辛元从煤堆里刨出来,文大眼已是汗如雨淋;淋得眼睛里涩涩的,也不顾擦一下,看辛元左手臂上血流得厉害,就从电雷管上揉断了一根电线绳,在流血的小臂上紧紧地扎了一道箍,又立马把辛元背到了运输车场;然后,打电话到调度室,下来几个民工用担架把辛元抬出了井口。幸亏煤老板正好在矿上,平时煤老板在县城里待的时间多,矿上只有一个副矿长坐阵指挥,遇上个事情打电话联系上半天才能叫车上来,那就迟了。辛元被抬出井口时,矿长已和小车候在了旁边,也没顾上给辛元换洗一下,就把那黑衣黑脸的黑人给扛到了小车上。矿长说了一声文大眼,你也上车走,自己坐在了车前面,让司机快点开车进县城。一百公里的路只用了半个小时。

抢救及时,人算是活过来了,可左手没能保住,从手腕处截掉了。

辛元住院,一直是文大眼护理着。媳妇只能是乡里城里来回地跑。可是就那个当当里,老爹突然又去世了,真是祸不单行啊。你说老爹好好的,身体硬朗得很么,虽说七十的人了,每天赶上一群羊,早出晚归的,又操心又勤谨,辛元两口子出个外打个工的,把家里打理得顺顺当当的。谁知道就叫煤烟给打死了。可也怪老爹呢,母亲去世得早,家里上上下下操持惯了,过日子细故得很。就说冬天加煤炉子吧,每晚睡觉前,总是要和上些煤泥,把炉火盖好,把炉筒上的那个风盒闸板是关得小了又小;关的大了,怕抽得快,一阵子火着旺煤就着败了,着不到早晨,炉子就灭了。也怪老天呢,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雪,西风扬雪的,吹得雪把杵在墙外的炉筒子给堆死了,从炉筒子里出去的那一丝丝烟的热气,根本就化不了那么猛的雪,门窗又收拾得严实,煤烟没出去,只能向老爹的身体里侵入了。

唉,你说这个老爹啊,那么细微干啥呢?辛元一直叹息着,家里又不是没煤烧。再说了,辛元每年冬天到煤矿上去下窑,还挣下几吨煤存着哩!

第二天辛元媳妇起床后,院子里定烊烊的,心里思想,爹咋了,还不起来?像往常,这会子爹早起来扫开雪了。她就推开爹睡的上房屋门,屋里聚着一屋子烟,喊了几声爹,没见应声,进到里屋一看,爹在地上趴着,一摸,爹的身子哦早硬硬的了……

埋葬老爹的那天早晨,天气倒是很晴朗,但是风很硬,刮在人的脸上,像是刀子一样割着一道道口子;刮起地上的雪霰,像一双双手在舞动着一条条白练。

把棺材放入墓穴,道士要先撂三锨土别人方可埋的,可是,道士撂土的时候,有一个小土块飞过去打倒了立在棺材头壁上的两根蜡烛的其中一炷。别人都说没关系,迟早埋的时候还是个倒掉,但辛元执意不行,说埋的时候看见蜡烛倒掉是不吉利的,至于埋住后倒掉那是另一回事,心里还更有一层思想是觉得是不是爹在埋怨什么。就不顾别人的劝阻和个人的手伤,跳到棺材上,默叨了句什么,扶起了那根蜡烛。

尽管跳下去容易,但一只手伤着呢,出去就难了,攀爬着,在别人的牵捞下,辛元才出了墓穴。缠着纱布的伤处都渗出了血……

不知不觉间,随着羊群怎么就到了爹的坟前。看来羊也是有灵性的,也和辛元一样想爹呢。插在坟头上风吹日晒已经泛白了的引魂幡子,呼拉呼拉响着爹在嘘嘎嘘嘎地叫羊呢。

也好,正好给爹说一声,把羊卖掉去。辛元的眼里就渗出了两坨苦楚。

仿佛突然的灵醒,仿佛是一种挣扎,辛元猛个抬起头,向东边望去。太阳已經老高了。回呗!

