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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齐维斯特的秩序观念》一诗谈艺术的秩序建构作用

2017-10-17南筱丹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9期
关键词:秩序想象力现实

南筱丹

摘要:史蒂文斯是20世纪美国最有声望的意象派诗人之一,他的诗歌《齐维斯特的秩序观念》收录于其1936年的诗集《秩序观念》中,是最著名的诗歌之一。史蒂文斯的诗歌的一大主题:想象与现实、艺术创作的力量,本诗亦是如此。诗人通过探索大海与歌唱者之间的关系来表达自己对艺术与现实的观点。在他看来,人类能够通过想象力创造出艺术与诗歌,从而赋予自然与现实世界以意义。同时,作为一名现代诗人,史蒂文斯有很强的历史使命感,他想要通过诗歌这种最高虚构的形式赋予现代社会以秩序。

关键词:想象力;艺术;现实;诗歌;秩序

一、背景介绍

《齐维斯特的秩序观念》一诗创作于1934年,当时整个美国社会受到经济危机的影响,社会动荡,人们失业严重,经济萧条。此外,加上战争对人们精神家园的长久冲击,现代社会如同艾略特笔下的“荒原”,荒乱无序,人们丧失信念,道德沦丧。史蒂文斯对传统的基督教信仰进行解构,认识到有必要为现代社会创造出一种新的信仰来取代宗教,即诗歌。“正如史蒂文斯自己所说:如果一个人不再相信上帝,这不等于说他就没有了信仰;因为他还可以选择别的事物作为他的信仰。”[1](以下仅标明页数)当人们开始抛弃对神的信仰,诗歌就起到了填补信仰缺失的作用。于是,诗人便有了一种通过诗歌这种最高形式的虚构为世界建构秩序的使命,应在自然与现实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想象力,创作出具有秩序建构作用的现代诗歌。

在这种背景下,史蒂文斯创作出本诗,描写了叙述者和同伴雷蒙·菲尔南德兹,当时法国一位反浪漫派的批评家,在齐维斯特的海岸倾听一个女子放声歌唱的画面。在本诗中,诗人借叙述者之口表达自己对艺术以及诗歌的个人观点,透过大海与歌唱者之间的关系来思考现实与想象之间的关系这一主题,探索给世界以秩序的方式。叙述者认为人们无法从大海的声音中找到灵魂,却能从歌者的声音中找到意义,因为人类才有思想去探寻世界的本质。歌唱者通过想象力,在大海的声音之上创造出了新的现实,这一新的现实也为听者带来了新的灵感和体验,从而进一步强调了艺术家及其艺术作品所带来的影响。

史蒂文斯对于本诗歌主题的建构是通过形式与内容的完美呼应实现的。同时代的很多诗人,如艾略特、庞德,都紧跟自由诗体的潮流,而从诗歌押韵的诗行与不规则的韵式可以判断出,史蒂文斯却是以无韵诗体创作了这首诗,这种安排与诗歌的主题建构有关。本诗所涉及的话题是现实、想象、艺术、灵感等一些经典的传统观念,同时对这些概念有自己独特的创新性解读;与此相对应,无韵诗体的形式既遵循了传统的押韵方式和抑扬格,又具有一定的自由性,这种写作特色体现出了他的诗歌理念以及对传统的态度。此外,音乐和声音是本诗的重要意象,而诗人也特别注重诗歌的音乐性给读者带来的不同体验,从而强调了诗歌的主题,即艺术的作用。例如,第二诗节中,“sound” “heard” “word” “stirred” “wind” “heard”都以/d/结尾,“what she sang was”的重复也增加了诗句的音乐性,更富有节奏感。诗歌还多处使用了押头韵的修辞手法,如 “heaped / On high horizons”中的/h/以及 “The grinding water and the gasping wind”中/g/的重复,加上“gasp”这一拟声词的巧妙选择,形象地抓住了海浪和海风运动和声音,诗句制造出的声音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二、大海与歌者的声音

