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金的壮怀人生

○冯晓蔚（北京）

陈阿金的壮怀人生

○冯晓蔚（北京）

江西省广昌县是当年中央苏区北大门。在距广昌县城南面驿前镇70华里处的高山松林中，静静地躺着一位红军将领，他就是在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中英勇牺牲的红军高级将领、原红三军团红五师政治委员陈阿金。陈阿金（1898—1934），原名陈建金，江苏省阜宁县新河乡小徐村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早期工人运动领袖之一。1927年夏，中共中央选派陈阿金等50多人作为第一批优秀分子赴苏联学习。1930年7月毕业回国，先后任中国工农红军军事政治学校军事教员、工兵连指导员、团政委、师政治委员等职，1934年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同年在高虎脑防御战中不幸壮烈牺牲。

一

陈阿金烈士之墓

1905年阜宁发大水，饿殍遍地，田园荒芜，刚满7岁的陈阿金随父母逃荒到上海。13岁时，陈阿金进了同兴纱厂粗纱车间做工。这家厂子是日本人开的，日本老板心毒手狠，对工人们动辄呵斥，拳打脚踢，对童工的虐待尤其厉害。陈阿金和一同做工的小伙伴，身上常被工头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陈阿金每天在破旧的车间里，在嘈杂的机器声和丝絮纷扬的浑浊空气中，汗流浃背地操作，一天劳作12小时以上，只能得到两毛钱工钱，勉强够一人糊口。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8月在上海又成立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具体组织和领导工人运动。陈阿金积极参加党所领导的罢工斗争。有一次罢工时，几个工贼带着一伙流氓打手，大摇大摆地来同兴纱厂的车间抓人。陈阿金会点武术，操起一根铁棍，一连撂倒3个打手，保护工友冲了出去。有些工友喜欢赌博，想碰碰好运气。陈阿金一方面自己从不参加赌博，另一方面，又好心地开导参赌的工友，规劝他们改掉这个坏毛病。因此，工友们都称赞陈阿金正派能干，会团结人、帮助人。

1925年5月15日，上海日商纱厂工人顾正红被日本资本家枪杀，5月30日，举行反帝游行的上海学生和其他群众又遭租界巡捕开枪镇压，酿成“五卅惨案”。在残酷的斗争面前，陈阿金的思想觉悟急剧升华。他一方面废寝忘食地忙着工会工作，领导工人参加五卅运动，成为罢工工人群众最信赖最能干的领导之一；一方面申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决心为革命事业献出自己的一切。

五卅运动后，陈阿金按照党的指示，又领导过两次纱厂罢工，反对资本家不执行增加工人工资等项已承认的条件。他作为工人代表，多次和资本家谈判，驳斥了资本家不执行条件的种种借口，使罢工取得了胜利。但陈阿金等工人代表却被捕了，每人被关3个月牢房。英国巡捕恶声恶气地对陈阿金说：“你最顽固，煽动工人闹事就是你！多关你一个月，赶出租界一年！”陈阿金对此理都不理。

1926年10月下旬至1927年3月下旬，中国共产党领导上海工人先后举行了3次武装起义。陈阿金除因援助罢工被捕未能参加第二次起义外，第一、第三次武装起义都参加了。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武器，捕杀工人和共产党员。党组织布置陈阿金转入地下活动。有一天，他背着修钟表的工具箱，带着弟弟陈建瑶深入国民党重兵把守的龙华飞机场。他一边修着钟表，一边细心地观察着，巧妙地和敌人攀谈，搞清了敌人机场的情况，受到上级的表扬。

1927年夏，中共中央选派工人、农民、学生中的优秀分子到苏联学习，陈阿金等50多名上海工人踏上了秘密的旅程。在苏联，陈阿金被分配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军事班学习。他学习十分刻苦，常常一个人自学到深夜，一边钻研，一边写心得笔记。有一回，在莫斯科步兵学校留学的伍修权来看望陈阿金，陈阿金对伍修权发了点感慨：“我从小捡破烂，父亲拉黄包车，家里穷，没读什么书。亏得党组织信任，方有这个学习机会，不拼命学怎么行！”他平时很少上街，星期日也很少休息，抓紧时间勤奋学习马克思的基本理论和军事著作，因此伍修权称赞他“是以双倍的努力、双倍的时间在学习，简直可以说是在战斗”。