回呗,回去找个贩子把羊卖掉去。

辛元受伤了,不能出去打工,年过完后,只好让媳妇跟上采棉队上了敦煌石棉矿。家里只有辛元带养伤的种那几亩庄稼地。

把羊关进后院后,辛元捅开用煤泥压住的炉火,下了一把挂面吃了。拆开纱布,用棉球蘸上盐水洗了洗已基本愈合了的伤处,又换了些新纱布包扎好,出了庄门。

在巷子口,拐个弯到了大路上,辛元在一个旧钢磨房的二墙根里找了块石头坐下,支棱着耳朵,眼巴巴地瞅着上下来往的人。好久了,辛元似乎已有了睡意,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几声“收羊了”的喊声。辛元立马清醒了过来,站起身,向来声的方向瞭过去。不一会儿,一个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边走边喊着沿路走来。还没待那人走到跟前,辛元已迫不急待地大声问开了。

师傅,收羊吗?

嗯,收羊,你有卖的吗,老师傅?

什么老师傅?辛元倒是有点吃惊,我才四十几的人怎么就老师傅了,心里就有些不乐意,我有那么老么?但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本来等来收羊贩子的那份喜悦像一股风吹远了,脸上挂了层冷气,慢腾腾地说,有啊,你掏的啥价钱?说完,又加了句冲人的话,看你也不是个真买家。

咋看我不是个真买家,你这个老师傅哩。你有多少羊?有多少我买多少。就怕你没有多的羊。那个人说着已支好了自行车,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黑兰州来,给辛元递了支点上,自己又噙了支也点上。辛元的心里一下子展拓了,倒有些怪自己了,人家叫个老师傅有啥不高兴的。那个人并没注意到辛元面部表情的变化,狠狠地咂了几口烟,问,老师傅,上六十了没?

七十了!辛元一下子又来了气,狠狠地撅了那人一句。

那人也没生气,反倒有些好笑地说,该没那么大吧?

辛元刚要接上说句更冲的什么,冷了冷,思谋到,人家说的也没错嘛,自己本来长得就老相,经过事故和老爹的去世,再加上儿子要钱要得紧,把他愁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都差不多全白了。就不由自主地用右手搓了搓头,想说句缓和的话。那人像是刚看到辛元吊着的左胳膊,吃惊地问:

老师傅,你的手咋了?

下窑叫炮炸伤了么。

哦!那人用很关心的眼光抚了抚,说,那是公伤了?事故处理了没?给的钱多少?

听到那人的体贴,辛元的心里一下子熨帖了许多,说,还没处理么。就说得把羊卖掉了,找煤老板处理去呢?

可得多要点呢,那人更关切地说,硬扛住多要些。

那是,那是。

嗯嗯……那人唏嘘着,已转了话题,说,老师傅,你究竟有多少只羊要卖?

有二十多只。

那我们看看羊了说价钱,放心,老师傅,看你受了这么大的伤,我会尽量给你开个好价钱的。

老师傅,离家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这个居民点上,拐上这个台台就到了。说着辛元指了指不远处台子上自己家的房子,领上那人,那人推上自行车,两人噗趿噗趿地向居民点走去。

走到后院,两人站在了羊圈栅门前,辛元说,你看,大大小小统共二十二只,你看能给个啥价钱?

那人推开栅门,走进了羊群,挨个地看了遍,说,老师傅,我们这些天收羊的行情是一定一的大羯羊掏得八百元,中等些的是五、六百,你的群里有大有小,还有两个小羊羔子,你看是一只一只定价,还是要个平均价哩?

你看着给个合适的平均价吧,一只一只算起麻烦得很。

这个……那人纳谋了一会说,平均一只给你掏到六百,你看怎么样?

六百?辛元在心里划算了一下,一只羊六百,二六一万二,再加上一千二,才一万三千过些。不行,不行,离给儿子汇款的数目还差得远呢?

这个价低得很嘛!不卖不卖。辛元有些发急地说,离我这会子急需的数字差得远呢。

那人听了辛元的话,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说,和尚不紧不卖袈裟,你一定是有急事才往掉里卖家底底子哩。老师傅,你急着用钱,该不是为了治伤呗?治伤嘛不找老板干啥?说完了,那人又怕把辛元卖羊的心思说日塌,就赶紧加了句,肯定不是为了治伤,那是啥急事嗄,老师傅?

