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爱背上沉重的十字架

颜士州

晨是我大学时同届不同系的校友，军校严格的纪律本不会让两个不相关的人走到一起，可就是有那么一天的太阳不寻常。我在某个清晨悠闲地晒衣服时不小心落入了他的视野，于是他就记住了那个灿烂的笑和那对黑黑的眸子。

执著而浪漫的晨便一次又一次地在图书馆里“恰好”地坐在我对面，而我却在那张生动的面孔前依旧麻木，我从来不会和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打交道。有一次在饭堂吃完饭我去洗碗，看到一个男孩正在用凉水“过滤”热米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种“奇怪吃法”，而后不自觉地问：“这样会不会把肚子吃坏？”

他笑着说：“不会，我们那儿都这么吃。”我“哦”了一声便继续洗碗。

他看我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不记得我？在图书馆我经常坐在你对面。”

我抬头看他一眼，是有些眼熟，于是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是吗？”。

从那以后他就像真跟我认识似的，在每次很巧地“相遇”时，坦然地和我招呼。于是我的视线总有他的身影，时间久了我也熟识了那个总是羞涩地笑大胆地说的男孩，那个比我大一岁却被我视为小男生的叫晨的男孩。

晨是个很细心很周到的人，刚知道我在准备英语过级考试，第二天便有四本参考书在我的桌上；每次我们开会或点名晚了，面对图书馆里满满的人正发愁时，却远远地看到他在冲我点头微笑，指指旁边的一张空位子；哪个下雨天我忘记带伞了，他总会在我瞧着雨幕犹豫时出现在我身后……

这样的日子多了，心里有些明白也许要发生些什么。可是，晨在我的心里只是个小男孩而已，我固执地以为在我们之间绝不可能有故事，他是那样一个幼稚的不成熟的小男孩。然而军校严格的规章制度使得他经常在图书馆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成了一个“出轨”的行为。于是以“严”闻名的他们系开始对他进行批评教育，限制他的行动，一次次的警告他，派人跟着他。

可是他依旧来找我，只是我认识的那个快乐轻松的晨不见了，他变得敏感，变得消沉，变得更加固执，他说我是他现在唯一的朋友。

我很茫然，可却知道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男孩子。回去后刚进宿舍楼就看到他等待煎熬的目光，把我不再理他的决心冲得摇摇欲坠。本以为我走以后一切都已经恢复平静，却没想到他们系里对他的惩罚更加严厉。也许人都有一种逆反心理，我在一段时间的回避之后，终于答应了他的一次相约。想好在那天告诉他，他是个好男孩却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我们不适合。可却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他讲完自从那天早晨以后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然后紧紧地盯着我说不能不爱我时，我再也无法说出那在嘴边的话。于是在那个男孩第一次抓住我的手的那天，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二、

我们说好一个星期见一面，而其余的时间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因为在军校里我们这样已经算犯了大忌，虽然爱情的故事发生了一个又一个，而且永远禁止不住，可在军营里那依旧是个禁区。我们用那句很老的话来互相勉励作为动力；两情若是长久时，又豈在朝朝暮暮……我不知道是否相信爱情，我只是从接受晨的那天起就告诉自己要好好爱晨。每一次见面他总是像怕我消失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总是在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时轻轻地说：“颖儿，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那一段日子我很快乐，也很满足，我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恋爱，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一生。

后来晨渐渐有些受不了，他无法在咫尺天涯的空间里一个星期对我视而不见，他开始一星期看我两次，然后是三次，四次……越来越频繁，这样又引起系里对他的压制和处理。我不想在我们系再引起什么不良后果或风波，更不想让两个人生活在一种众矢之的境地里，那样对两个人都没好处。我心里也想见他，可每次他来我便赶他走。他也挣扎得很痛苦，我不但不好好地安慰他，有时还故意说一些过分的话来气走他。他怪我太冷漠，怪我不体谅他，怪我不明白他的心。我也很无助很难过，却无法让他来为我撑起一片没有委屈的天空。我告诉他不能这样沉迷下去，他似乎明白了，可过不了两天又跑来了，于是我又不得不逃开他，躲着他。

时间久了，两人心里都有不满都有委屈。他变得有些患得患失，甚至开始猜疑我，不自觉地看我的信、我的日记。有一次日记里的一件事引起了他的误会，他认为我是在游戏感情，立刻被刺痛。他第一次对我大发雷霆，根本不听我解释，并用最尖刻的话来刺我，最后他说我伤透了他的心，他决定放弃。我站在那儿，心被他的话击得粉碎，一点意识也没有，只是觉得他在残酷地伤害我，折磨我。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我转身就走没说一句话。

我真的对他很失望，如果他真的了解我就根本不会说出那些残忍的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来到我面前，我没有表情地沉默着，他一脸心痛地抱住我。他说他不该对我那么凶，不该不听我解释，不该不相信我，他一个劲地道歉，而我的痛苦又岂是他的几句话可以消除的。我冷冷地推开他，生平第一次打了人。打了他一耳光，我转身就走，他一把拉住我，又抓住我的手打在另一边，我的眼泪和他的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三、

从那以后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次争吵，可不久因为一件小事又第二次吵了起来。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吵完都说永远不再吵了，可永远有下一次。吵完在他的道歉中和好，然后再吵，再和好。我们都觉得很累，真的很累，我感觉自己在这份感情中似乎已经变得麻木了，似乎已经不知道爱的快乐是什么。在一次我实在不愿再吵的争吵之后，我下定决心地提出了分手。我以为自己可以快刀斩乱麻了，可是在他的手砸在玻璃上，鲜血流下来之后，我却无法不牵挂他，无法狠心地不管他。

就在这种牵着绊着中我早他一年踏出了校门，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不在一起的我们再继续下去，她更害怕性格如此不协调的我们会有一个更悲惨的结局。我对晨的那份眷恋，似乎已被沉重的日子深深地淹没吞噬了。

我在晨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寄去了最后一份祝福，然后把那些沉重而美丽的日子深埋在岁月里，等着它碾成香泥。蓦然间，不知为什么记起席慕容的一首诗：“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长大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

初恋时，不是我们不懂爱，而是爱得太自我！爱得太沉重！我离开的那天，他一直沉默着，只是有泪滑了下来，他说我知道留不住你，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滑落在他的手上，我知道那一定是冰凉冰凉的，像是冬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