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拉斯维加斯枪击案之后,控枪会有进展吗?

2017-10-18晓小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42期
关键词:持枪枪械枪击案

晓小

美国人将持枪视为宪法第二条修正案所赋予的权利,然而,屡屡发生的枪击案的恐惧却是持枪自由的代价。合法持枪降低了犯罪率,但持枪又极大增强了犯罪的杀伤力,提高了杀人的效率。每一次沉痛的枪击案之后,舆论总是不断争论:杀人的究竟是枪,是人,还是制度?但在美国,每一次争论之后,不要说禁枪,控枪政策的推进也都困难重重。

中国人民正沉浸在国庆长假的欢乐气氛中时,当地时间10月1日,美国拉斯维加斯一场音乐节上发生的枪击事件震惊了所有人。一位64岁的当地居民,用很可能是自己改造的连射机枪,从高处疯狂地连续扫射了音乐会的人群,造成至少59人死亡,500多人受伤。这个死亡人数,刷新了美国时不时就发生一次的枪击案的死亡规模纪录。

2017年10月5日,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民众举行烛光集会,悼念在日前枪击案中丧生的警察查尔斯顿·哈特菲尔德

美国各州的枪支管理法律不同,拉斯维加斯所在的内华达州是控枪最松的州之一,对买枪的数量没有限制,对在一部分州禁止出售的大容量弹匣也没有限制。据美国媒体报道,在凶手斯蒂芬·帕德克的酒店房间里已发现了42支枪和几百发子弹,在他内华达州的住宅里还发现了额外的19把枪和数千发子弹,几乎“有一座小军火库”,但都不算违法。尽管如此,内华达州的法律也不允许将公开出售的半自动枪支改造成可以连续射击的自动枪支。美国枪支管控中,“扣一下扳机打一发”的半自动枪支和“按住扳機扫射”的全自动武器的管控力度差别很大,但内华达警方也没有什么有效措施来对后者进行更严的控制。拉斯维加斯都市警察局称,枪手房间里发现的19支枪支中至少有12支装备了“撞火枪托”(Bump Stocks),杀伤力大幅加强。“撞火枪托”可以将半自动武器改装为全自动武器,将子弹发射速度从每分钟45到60发提高到每分钟400到800发。这项装备最初是为了帮助手部移动困难的人在半自动的情况下点火而不需要扣动扳机,美国步枪协会在2010年裁定该装备合法。这样,把半自动步枪改装成全自动步枪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

枪击案的惨烈再次引起了美国舆论对禁枪和控枪问题旷日持久的讨论。一位从现场逃生的幸存者在推特账号上发言,决定放弃多年来对宪法第二条修正案坚定不移的支持,而呼吁禁枪,因为他目睹了子弹强大的威力。他写道:“我们之中有人有持枪证,公交车上也有合法枪械,但这些一点用都没有。我们不敢碰枪,怕警察把我们当成暴徒的同伙,向我们射击。”然而,拿到数量惊人的武器的人,“一个人就能蹂躏整个城市”。子弹的威力太强,让持枪“完全超出了控制”。他的这条推特得到了热烈的响应,被转发了数万次。

枪击案发生后的10月4日,加州长期反对武器改装的民主党参议员迪安纳·费恩斯坦即拟定提案,禁止制作销售“撞火枪托”和其他可以加速半自动步枪的装备。1994年,国会曾在费恩斯坦的提议下通过了杀伤性武器禁令,但这条禁令2004年已经过期;2012年,费恩斯坦再度在国会提议通过禁令,而且在新的提案中包括了对“撞火枪托”的禁令,当时未通过。这一次,一向在枪支管控上持保护个人权利自由立场的共和党也做出了表态。共和党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表示,国会将研究对“撞火枪托”的管控,以防止将半自动武器转化为很久前就被禁止的全自动武器。白宫发言人桑德斯也表示,总统特朗普亦欢迎对“撞火枪托”的审查,尽管就在4月,特朗普还出席了在亚特兰大市举办的全国步枪协会年会,宣布民主党过去8年“对枪支拥有者的侵犯已经结束”,“你们在白宫有一位真正的朋友和支持者”。就在枪击案之前,共和党控制的众议院正准备对一项更便捷购买枪械消音器的提案进行投票,特朗普政府正考虑把手枪等小型枪械的出口监管从与国家安全有关的国务院让渡给商务部。这些放松枪支管控的消息都提振了枪械制造商的股价涨幅。