辛元憋闷很久了,巴不得有人听他的几句心里话,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啥急事啊?儿子在深圳开了个汽车面容店,急需些周转资金。儿子技校毕业后……

那人根本没有想听辛元的唠叨的,赶紧截了话题,说,噢,知道了,天下父母心啊,理解。老师傅,那我就给你高里加,干干脆脆掏到七百。

还没从絮叨中回过神来的辛元,愣了愣才接上问,多少?

那人很爽快地说,七百,这个就掏得把腰都顶折了。

辛元又在心里纳谋了一下,嗫嚅道,要的两万哩。

两万,那是不可能的,老师傅,那,你的一只羊不是摊了将近一千吗?我们这些天卖羊,最多的一只掏了八百五,都成天价了。

辛元听那人误解了自己,解释道:我是说儿子问我要得两万,不是我问你要两万。

哦,那人似乎被一时的同情心驱使着,没再犹疑,一口价说到了八百,说,老师傅,不多说了,一只羊给你掏上八百,连那两只几斤重的小羊羔子也一样。说着,那人像牙痛似的咝了咝:这下就赔大了。行啊,赔了赔吧,老师傅有了难处了,遇上了就算是不买你的羊,帮也得帮几个。

行啊,行啊,这就好好的了……把辛元给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反过去操起人家的心来:这么多的羊,你一个人骑上个自行车咋弄上走呢?

这个你老师傅不要怕。那人掏出了手机,按通说了几句话,挂掉后说,马上就来车。

一会儿,听得庄门口有汽车声响,就有两个棒棒小伙子进来了。其中的一个身上背着个大帆布包,走到那人跟前说,大哥,咋商量下了?

大小二十二只,平均价,每只掏了八百。

啥啥啥……大哥,你苕掉了吧?这不是明摆得赔钱的卖买嘛,还赔得多呢。

另一个小伙子也显得吃驚地说,是啊,一个羊上最少赔二百。

那人并不急得回话,笑了笑,指着辛元的胳膊说,你们看看,老师傅的胳膊出了事故受了伤的呢,你们难道没个同情心,赔就赔,就算是帮衬一下老师傅,还不行吗?

背帆布包的说,赔的也太多了嘛,有点玄乎!

另一个小伙子说,要赔大哥你一个人赔去。还向一边甩了甩头。

哎,就为几个钱不认大哥了是吗?

辛元听着有些过意不去了,像是一只皮球泄着慢气似的说,可不能难为你们,要不……

那人一反手拦挡住说,这个不关你老师傅的事,我说下一句话,钉子就的铁。转向背帆布包的那个小伙子:再不胡嘞嘞了,赶紧给老师傅点钱,点掉了我们装车。

辛元抖抖瑟瑟地接过了一沓钱,也不数,就装进了口袋。那人说,老师傅,你数一下。辛元说,还数啥呢,看你心这么诚,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还能不相信你。

及早把钱给儿子寄出去吧。

拉羊的车走了后,辛元看了看炉火还耐实着,从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了家里仅有的几千块钱,和卖羊的钱添够了两万,又找了个小包装好,背在背上,锁好了门,到路边坐班车去镇上。

进了信用社,辛元趴在了一个窗口上,看见一个女的正嗞嗞嗞地按着电子计算机,便从包里掏出了钱,诚惶诚恐地递进去说,师傅,汇个款。那女的连头也没抬,顺手杵给了一张汇单。

咋?辛元以前汇过几次款,但已把程序给忘了。

先填汇单。那女的撂出了一句比她脸还冰的话。

辛元就把钱原装进了包里,拿起了窗口旁用一根绳子连着的中性笔,一边念叨,一边挨项填。填完了,递进去,那女的瞅了一眼,又杵了出来:重填,不能胡污。没有污啊?辛元一看嗄,是他刚才填身份证号码时,把一个数字填错后,又涂改了一下。辛元就又接过那女的递出来的新一张汇单填写。

这回对了。汇多少?

