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西路军档案
2017-10-21杜望成
杜望成
清晨,边城乌鲁木齐市南火车站,每隔大约半小时,会向东方发出一列动车。没有鸣笛,拖着十六七节白色车厢的“和谐号”平稳出发了。
车桌上的茶杯里不时飘来淡淡的幽香,车厢的显示屏上不停地滚动着“2015年08月04日,乌鲁木齐南—兰州”的字样。这是清晨的第二列动车,它正以每小时200公里左右的速度朝东方迅跑……而我的思绪却被拉回到1937年5月7日,在那个乍暖还寒的夜晚,英勇善战、艰苦壮烈的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余部400余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进驻了我国最西部的省会城市——迪化(即今乌鲁木齐市)。直至1946年6月,最后的西路军成员才从迪化撤离。他们为什么来?他们是怎么来的?历史的谜团早已在胸中缠绕。为此,我要寻觅他们的踪迹,搜集他们的档案。列车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向着西路军的出发地、纪念地奋力奔驰。
车到西宁站,已是华灯初放。“夏都”西宁的阵阵凉风,吹散了乌鲁木齐带来的暑热和经历10多个小时旅途后的疲倦。查阅西路军的历史,部队是没有到过西宁市的。然而,这里却有个西路军纪念馆,是1988年8月建造的。不巧的是,纪念馆正在翻建。两天后,在西宁市档案局及有关部门的协调下,我们有幸成为翻建中的纪念馆的第一批访客。翻建中的纪念馆,大墙正面镶嵌着徐向前元帅亲笔题写的“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12个镏金大字,馆前矗立着一组西路军战士迎风站立的白色雕像。规模宏大的纪念馆分上、下两层,展厅里不仅陈列有实物、雕塑、照片和文字说明,而且有巨幅油画和半景画馆、模拟沙盘。展厅还巧妙地将声、光、电技术与展品结合起来,令人印象深刻。纪念馆右后方的山坡上是西路军烈士墓和高耸的革命烈士纪念碑。原来,从1936年底至1937年4月,西路军在甘肃河西走廊与军阀马步芳、马步青的战斗中,有6000余人弹尽粮绝之后不幸被俘,被马步芳军队押解至西宁,其中有2000多人被屠杀、活埋,或被折磨致死。仅凤凰山麓革命烈士陵园,就安葬着在西宁被杀害的840多位烈士忠骨。面对敌人的残酷迫害,红军战士不屈不挠、大义凛然,同敌人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爭。红九军军长孙玉清烈士就是他们的杰出代表。
感人的事迹,动人的展览。这里保存着西路军勇士的档案,这里是西路军“战俘”的纪念馆。
出西宁,下兰州,进白银。8月8日下午,我们到达甘肃省靖远县。
虎豹口,曾称河包口,处于靖远县城南边,是黄河东岸往来黄河东、西岸的重要渡口。1936年10月24日午夜,红三十军263团在此成功强渡黄河,一举突破敌马步青部河防阵地,大部队迅速跟进,控制了渡口。据说事后红军将领李先念向上级报告时,按当地老乡的口音,把“河包口”写成了“虎豹口”。而今,“虎豹口”已成了这里的实名。黄河依然奔流不息,只是与当年比,水量小了很多。天空乌云密布,似乎要还原那个逝去的夜晚。我隐约看到对岸碉堡里敌人的机枪正在喷射着火焰,红军指战员伐木为船,驾船猛进,冒火向前……这古老的黄河渡口,始终没有忘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俄顷日出,夕阳洒满大地,那岸边的红军渡河雕塑显得格外壮观。
吴家川西征公园位于靖远县城的对岸,即黄河西岸。而今,一架公路大桥已贯通两岸,公园在这片秀色中如锦上之花,更为耀眼。79年前的10月27日下午4时许,红军渡河后曾在这里与敌激战近三个小时,击退了前来阻截的马步青部骑兵旅,俘敌200余人,缴获步枪800多支、机枪10余挺、战马70余匹。这是红军西渡黄河后打的第一场大胜仗,极大地鼓舞了红军的斗志。随后,渡过黄河、经过吴家川的2.18万余名红军将士进入景泰地区,于11月11日组建为“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而今,这里高矗的西路军纪念碑和公园南侧八位无名红军烈士墓在此默默地向人们述说着那辉煌的战例。
为了进一步发扬红军传统,靖远县还在县城设立了西路军纪念馆。人们把“虎豹口”称为“红军渡”,把西征公园当作烈士的纪念园。
8月9日,折回兰州。走访甘肃省档案局(馆),参观兰州市八路军办事处旧址西路军纪念馆。
1937年8月25日成立于兰州的“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驻甘办事处”(简称兰州“八办”),从它诞生之日起,中共中央代表谢觉哉就身负中央使命,开展了营救西路军人员的工作。而今,那个古香古色的小院,不仅是当地的西路军纪念馆,而且是“兰州红西路军研究会”所在地。研究会先后编印了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回忆录》《调查研究卷》《论文卷》等专著,走在西路军历史研究的前列,为西路军历史研究和西路军精神的发扬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8月12日,我们到达古浪县。