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什么使用筷子
2017-10-20
中国人为什么使用筷子
世上仅有三种进食方式为何中国人选择用筷子?因为,筷子是能应对普遍的文明生活需求的最佳物品:价格低廉,人人都用得起;功能用途广泛,又能满足基本生活。就此可以说,一双筷子,折射出的正是中国文明和历史发展的某些根本特质。
美国加州大学历史学名誉教授小林恩·怀特提出,世上仅有三种进食方式:用叉子进食,主要是在欧洲和北美;用筷子,主要是在东亚;用手指抓食,多在非洲、中东、印尼及南亚等地,“至于为什么产生这样的区别,现在还找不到准确的答案”。为何中国人不像西方那样发展出刀叉,而是发明并使用筷子?
筷子的放法也有特点。汉晋的时候是直着放的。在唐代,又变成横着放在桌面上,勺子也是横着放的。这种放法传到了韩国、日本。从宋代开始,筷子就改为直着放了
餐具往往是“文明”的象征
学会使用筷子,往往本身就隐含着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与接受”这一层意味。1971年美国国务卿基辛格访华时,因为无法使用筷子而出了一点小小的洋相,之后他为了增进两国关系,注意这种礼仪上的细节,特地让助手给他准备了一套专门练习拿筷子的道具,但据助手回忆,“在我与他共事的所有年头里,我想不到还有其他时候,他会像这样全然说不出话来。”
到19世纪欧风美雨东渐的时代,西方文化几乎成了世界各国的中上层社会竞相效仿的样板,但这种效仿也是有选择的,正如日本、波斯抗拒了西式的椅子,中国则拒绝刀叉。鸦片战争后的1843-1845年间,五口通商不久,英国谢菲尔德一家著名洋行运来大批刀叉,宣称要把这些餐具卖给所有中国人。但结果西餐及其刀叉等餐具,在中国一直遭到顽强的阻击。其结果,如今东亚是除西式餐具外,唯一一个有着自己“独立”餐具的文化形态。
餐具并不仅仅只是餐具而已,在人们眼里,那往往是“文明”的象征。
西方的主食面包、中东人的馕,都是由前一种烘焙法制成,仍可直接用手吃,甚至烤肉也未必需要餐盘,只偶尔需要刀叉辅助;但在中国,最传统、最根本的烹饪法正是煮、蒸,如果想“趁热吃”,那不借助餐具势必相当狼狈。
目前所知最早的筷子是春秋晚期的铜筷,但其出土地点在当时文化并不发达的皖南贵池,按常理推断,中原应该早有筷子,只是竹木筷易于腐烂而难以久存。如果相信战国末年韩非子的记载,那么在商朝末期纣王已使用“象箸”;日本学者宫崎正胜还认为,发明筷子是“怕弄脏献给神明的祭品”,而长筷可以“用来夹取祭品”。这固然可备一说,但根据现在一些学者的推测,新石器时代中国人可能就已经使用“小的棍儿、细枝和骨头用作为‘梜’,把事先加热好的石头丢进烹煮器里煮水”,筷子的最初名称“箸”、“筯”、“櫡”也与“煮”同源,也就是说,最早的筷子极有可能是烹饪器具。
筷子适应了中国大桌同食的社会变迁
事实上,受中国影响甚深的朝鲜,在这一点上一直谨守中国传统。中国古礼是以箸夹菜,以匙吃饭,自新罗时代筷子传入朝鲜半岛后,韩国用餐礼节至今如此。直至清代,朝鲜学者洪大容出使清廷,还和人探讨“为何中国吃饭用筷,朝鲜用勺”的问题。日本平安时代的贵族也是箸匙齐用,《枕草子》中有“听见筷子和匙子混杂作响”的句子,可见他们不仅使用这两种源出中国的餐具,而且贵族们用的是金属制的高档物品。