两万。

给钱呀!那女的有些不耐烦地说,汇两万,光嘴上说个数字我就给你汇过去了?

噢噢,辛元才想到刚才他把钱又装进包里了,慌慌张张掏出钱,递进了窗口,同时递进了一个像是歉意但很难看的笑脸。

那女的把一沓钱磕齐了,放在点钞机上。点钞机吱吱吱地响着就是不过。那女的又把钱拿下,取出一张,放在点钞机上,还是吱的响了一声,没有过。那女的又试了一张,还是。就有些躁了。咋回事,总不是机子坏了?拿着钱到另一个柜台的点钞机上,还是同样的情况。几个工作人员就全围过去,一张一张地试,全不过。假的,假的……就又把另一沓放上试,只有不多的几张过了,大多还是不过,只听点钞机吱吱地响。辛元并没反应过来里面发生的事,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的几个人在忙碌着。

那女的回到了原位上,带着诧异的表情望望了辛元:你这钱是哪里来的?

卖羊卖下的呀,咋了?辛元疑惑道,难道还能是偷来的?

那女的一把把钱连身份证扔到了窗口下的那个小窝里说,假的!

假的?

假的,只有二十多张是真的,我给你单另摘出来用皮筋箍着呢。

假的?辛元像是被狠狠地捣了一拳,头晕目眩的,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一阵,辛元才缓过神来:假的,咋能说假的呢?慢慢站起身来,又趴在了窗口上,恳求似地说,你再给验下,咋能是假的呢?又低低地说了一句:买羊的那人对我那么热情的。

还有啥验头呢,几个机子都验过了,能错吗?

几个工作人都站过来说,师傅,不会错的,是假的,你快去找卖羊的去吧!

哪里找去哩?人家开的是大汽车……

一连睡了几天,辛元都不想起床,身子软软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他就用胳膊肘支撑着,巍颤得坐了起来。眼睛空空的,半天价望着一个地方不动弹。嘴里只是哼哼着咋弄呢。

清早间,儿子来了电话,才把他从恍惚中叫醒。他拚了全身的气力给儿子回了话:钱马上就寄过去了。儿子问是哪里弄上的,他一时想不到个说头,就回说是把羊卖掉了,说自己感冒了,等病好点了就到镇上寄去。

儿子的催动倒把辛元又催动活了,不得不硬挣起来。不管咋也不能叫儿子受委屈。辛元就磨身下了炕。

几天没起身,火哦早灭掉了,屋里冰窖似的。这时,辛元才感到了冷,赶紧生了火。等火着旺后,糁了一锅稠饭,连吃了两碗,才算是缓过劲来。

先到地里看看能不能种,再想钱的办法。

辛元走上田野,看到许多人家已在耙磨地了,心里就有些慌,马上地就能种了,种开地就连上忙呢,最少也得半个月,就没时间出去找钱了,给儿子咋说呢?得赶紧想个办法呀!他走到了自家的地里,捏着土看了看墒情,起码还得四、五天时间才能种,正好这几天想方找钱去。

哪里找去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方子来。倒是看见了沟槽里的老耿赶着一群羊放,引起了他的伤感。

要是老爹不去世么,也正赶着那群羊在沟槽里和老耿一块放呢,家里的那些存款也就够给儿子寄了;要是羊不了卖么,他可能这会儿正嘘嘎嘘嘎地吆喝羊呢。

正幻想着,拄着鞭杆跟在羊群后向前走的老耿突然回过了头来,说,辛元,听说你把羊全部卖掉了?

就是的,耿爷,全卖掉了,没人照管嘛。辛元没说真正卖羊的原因,更不敢说假钱的事。那不把人丢大呢,算了,一拳把牙打掉,只能往肚子里咽。

全卖掉了,一个没留?老耿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倒让辛元觉得有些怪怪的。

一个也没留么,耿爷,咋了?