在学习中，陈阿金联系革命斗争实际加以思考，因而进步很快。尽管他原有文化基础差，但在军事班的同学中，数他学习成绩最好。当时军事班有托派活动，陈阿金在与托派的斗争中旗帜鲜明，立场坚定。

毕业后，陈阿金于1930年7月回国，经上海绕道香港，秘密到达中央革命根据地瑞金。1931年秋，中共中央创办了“中国工农红军军事政治学校”（即中央红军学校），刘伯承任校长兼政委（1932年10月由叶剑英接任校长兼政委）。陈阿金被调到中央红军学校任军事教员，先后兼任红军学校军事连指导员、工兵连指导员和机炮大队政治委员。在苏联的刻苦学习，为陈阿金做好教学工作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加上他在教学中循循善诱，因人施教，所以教学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1932年，陈阿金任工兵连指导员时，工兵连驻在瑞金南门外河边的一座小楼里，100多个学员都是农村青年，文化水平低。针对这种情况，陈阿金和连长赵新民及其他教员一道，从十几本厚厚的教科书中，编选出通俗易懂、简明扼要的筑城、架桥、渡河、爆破等工兵专业课程讲义，采取了“切合实用，少讲多做，少课堂多野外”的教学原则。陈阿金对学员们说，“工兵是一个要求有丰富科学知识的技术兵种”，鼓励大家当个红色工兵，攻下技术难关。学习坑道作业课程时，学员们对“垂直”“水平”术语听不懂，陈阿金和其他教员便用硬纸折叠成坑道模型，上面写明各种名称和尺度，加以说明，学员们才明白“垂直”“水平”是什么样子。弄清道理之后，他又带着学员到瑞金城南3公里处的竹麻岗坑道作业场去实习。晚上，坑道外点起汽灯，坑道里燃起蜡烛，日夜不停地挖了3个星期，学员们终于基本掌握了坑道作业的基本技术。红军学校每期学习半年左右，仅第一至第四期就为红军输送了6200多名连以上军政干部。

二

1933年初，中央苏区正在准备进行第四次反“围剿”作战，前线急需干部，陈阿金奉命调任红三军团第七军第二十五师第五十九团政治委员。他打起背包立即出发，迅速赶到黎川前线。在第五十九团，陈阿金加强全团政治工作，对全团指战员进行了战前政治动员，配合团长先后指挥了南丰、黄陂、草鞋岗等战斗，出色地完成了每次战斗任务，受到军团政治部的表彰。

同年6月，中革军委命令兴国模范师编入红三军团，列第六师，陈阿金调升为第六师政治委员。第六师原是兴国县的地方部队，兵员素质较差。为尽快提高该师的政治军事素质，以适应革命战争的需要，陈阿金与师长洪超认真研究，深入布置，对全师进行了几个月极为严格的战前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很快提高了全师的政治素质和军事战斗力。在数次的对敌守备战斗中，第六师打得顽强，打出了威风，被誉为“铁的六师”。

1934年1月24日，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中央苏区首府瑞金召开，陈阿金被选为正式代表出席大会，并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

1934年春，陈阿金调红三军团第五师任政治委员。这时，蒋介石正调集了100万大军，200余架飞机对中央苏区发动了第五次“围剿”。在德、意、美等国军事顾问参与策划下，蒋介石采取持久战和堡垒主义的新战略，步步为营，节节进逼，于9月28日占领黎川，而后继续南侵，妄图消灭红军和中央苏区。此时，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已占统治地位，红军在博古、李德“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指挥下，先是实行进攻中的冒险主义，后又实行防御中的保守主义。他们委派的人以中央代表身份来到前线，命令红军第一、三、五、九军团按照“不丢失一寸土地”“御敌于国门之外”的主张，提出“胜利或者死亡”等拼命主义口号，死守广昌，寸土必争，进行广昌保卫战。尽管红军调集了9个师同敌人“决战”18天，部队遭受很大损失，广昌县城仍于1934年4月28日被敌占领。

占领广昌后，敌人气焰嚣张，蒋介石调兵遣将，集中31个师的兵力，分6路向中央苏区的中心区进逼，企图彻底消灭红军和中共中央。

红五师在师长李天佑、政委陈阿金的率领下，撤出广昌，在半桥地区进行了休整，而后在驿前以北的高虎脑、王土寨、万年亭等高山上开始防御准备。

三

从我党创建初期就跟着党从事工人运动的陈阿金，在严峻的战争形势面前心情沉重：指导红军取得第一到第四次反“围剿”胜利的正确的战略战术，为什么被否定？为什么现在根据地日渐缩小，红军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他无法探究其原因，只是坚信党领导的武装斗争终究会取得胜利。因此，他坚定不移地执行党的指示，决心为保卫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以自己的全部心血和智慧，努力加强战时政治工作，保证战斗的胜利。