古浪,位于河西走廊之东端,素有“金关银锁”之称的古浪峡,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西路军自渡河之后,几乎日日作战,敌凭借人多马壮,围追堵截,伺机与红军决战。西路军遵照总部命令,疾行西进,先头部队于1936年11月9日进入古浪县境。11日,红军第一纵队三十军包围古浪县土门子镇,迫守敌350余人缴械投诚,其中180多人参加了红军。而后,第一纵队西行,第三纵队五军跟进,继而取永昌、克山丹,占领了凉州(今武威市)西四十里堡至山丹一线。第二纵队红九军吸引敌主力部队在古浪山区一带。自11月10日至11月13日,红九军在古浪县干柴洼、横梁山等地同敌人的多个骑兵旅、步兵团、县民团作战。敌虽是骑步合战,且有四架飞机助战,亦死伤400余人。14日,红九军占领古浪县城。16~18日,敌人集中兵力、火炮、飞机轮番攻城,昼夜不停。红九军相继与敌进行了城堡战、巷战、白刃战,终因敌众我寡,连夜撤离古浪,向凉州方向进发。此役击毙敌军2000余人,红九军亦伤亡达2400余人。所以,民间有“古浪一战,九军折半”之说。
在古浪县档案局(馆)尹文仲局(馆)长的引导下,我们来到红军当年的古战场凭吊。县城东南的山坡上,当年红军对敌作战的壕沟清晰可辨,两山相对,夹击低谷,可抵御敌人对县城的攻击。如今,这里已成了人们凭吊先烈和休闲健身的去处。山脚下,西路军纪念园正在修建之中。endprint
翌日,至张掖市,走访市档案局(馆)及市史志办。
张掖市史志办组织了“张掖红西路军精神研究会”,研究工作颇有成就,编辑有《西征的红军》和《红西路军专题》若干本。
在张掖市档案局(馆)的安排下,14日,我们去临泽县、高台县访问。
汽车出张掖市,沿着312国道西行,不久就进入临泽县境内。公路两侧是连绵不断的玉米地,规划统一的农家小楼、宅院,挂满枝头的颗颗大枣,无不昭示着当地人的富庶。
临泽县西路军梨园口战役纪念馆坐落在临泽县城的风景区内。纪念馆旁的西路军烈士合葬墓,无声地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1936年12月30日,红五军进驻临泽县城——蓼泉。红五军一部留守,一部西进占领高台。1937年1月29日,高台失陷,蓼泉守军与敌苦战三昼夜转入倪家营子。至此,西路军全军集结,在倪家营子与敌血战40余天,万余将士抗击敌步骑兵和民团四五万人的围攻。3月初,西路军由倪家营子再次突围,又在新华三道柳沟恶战11天,红三十军副军长熊厚发重伤。3月12日,梨园口突围战中,红九军政委陈海松壮烈牺牲,红九军几乎全部覆灭。西路军在临泽面临弹药不足、孤军奋战的绝境,仍浴血奋战,虽歼敌万余,终因寡不敌众,余部被迫转入祁连山区。
面对着高耸的西路军烈士纪念碑和一个个白色的烈士墓碑,回眸整洁、繁华的临泽县城,烈士们如果有灵,在九泉之下,也当闭目了吧。
下午,到达高台县。高台县的西路军纪念馆,前身为高台烈士陵园,始建于1953年,现占地面积260亩。园内掩埋着转战河西、血战高台而壮烈牺牲的红五军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等3000多名红西路军革命烈士的忠骨。
1937年1月12日,敌人以四个旅另三个团和民团一部,配以飞机大炮猛攻高台。红五军将士依托城外工事英勇抗击,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激战数日,红九军在敌优势兵力的压迫下,全部退回城内坚守。18日,敌人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轮番攻城,西路军总部曾多次派兵增援,均未奏效。19日,敌人大规模攻城。20日,敌在红军收编的部分民团叛变人员的配合下,突入城门。红五军将士随即与其进行巷战,战斗十分惨烈。巷战进行了10多个小时,红五军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十三师师长叶崇本、参谋长刘培基以下3000余人,全部壮烈牺牲。一小部分突围进入南山的部队,也被反动地方武装杀害。马匪在高台城内搜查出红军伤病员200多人,对其中走不动的就在当地杀害,其余押送到张掖。高台失守,红五军全军覆没。西路军占领高台18天,烈士的鲜血染红了高台城的每一寸土地。
16日,到酒泉市档案局(馆),查阅、复制有关西路军的档案和西路军流散酒泉地区人员名册。
18日,至新疆哈密市。
19日,参观哈密市红军西路军进疆纪念园。
簇新的纪念园气势宏伟,重点展示了红军西路军左支队自“石窝会议”后,经过47天艰苦跋涉,行程1500多里路,剩余的400余人于1937年4月27日到达甘肃与新疆交界地——星星峡;5月1日,中共中央代表陈云、滕代远到星星峡迎接慰问西路军指战员;5月4日,西路军左支队从星星峡乘汽车赴迪化;5月7日,到达迪化。
下午3时20分,乘D8805次列车返乌鲁木齐。
从哈密到乌鲁木齐,530公里路程,高速列车需行驶三个多小时。车出哈密站,窗外多为戈壁,偶尔有石油抽油机和风力发电机塔的身影闪过。高速公路上零散的汽车似乎在和火车赛跑。中途的火车站上,有熙熙攘攘的旅客。我想,这还是那方土地吗?当年的西路军在戈壁里行军打仗、忍渴挨饿、负伤牺牲,在迪化的简易教室里学文化、学技术、学军事,在寓所里被软禁,在监狱里被迫害……这些,留给今天的人们不就是一份巨大的精神财富吗?哦!乌鲁木齐,70多年前,中国工农红军已为你注入了红色基因。
时近黄昏,列车准时、平稳地到达乌鲁木齐南站。
此次出行,收获30余公斤有关红军西路軍的档案资料及大量珍贵照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