也没咋,有句话是卖前说的,既然你已经卖掉了,就不说了。平时就有些神道的老耿,这话一出,更让辛元觉得神神道道的。

啥话嗄?耿爷,你说。

这个……老耿犹疑了一下,还是把话打住了,说,算了算了,过了时的话,就不说了。

辛元看老耿没有说的意思,也或许啥话都没有,只是老耿故意调人的胃口呢,就再没接老耿的下音,回屋吧,回去了,想找钱的办法。

进了庄门,辛元也没进屋,坐在了北屋门前的台沿上。把所有的的亲戚朋友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没个能借到钱的,又把家里的家具器物过了遍,也没个可以值钱卖的,就那辆烂摩托,最多也就三五百块钱。这个咋弄呢?正六神无主的,听到庄门吱嘎一声,拧头一看,进来的是文大眼,刚要搭腔,文大眼已经先咋咋呼呼地说开了。

元哥,伤好了没?

还没好好的么。辛元边说着,边用右手撑地站了起来。你上了矿了,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家来,进门把包撂下就过来看看你。文大眼已到了辛元的跟前,抚了抚辛元的胳膊,又问了一遍,好多了吧!

辛元嗯嗯着,说好多了。本想给谁也不说卖羊假钱的事,但,想了想,文大眼和他一块出外打工好多年了,是最要好的朋友,吭哧了一阵还是原原本本的说了。并说儿子要钱要得紧,委实没处弄钱去了。文大眼听后,惋惜了半天后,倒是给辛元提了个醒。

找老板处理你的事故费去啊,照你的这个情况,该处理个三、四万吧。

对啊,我咋把这个忘了。辛元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找老板去,趁这几天地还不能种,找去。

就是的,赶紧找去,老板这些天不在矿上,定在城里了,找起也方便,坐上班车就去了。要是上矿找的话,光倒车得几次,骑上摩托去呢,路远着呢,你的手又不连便。

嗯!是啊。

即即地就找哦。文大眼说到了兴头上,更仗义了:明天就走,我陪上你找去。

哦……辛元刚想客气地回绝呢,一想到自己一个人找去,没人给帮衬得说个话,还真有些怯呢,就感激不尽地说,好得很啊,大眼,你和我去,给我出出主意撑个腰,我也就硬承了。听说现在的老板处理事故时,啬皮得很。

鸡儿越肥沟子越紧嘛!文大眼嘿嘿嘿地笑着说。

两个人坐上班车到城里后,打了个的到煤老板的宾馆。矿上的民工们都知道,老板除了开煤矿,还在城里开着一家宾馆,叫西山宾馆。他们在矿上时,到城里办个事,或回家,赶不上班车了,都到西山宾馆住下,记个账就行了,到年底了,老板在工资中扣住宿费。

到了宾馆,两人问服务台上的姑娘,老板在吗?

姑娘认识他们是矿上的民工,就说,住宿的话,就不用找老板了,给你们开个房,记账就行。

文大眼说,我们找老板处理一下他的事故。并指了指辛元的胳膊。姑娘马上警觉起来,吱唔道:不在。

去哪了?

老板的事我们怎么知道,他去哪能给我们汇报吗?姑娘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咋办?

姑娘没回答,哗哗哗地翻动起手机,自顾自玩起了刚才说话时停下来的手机游戏。

两个人只得在大厅里过来过去的转旋旋。

好一会了,文大眼又走过去问姑娘,老板啥时候能来?

我从哪里知道啊?姑娘有些不耐烦了,也许是为了不打扰她玩游戏吧,为了把他们快点支开,便说,你打他的手机,随口念出了一串数字。大眼反应过来赶忙记,姑娘已经说完了,就说,你再说一遍。并掏出手机等着记。姑娘就像相声中说快句的那样又说了一遍。文大眼虽在手机上记下了,但,还是不实确,就让姑娘再说一遍。姑娘翻了一下白眼,不情愿地又说了一遍。

文大眼核对正确号码后,一按,通了,赶紧递给辛元接,辛元推诿着说,还是你说,我不知道咋说好。文大眼还想递给辛元,手机那边已说开话了:谁啊,说话。文大眼不得不贴到耳朵上说了。文大眼并没说自己是谁,只说是找老板处理一下辛元的事故。那边说他不在,在外地。让他们先住下等呢,并让他把手机给台上的服务员,他给说开个房让他们住下。文大眼就把手机递给了那个姑娘,姑娘接过去,只嗯嗯了两声,就想把手机给了文大眼。文大眼接了手机,搭到耳朵上还想说话,一听没动静,那边已把手机挂了。