筷子之所以能取代匙匕在中国社会扎根,原因之一可能是,无论是刀叉还是匙匕,“就只能各自分食,不可能像中餐一样会食了”,而筷子却由于可以众人在一盘菜中取食,“故亦可发展合桌会食的型态”。在筷子尚未普及的汉代之前,中国人的饮食方式也是分食制。据《史记·孟尝君列传》记载,孟尝君与食客们一起吃晚饭,因为光线不好,一位食客误以为他吃得比自己好,因而发怒;孟尝君拿着自己的饭食给他看,表明一律均等,此人惭愧之下自刎谢罪。这在同桌合食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有学者认为,中国人由分食制改为同桌合食,与唐末五代高脚桌椅家具的兴起有关;毫无疑问,筷子恰好能适应这种家族团聚、大桌同食的社会变迁。在中国社会,这更推动了一种一团和气的日常共同生活。语言学家王力曾在《劝菜》一文中恰如其分地描述这种社会习性:“中国有一件事最足以表示合作精神的就是吃饭。十个或十二个人共一盘菜,共一碗汤。酒席上讲究同时起筷子,同时把菜夹到嘴里去,只差不曾嚼出同一节奏来……中国人之所以和气一团,也许是津液交流的关系。尽管有人主张分食,同时也有人故意使它和到不能再和。”
反映了中国人节俭且能巧妙利用资源的智慧
东方的筷子多以竹木而非金属制成,这一点本身也耐人寻味。中国古代有银筷、铜筷,但那都是极少数人所用,而不像西方的刀叉餐具普遍是金属的。首要的原因可能还是在于筷子原为烹饪工具,而中国菜最初又以蒸煮为主,要在烹饪过程中不断加以搅拌、调和,那显然竹木筷的导热性都不像金属刀叉那样强,不至于烫手。此外,中国传统生活智慧向来强调“物尽其用”,注意的是竭力利用有限的材料,因此“中国的烹调是一种匮乏型烹调。皇帝和军阀可能样样都有,但绝大多数中国人却在缺乏燃料、烹调油、厨房用具乃至水的情况下度日。”美国学者苏珊·韩利注意到,东亚人特别节俭而能巧妙利用资源,因而不仅设计倾向简洁(如他们做的茶杯一般不带把手),而且省材料——“筷子造起来很容易,也不需要用到贵重的材料”。无怪乎曾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李政道曾赞叹说:“中国人在很早以前就发明了筷子。如此简单的两根东西,却高妙绝伦地应用了物理学上的杠杆原理。筷子是人类手指的延伸,手指能做的事,它都能做,且不怕高热,不怕寒冻,真是高明极了。”
在中国,帝王贵族使用象箸玉杯一向被视为值得谴责的事,社会上层与底层人民可能使用同样材质的竹木筷,因而筷子并未成为社会阶层和财富区隔的标志。
这一切的原因,恐怕还得从中国文明自身中寻找。秦汉帝国成形后,在编户齐民的制度下形成了相对齐等的平民化社会结构,以至于帝王贵族也要适应这种社会变化,先秦那种所谓“钟鸣鼎食”的贵族生活,都需要大量青铜器,它们都是坚固的耐用品和身份地位的象征(早期西方的金属刀叉也是如此)。但在秦汉之后,昂贵的青铜食器几乎消失,越来越普及的是价廉物美、干净、质轻、历久如新又不会生锈的瓷器。尤其汉代,朝廷一直强调以节省为礼,限制奢靡傲慢,加上筷子取材简易,门槛低,因而对中国人来说,“文明”更多是一种普遍的教养。筷子也是能应对这种普遍的文明生活需求的最佳物品:价格低廉,人人都用得起;功能用途广泛,又能满足基本生活。
就此可以说,一双筷子,折射出的正是中国文明和历史发展的某些根本特质。并且,“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无论我们彼此是否相熟,只要拿起筷子,并熟练使用,肯定会从内心深处升腾出一种亲切,一种归属。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到明清时代,中国人使用筷子已全民普及,以至于明末时利玛窦来华,看到中国人能以两根光滑的小木棍将任何食物灵巧地送进嘴里,不由得大感惊讶。1934年,丰子恺时著文说“以前听人说中国人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吃瓜子博士”,虽是戏谑,但如放在17世纪的世界背景下,那确实除了东亚之外没有一地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新闻晨报》2017.1.1 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