10月2日,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幸存者丹妮和家人在医院

自1871年成立以来,美国步枪协会曾被列入华盛顿“最有影响力的院外游说集团”,常年在国会展开庞大的游说攻势来主导政策走向,也是近年来让枪支管控立法在国会屡受挫折的主力之一。这一次,美国步枪协会也呼吁审核“撞火枪托”,也许可以在美国控枪政策上往前推进一小步,以避免更全面和更严的管控。10月5日,步枪协会发表声明,呼吁美国烟、酒、枪及爆炸物管理局立即审核拉斯维加斯枪手使用的枪支是否符合联邦法律,对管控枪支的改装配件“撞火枪托”表示支持,但强调禁枪不能阻止悲剧发生。

拥有武器是美国的历史传统,可以追溯到12世纪的英国。当时的英国国王通过法令,要求人民购买武器保卫国家,这个传统延续下来,随着“五月花号”轮船到达美国。美国的建国者认为,为防止政府作恶,应允许人们持有武器,以让人民有反抗强权政府的可能,但这并不是写入宪法修正案的内容。在美国19世纪末才结束、持续了100多年的西部大开发时期,枪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是美国人的必需品。然后是南北战争,第二次科技革命,新式武器不断涌现,美国军火企业开始起步,直至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军工企业彻底强大起来。整个19世纪,美国政府基本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从法律上限制使用武器,拥有枪支是很寻常的事情,在美国被认为是“秩序的象征和保守主义的图腾”。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美国并没有一个好的时机来禁枪,直到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枪支管控才在民意、利益集团和两党政治的裹挟下,进进退退地迂回展开。20世纪60年代,美国前总统肯尼迪和黑人民权运动家马丁·路德·金相继被枪杀,枪支管控问题开始成为美国社会热议的焦点,美国国会通过了《1968年枪支管制法》,禁止跨州购买枪支,禁止未成年人、吸毒者、精神病人、罪犯等人群购买枪支。这个控枪法案也引发了反对枪支管控者的“抵抗”。1980年,美国步枪协会所支持的共和党候选人里根当选总统。几年后,国会通过了《武器拥有者保护法》,放宽了对枪支销售者和购买者的限制。1980年,美国的50个州中有46个州是严格控制枪支的,公民或完全不允许在公共场合公开或隐蔽配枪,或只有经过执法机构特别批准,才能携带枪支,只有4个州允许公民通过枪械考试后佩枪;到了1986年,控枪州与开放州的比例已经变成了41∶9。比尔·克林顿任总统期间,在1994年签署生效了《攻击性武器联邦禁令》,是民主党的控枪支持方在1968年之后难得的一次逆袭,但此后,民主党在国会失去了维持了40多年的多数地位,这项禁令在10年后到期,延长有效期的努力和新的控枪提案均告失败。endprint

2016年1月5日,美国华盛顿的K&W Gunworks枪支商店里,销售人员手拿一把手枪进行讲解

2008年和2010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两个著名判例,哥伦比亚特区诉海勒案和麦克唐纳德诉芝加哥案,强化了美国人的持枪权。联邦最高法院先后判决,哥伦比亚特区的禁枪令违宪,芝加哥的禁枪法律无效。今天,美国人普遍认为“持枪权”来源于对美国联邦宪法第二修正案。这条修正案的原文是:“纪律严明的民兵是保障自由州安全之所需,人民保有及佩戴武器之权不得侵犯。”从逻辑上说,“持有武器权”不等于“持枪权”,“持有武器的权利”也不能推导为“持有所有种类武器的权利”,否则也可以得出结论,可以自由拥有坦克和核弹。但联邦最高法院在2008年海勒案的判决中,解释了手枪不应被禁的理由为:“手枪是美国人民最流行的家庭自卫武器,所以彻底禁止它是无效的。”也就是说,现在手枪仍然是一种流行程度很高的必备品;但如果未来手枪不那么流行了,也不再是必需的家庭自卫武器了,那又可以对宪法中“武器”的定义做出新的解释。这也是为什么,从20世纪80年代起,美国一直禁止私人持有自动枪械,但并未侵犯“持有武器权”的原因。2008年也是一个枪击惨案频发的年份,但保守的最高法院仍然在海勒案里做出这样的判决,可见美国人对限制持枪有多谨慎,持枪是被视为一项权利,甚至一种核心价值观来对待的。