姑娘拿出一个房卡,扔在柜台上,说,406,你们经常住的那个房间。

等了兩天,还不见老板来,儿子又打了一回电话,虽说没提钱的事,只问爹的感冒好了没,但,辛元知道儿子的意思。问感冒好了没,不就是好了的话,赶紧到镇上把钱给打过去。一想,钱哦还没个着落呢,心里就发急,一发急,身上发起了烧,真个感冒了,嘴角上都烧起了很大的一个燎僵泡。文大眼到药店里卖来感冒药让他吃上也不起作用。

饭也不想出去吃了,是文大眼给提了一碗臊面,他捯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催促着叫文大眼再给老板打电话呢。文大眼犹疑再三,还是打了。其实大眼也急,他只请了五天假,是给家里买种子去的,买上后,地家里的人就种上了,他得赶紧上矿。电话通了后,老板让他们再等上一天,明天就回去了。文大眼把老板在电话里说的给辛元说了:老板明天就回来了。辛元心里一下松动了许多,把剩下的饭吃了不说,还要文大眼陪上他到医院去输液,说输上些液好了,老板来了有精神处理事故,事故处理完了得快快回家种地去。

到了医院里,一检查,说辛元重感冒上火了,得住院。辛元哪有时间和心思住院。大夫说病可严重着呢,不及时治疗怕引起其它的病症。辛元执意不从,说我的事情我知道。大夫拗不过只得开了两天输的液和吃的药,让到门诊上去输。

输完液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出了医院门,天阴得厉害。早晨还晴朗朗的天,怎么一下子阴成这样了。风斜斜地吹着,路面上的几枚枯叶像飞不起的鸟,扑腾扑腾地向前跳跃着。要下雪了。实际上已有几朵雪花在半空中旋着,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输过药的辛元觉得身体里轻爽多了,让风一吹,清头的,感觉就像是好好的了。前走了一截,辛元说,找个地方吃饭去,我咋饿的不行了。文大眼说,你一天了吃上一碗臊面能不饿吗,我早上吃了臊面,中午还吃了一大碗炒面片,这会子都感到饿了。又问辛元想吃啥呢?辛元一听刚才文大眼说的炒面,就想吃炒面呢,看到前面有个拉面店,就说,就在这儿吃炒面吧。

反正老板没在,也没啥事,吃过饭,两个人还沿街窜了几个店铺才回宾馆去。

到了宾馆门前,一看,咋了?门口和大厅里都是人,嚷嚷慌慌的。门口的路边上还停着几辆警车。

咋了?文大眼先挤上进了宾馆门,辛元为了防伤了的胳膊,只能用一只手拨拉着人群往里进。还被一个警察拉住说,挤得干啥?辛元说自己就在里面住着,警察才放了他。

赶头辛元进到宾馆大厅里,文大眼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底细。看到辛元进来了,文大眼慌慌地说,老板出事了。

咋了?辛元急急地问。

窑上的炸药爆炸了,炸死了五个人。

老板呢?辛元只当是井下又出了事,也没多想,只关心老板来没来,就问老板来了没?

那不是,文大眼指了指站在中间的一个人。

辛元挤了过去,看见老板低着头,脸上像挂着一层霜,两个胳膊环在胸前,上面搭着一件衣服。也没顾上多想,就问老板,你咋了?老板,我的事故……还没等辛元说完,两个警察已把老板的胳膊牵住,并有一个警察一把把辛元提拎到了一边。就在两个警察牵老板的当儿,往好里搭了搭老板胳膊上的衣服时,辛元看到了,老板手腕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手铐?一个大大的问号似的手铐展现在了辛元的脑子里。

这时,门口的警车突然偶哇偶哇地响,两个警察已推着老板出了门。

拥挤的人们也随着一呼啦地出了门,只有几个说兴未尽的人还在侃侃谈着什么。大眼也跟上出了门。辛元就支着耳朵听那几个人说啥。

这个人胆子也太大了,私造炸药。

私造炸药可是犯法的。

犯法?