陈阿金、李天佑将坚守高虎脑、王土寨的任务交给了十三团。他俩带着团长王镇、团政委苏振华，陪同军团长彭德怀去察看阵地。站在高虎脑山上，他们清楚地看到，高虎脑和王土寨是并列在半桥镇东的两座山峰，紧扼着敌人南进的孔道。彭德怀对大家说：“都看清楚了吧？高虎脑地势险要，是构成整个防御地带的重要组成部分，敌人一定会拼死争夺。但是，敌人的困难比我们更大，苏区的群众已经坚壁清野，敌人越深入我们的腹地，就会在这个沼泽里越陷越深，而我们又占据着有利地形，居高临下，正好打他个下马威！”

接着，李天佑、陈阿金向王镇、苏振华具体指示阵地如何配置，兵力如何使用，工事如何构筑……下山后，坐在曾家排村作为师指挥部的一间民房里，陈阿金仔细琢磨着形势和当前的工作。他清醒地认识到，五师处于正面防守地位，四师为右翼，五军团三十四师为左翼，因此五师是整个军团防御战斗的关键，面临的将是一场罕见的恶仗、硬仗。一定要在战前进行普遍、深入的政治动员，鼓舞部队的士气。

于是，陈阿金主持召开了党支书、政治指导员以上的党员干部大会和排长以上干部大会，除了宣传当前第五次反“围剿”的一般形势，更着重地宣传了五师的作战任务。他在大会上坚定地说：“军团交给我们五师的任务，是守住眼前的阵地，迎头痛击蒋介石的主力，不让敌人侵占苏区寸土，武装保卫秋收，誓死保卫赤色驿前和石城！坚决粉碎蒋介石主力军的大举进攻计划！我们要拿这次战斗的胜利，彻底粉碎第五次‘围剿’！”为了使大家明白高虎脑战役的重大意义，陈阿金着重解释了每一个具体战斗的胜利，都是达到第五次反“围剿”彻底胜利的必要因素。他号召五师各级指挥员，坚决在中革军委统一领导下，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绝对服从上级指挥，坚决执行上级一切命令。

在政治动员的同时，陈阿金又针对敌我力量与敌我战略战术的特点，进行了军事宣传。他说：我们要等待时机，要有高度的忍耐心，不要放松了每一分钟的作战准备，不要丧失每一个消灭敌人的机会。在进攻时，要求动作坚决、迅速与秘密，要善于突击从堡垒内出来的敌人，伺机夺取敌人堡垒，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在守备时，要顽强抗战，适时而坚决地实施反冲锋、反突击，无论如何不应轻易放松寸土。他特别宣传了太阳嶂、马鞍寨守备战斗的胜利，号召学习太阳嶂顽强抵抗精神，激励五师干部决战决胜的勇气。他要求各级干部，在战斗中要善于钳制敌人、迷惑敌人、阻滞敌人、打击敌人，既要学会在进攻时的坚决冲锋，学会在敌人溃败时猛烈的追击，又要学会在上级意图之下的有组织地退出战斗。他指出特别重要的一点是，无论在任何困难危急的时候，部队中不应发生丝毫的动摇和混乱。

为了使战前动员深入战士之中，陈阿金带领师政治部人员下到各团，和团、营政工干部一起，分赴各连召开支部会，布置各连召开军人大会，并要求连队组织好班排讨论会、小组会和政治宣传员的个别宣传活动。按照陈阿金的指示，师政治部组织了火线剧团分社，为战士表演歌舞节目。红三军团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在《高虎脑战斗的政治工作》一文中，称赞“们”师（即五师）“这次战前政治工作比任何一个时候的政治工作都要深入”。

深入细致的政治工作和多种形式的战前动员，激发了五师指战员决战决胜的勇气和信心。陈阿金和李天佑每天都到前沿去，检查一个个工事、一个个射击孔。在他们的严格要求下，指战员们不断地修整和加固工事。他们以粗壮的松树为顶盖支撑，上面一层石头一层泥，足足砌上八九层，表面再添上柴草，堆得像座山包，使敌人不易发现；在各阵地间挖了交通壕，深达1米多，互相能串通；在前沿阵地埋设地雷，堆满鹿砦，插上竹签。五师和友邻部队纵横交错的网状阵地，绵亘数十里。