10月2日的白宫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桑德斯也提到,现在“讨论政策”为时尚早,并举例,去年芝加哥有4000多人成为涉枪犯罪受害者,但芝加哥有全美国最严格的枪支法律。桑德斯称,“我们最不想做的就是制定不能阻止这类事件发生的法律”。这也是在拥有枪支已经非常普遍的美国进行枪控的两难困境:在一个枪控已经松懈多年的地方,加强管控,是不是就会减少危险、增加安全呢?芝加哥的确是个突出的例子:作为全美禁枪最严格城市之一,它却是全美枪击案最高发地区,仅2016年一年,芝加哥死于枪击的人数就达752人,受伤人数达3000人以上,远远超过了美军在伊拉克的伤亡率。芝加哥的南城尤为混乱,每年谋杀率达到每10万人35起以上,非常惊人。部分原因是,对一个严格控枪地区的居民来说,如果无法阻止黑枪从周边拥枪州(如印第安纳)流入,那么持枪的人面对这些受到更严格控制的人,就有恃无恐了。如果周围都不禁枪,孤立禁枪的州反而更无法提供相应的安全保证;而美国各州在全国系统内建立枪支登记管理一直无法达成共识,也没有建立联网系统,即使是管控比较严格的民主党州,也无法阻挡其他州非法枪支的流入。有人打了一个很生动的比方,如果你是一个暴徒,想出门抢劫,左拐是完全禁枪的伊利诺伊州莫顿格罗夫,右拐是每家必须有枪的乔治亚州肯尼索,你会去哪儿呢?当然是去无枪区。这样,肯尼索人不需要拔枪开枪,枪的作用已经体现了;而三十几年来,这两个城市犯罪率的变化确实如此。同理,枪击案频频发生的场所——电影院、小学、酒吧、演唱会,恰恰都是法律禁止携带枪支或人们不会携带枪支的场合,这反而让持枪的暴徒有恃无恐。而对芝加哥南城来说,这些越需要警力维护治安的地方,却因为供养警力的财政独立核算,不由联邦、州甚至市政府管,稍有财力的人纷纷搬离,这里也就越因贫穷而失去警力的覆盖,进入愈加骚乱的循环,持枪成了自卫的方式。

所以,一个矛盾的现象是,大规模枪击事件发生后,一方面,人们激烈地讨论控枪甚至禁枪,但另一方面,美国的枪械制造商个股又出现普涨,枪械的销售也通常会有两三个月的涨幅。据报道,斯特姆-儒格公司(Sturm Ruger)上周一股价最大涨幅为6.2%,一举扭转了今年以来的颓势;前身是美国最大手枪军械制造商史密斯威森(Smith & Wesson)的American Outdoor Brands最大涨幅达到7.7%。枪击案发生后,个人习惯性地倾向于认为,需要拥枪来加强自身安全,也担心州和地方的拥枪法案与监管日后更改,反而加速了枪支购买和销售。去年6月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夜店发生枪击事件后,美国枪支销量也明显见涨,创下年度纪录新高,这种恐慌购枪的情绪到特朗普胜选才告一段落。

2016年7月4日,美国佛罗里达因弗内斯的民众参加5英里(约合8公里)的持枪游行,声援合法持枪

2015年,美国爆發了超过270起群众性枪击案。2016年,奥兰多枪击案后,国会未通过禁止向“恐怖分子观察名单”上榜者售枪的提案。今年2月,国会两院投票废除奥巴马时期赋予社会安全局录入购枪者心理健康信息的权利。在禁枪和控枪这件事上,美国人面对无数“血的教训”,做起抉择来仍然举步维艰。现在美国民间有不少于2亿把私人枪械,如果真的要上缴,这个退出的过程是很不可控的,往往是遵纪守法的人失去了枪支,不安分的坏分子反而获得优势,伺机作乱。而对于控枪,美国的邻国加拿大就以更严格的控枪措施和更好的治安为它提供了一个样本。endprint

猜你喜欢

持枪枪械枪击案
巴黎枪击案
大学枪击案
枪械图鉴——VKS狙击步枪
购物中心枪击案震惊丹麦
枪械图鉴——TS12霰弹枪
纽约地铁突发枪击案
枪械的“外挂神器”
持枪最多的国家
持枪最多的国家
禁枪可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