弄不好就是死罪哦。

先不说是私造炸药了,一下子炸死五个人就是死罪。

……

听急了的辛元就插进去问了一句,是井下发生爆炸事故了吗?

哪里是井下发生爆炸事故啊,是地面上么,这个家伙胆子大得很,让民工在一个窑洞里私自造炸药时,一窑的炸药爆炸了,窑洞里五个造炸药的全部炸死了。

哦,那个造炸药的活辛元也干过嘛。原来造炸药的活都是老板的直系亲戚干着,听说工资给得高,别的人就挨不上。有一次,两个直系亲戚回家了,顾不过来,副矿长叫上他去干过一次,工资可真给得高,一个班给的是井下三倍的工资,还干一天就现发一天的。只是下班时,副矿长给他安顿过,不许给任何人说。辛元也没当回事,反正把钱挣上就好,还指望着哪天再叫上他干去呢。

煤矿上嘛,就是用炸药的,造炸药咋就犯法了?

你是苕着呢,还是真不知道?一个人不屑地对辛元说,炸药嘛属于武器,那是谁都可以造的,再说了,私造下的炸药,性能不行,动不动自己就爆炸了,肯出事故的很么。煤矿上用炸药得到公安局批的,批上后,有专门供炸药的地方呢。

哦,那他不到公安局批吗自己造得干啥?

那个人更是由不屑到了不齿,哼了一声说,炸药数是根据产量批的呢,产量报得多就批得多,产量报得少就批得少。那是山里的黄羊哦,没数儿。

不多报些产量咋?

你可真是的,产量报得多了上得税多嘛!报得多了老板哪里挣那么多的钱去呢!那个人正说到兴致上,旁边的另一个人捞了一把说,走毬呗,管上人家那么多事干啥呢!

那个人笑了笑,又言犹未尽地说了句,事故出下后,那个老板还不在,听说公安上的人是从赌场上找着的。

唉,走走走。

那些人走了后,辛元一回味刚才听到的话。私造下的炸药,性能不行,动不动自己就爆炸了,肯出事故的很么。觉得自己的胳膊炸伤一定也与私造下的炸药有关,不然咋捣着捣着就炸了!

辛元一黑里没有睡着,六点多就把文大眼捣醒,叫快起床。文大眼说,天也黑黑的呢,起来干啥?转过身又打起了呼噜。辛元只能在地下急得转磨磨子。

突然有人敲门,辛元还以为是老板放回来了,找他,激动得连声喊来了来了,给开门。结果是服务员,催促他们离房,说公安上通知了,所有的客人必须在八点半以前离开,他们要依法查封宾馆。

这就没办法了,事故是沒处处理去了,到哪里弄钱去呢?

地哦马上就得种了。

回到家里,辛元想来想去,没个来钱的路子,只能是唉声叹气地发愁。一阵子跑到地里溜上趟子,一阵子在屋里各处翻箱倒柜地乱挖腾一顿。

哎,辛元在乱挖腾时,又看见了供在香堂里的那柄如意,猛然间,眼睛兴奋地一亮。

不过,兴奋一会儿就熄灭了,辛元又想起了上次想卖如意时,做的那个梦,就犹疑了。

可是,不卖如意的话,一时也没处弄钱去呀,再说了,那不过是个梦嘛,也或许只是自己心里胡思乱想印记下的……

这时,儿子又急躁躁地打来电话,说,爹,其实我是在搞传销,经一个朋友介绍说传销好得很,进来才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要我发展三个下线,我没处发展去,就让我交两万块钱,交不上就不让我离开,每天搁上两个人看着我,还动不动就打上一顿。你快点把钱打过来呀!不然我就没法活了。

咋弄?

快把如意賣毬掉去呗。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庭。

给谁卖呢?

辛元首先就想到了曾经看过如意并且想买的那个人,那是个古董贩子。

咋和那个人联系上呢?

辛元恍惚间那个人走的时候曾给他留了个手机号,说是有意卖的话,就给他打电话。

号码记在哪里了?