四

8月5日凌晨4时起，敌汤恩伯、樊篙甫纵队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开始向高虎脑进攻。“堡垒战”的最高峰——高虎脑狙击战打响了。

战斗空前残酷激烈。成群的敌机怪叫着掠过山头，反复俯冲、扫射、轰炸。大炮疯狂地向红军阵地倾泻着弹雨。麇集的步兵，采取“羊群战术”，轮番发动集团冲锋。陈阿金、李天佑亲临前线，身先士卒，指挥五师指战员固守阵地。战场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指战员们一次又一次地与敌人展开肉搏战，有时肉搏战一天就达5次之多。敌人对高虎脑的攻击持续了3天。在陈阿金、李天佑坚强领导下，五师打退了敌人无数次的猖狂进攻，杀得敌人丢盔弃甲，尸横遍野。敌人军、团长各一名，中校以下官兵4000余人被击毙。这是在第五次反“围剿”中对蒋介石主力部队最沉重的一次打击，也是红军守备战中最出色、最顽强激烈的一次战斗。红三军团政治部为此谱写《祝捷歌》，赞誉这次战斗的胜利。

高虎脑战斗，

我们胜利了，

打垮了蒋介石主力六个师，

我们百战百胜。

真是无敌的红军，

顽强守备，

英勇抗击，

继续发扬英勇精神，

胜利属我们！

高虎脑战斗胜利的消息，通过歌声，通过火线小报，通过逐级短促的会议，迅速传遍整个红军阵地。陈阿金因势利导，使战时政治工作在频繁的战斗中仍然不间断地进行。他布置以团为单位，举行庆祝胜利与追悼死难同志大会，用战斗的胜利来宣传战争最终胜负不是由武器装备决定，而是由正确政策与广大群众的拥护来决定的道理，消除少数指战员对飞机大炮的恐惧心理，用战友的英勇牺牲揭露敌人的残暴本质，激发指战员向敌人讨还血债、为死难烈士报仇的决心。他对战士们讲：不要害怕飞机，飞机是不能解决战斗的，天上的飞机我们不管它，要盯着地上的敌人，要敢打近战，和敌人拼刺刀、手榴弹，飞机就不敢丢炸弹了。听了陈阿金的宣传，一些战士不再怕飞机了。陈阿金布置各连队利用战斗间隙，召开支部会或政治工作会，通过表扬英勇抗敌的指战员，批评战斗中的动摇分子，提高部队对守备战的胜利信心。他安排干部到医院巡视与慰问伤员，叫火线分社的文艺战士为伤员表演节目，伤员们高兴极了，情绪很好，身体恢复得也快。“轻伤不下火线”成了最普遍而深入的口号。

万年亭战斗指挥所旧址

8月14日，敌人把主攻方向转向五师十五团防守的万年亭。万年亭位于高虎脑以南三四公里，因山上有个亭子而得名。6倍于我的敌人，从凌晨4点左右开始，在飞机、大炮狂轰滥炸之后，一次又一次地扑向我红军阵地，都被顽强的五师指战员击退，伤亡1000余名。《红星报》以《模范的高虎脑战斗之后，又有模范的万年亭战斗》为题，发表文章称赞：“……写下高虎脑光荣战史的是‘们’师，写下这次万年亭光荣战史的又是‘们’师。我百战百胜的‘们’师在战斗中，越战越勇，显示了他们是无敌的红军，是红军的模范！”

8月28日，敌人集中7个师的兵力，在数十门大炮、十几架飞机掩护下，又猛攻万年亭阵地。五师指战员在陈阿金、李天佑坚强指挥下，怀着誓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奋勇抗击占绝对优势之敌。在击退敌人一次攻击之后指战员举行反冲锋，杀向敌阵，与敌肉搏。

李天佑与陈阿金仔细观察着前沿阵势。见阵地上十分危险，李天佑关切地说：“老陈，到后面去吧！”陈阿金望着前方，答道：“不急，我到前头去看看。”这时，敌机空投的一颗炸弹落在陈阿金身边爆炸了，李天佑被炸伤了手，陈阿金和他的警卫员倒在血泊中，壮烈牺牲。

（责任编辑：张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