辛元没个印象了,他好在日历上记别人的号码,但,把往年的旧日历翻遍了也没有。突然想总不是记在平时记收支的那个杂事本本上了,在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来一翻,竟然就记在很显眼的扉页子上。

几年了,不定人家早换了号了?

试试吧!

辛元一拨,通了。

刚一说话,那个人就叫出了他的名子。哦,看来那是个细心人,把他的手机号都存在手机上的呢。

辛元说明了意思后,那人要辛元去找他。那人说货呢他已经看了,就不用再去看了,还是他拿上去,不然,如果他去买的话,辛元又不卖了,不又是白跑一趟。并给辛元说了他家的地方。辛元想,也是,三十多公里路嘛,又不是太远,摩托骑上一阵阵就到去了。回来的路上路过镇子的时候把钱快快给儿子打过去,不能让儿子再受罪了。

上次那人还掏得三万,这次成了两万了。辛元怎么要求再添点都不行,那人说现在的古董行情不行,坚持就是两万。看来送上门的买卖就是贱了。辛元也不懂啥行情不行情的,再则想到儿子正在遭罪,两万了两万卖掉去呗,卖掉了快给儿子打过去。两万正好够了。

摩托怎么又打不着了,那人让辛元下了车,自己用脚踏轰了几下油门,一打,着了。那人要扶辛元上车,辛元说不用扶,他自己就骑上了,那人还是做了个扶的样子,并说,手受了伤的呢,骑摩托可真不方便,路上了骑慢些的。辛元嗯嗯着,在那人的目光的扶持下走远了。

本来辛元想叫上文大眼骑摩托捎上他来呢,但思来想去,总是麻烦人家文大眼也不是个路数,人家只请了五天假,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还得买种子去,就没有喊。自己先试火了一下,发着车,受伤的是左手,只是挂档时用小胳膊勾过去拉拉离合,走开了稍微扶着点把手,问题不大,加油门呢用的是右手,右手好着呢,行哩。

一路上光想着儿子;儿子挨打的影子总是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着,不由得就加快了速度。

在一个岔路口,突然窜出了一辆拉粪的三轮拖拉机,辛元没反应过来,想避,左手又用不上力,一急,反而迎上三轮拖拉机去了,嗵的一声,撞在了三轮车上。也是三轮拖拉机开得也有些快,尽头刹住,已驶出了老远,把辛元拖了个倒回头。

三轮车司机急急跳下来,抱起辛元的头,声音发抖地喊着,师傅你好着吗?师傅……师傅……

辛元撩了撩眼皮,两腿一抽搐,咽气了。

十一

埋葬辛元的那天,听着人们对辛元的死议论纷纷,在沟槽里放羊的老耿走过来说开了。

辛元的死是有因因子呢嘛!本来这个话我就不说了,看辛元已埋进土里了我就说开吧。根源还是在他卖羊上;他卖羊的时候也不给人说,其中有一只大羯羊是给他老爹献下的牲嘛,许下在周年祭上杀的,他给卖掉了。

众人听了唏嘘叹息着,称老耿说得对对的呢,许下的牲么咋还能往掉里卖。这个辛元也是苕掉了,卖的时候也不问问旁人。又责备老耿既然知道咋不给点拨一下。老耿说,我点拨啥呢,知哦不知道,人家就卖掉了。我还是不见人家放羊了,一问嗄,才知道人家把羊全部卖了。前几天辛元瞭地去了,我刚试探得给说呢,一想,人家把羊都卖了,说有啥意思呢,不是给人家心里留阴影呢。唉,苕啊!

另一人说,也许与埋他的老爹那天他跳进墓穴里有关,道士把三锨土哦撂到棺材上了,他要宁跳进穴里扶砸倒的蜡烛呢,你思想,道士撂下三锨土就象征着把人埋了,他要跳进去不是相当于把他也埋进去了吗!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叹息,说的是啊,这个可能也是个因因子……

十二

也许,与卖如意有很大的关系呢。

这句话是谁说的?好像是冥冥之中的辛元说的呗!

责任编辑/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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