史蒂文斯对于世界的哲学观为,“世界是由三个要素组成的——看似杂乱无章却有着固有的秩序和美感的自然世界,艺术人文领域的艺术家,以及通过艺术家创作的作品理解纯粹自然的秩序和美感的普通人”。[2]从全诗来看,“大海”不只是这首诗发生的自然背景,“她”也不仅仅是一个歌唱者。诗中的“大海”“女歌者”和“叙述者”这些意象都具有特定象征意义,分别是对自然世界、艺术家和普通人的延伸隐喻。大海是自然世界中的一种具体意象,是自然和现实的象征,同时也是艺术家的灵感。歌者创造了音乐,正如艺术家创造了艺术作品,诗人创造了诗歌,歌者象征着艺术家以及诗人。诗中用“artificer”一词来形容女歌者,这一选择很巧妙,因为该词中含有“art”,且“artificer”这一角色同艺术家一样,具有创造新事物的能力,诗人借此词语来暗示读者去将歌者视为艺术家。女歌者所唱的歌曲是她对现实的投射。她通过想象歌唱大海,赋予其灵魂,大海因此成为她所创作艺术的一部分。艺术家通过艺术创作表达对现实世界的感知,赋予自然世界以意义和秩序。歌曲,作为歌者对大海的感知和想象的表现形式,影响着听者对大海的内心感知,使得听者对大海有全新的体验。歌曲象征艺术、诗歌,也喻指想象力以及对现实世界的感知。

“sea”和“she”两词在视觉和听觉上所具有的相似性,暗示现实与想象、自然与艺术之间的密切联系。“大海绝非面具。她更不是。”史蒂文斯使用“面具”这一具有掩盖真相、掩藏内心世界之象征意义的意象,是为了阐明大海和歌者及其各自的声音,都是真实且没有虚饰的。大海的声音是自然最原初的状态,不加修饰。艺术家通过作品展现出来的是对现实的理解和感知,不会掩盖或隐瞒任何事物。柏拉图认为“诗和文学不能真实表达现实。”因此提出把诗人逐出理想国。而亚里士多德则为诗辩护,认为“诗歌可以真实反映现实,艺术可以真实模仿现实。”[3]史蒂文斯同样认为诗歌可以真实反映现实,他认为现实世界无意义,需要艺术家去理解、感知并完整它。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观中,物质是意识的基础,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的反作用。同样,现实与艺术之间也遵循这种关系。史蒂文斯在《徐缓篇》中说:“真实仅是基础,但它是基础。”[4](以下仅标明页数)现实世界是艺术创造的灵感和根基,同时艺术对于现实又有能动的反作用。

第一节中写道,“超越大海的原则,她放声歌唱……但它戏仿的动作发出永久的呐喊……正是汪洋肺腑里名副其实的呐喊”,意思是说,“尽管大海模仿着人类发出了声音,我们依然能够判断出这声音不是出自我们人类之口,而是来自大海。”[5]“made”和“caused”说明,大海一方面在制造声音,即“大海”在自然界中发出的呐喊声,根据下文,是风吹海浪或者海浪与岩石碰撞的声音。另一方面,大海也在促使某种声音的发生,即歌者在大海声音的基础上找到歌唱的灵感。然而,“大海/只是她前来放歌的地点”中,却使用了“merely”一词,弱化了大海即自然的作用,从而强调了想象力对于自然的反作用,说明艺术虽然来源于外部现实给予的灵感,但最终是由艺术家创作出的。第一节中的“海水无心,亦无花腔”,是说大海没有思考和表达思想的能力。诗人分别用“like a body wholly body”以及“empty sleeves”形容大海和海浪,“body” “empty”说明“大海”空有一副身体,没有灵魂,大海本身是不完整的。第四节描述了夏季大海的声音,如海浪声、海风声,不断单调地重复。“meaningless”以及 “tragic-gestured”两词更直接地表明自然世界本身破碎、缺乏意义。“那并非歌声与水声杂烩的混响,即使她之所唱乃是她之所听……但我们听到的绝非大海而是她之所唱。”大海和歌者的声音各自同时存在,但又没有混杂在一起。尽管大海是歌者的创作灵感,尽管她在唱她所听到大海的声音,试图在自己的歌曲中融入大海的聲音,但两者终究不同,如同灵感和艺术的关系。相反,歌曲并不只是对自然界各种声音的简单组合和纯粹模仿,因为想象力的存在而更加丰富,能够赋予这些自然界中的杂乱声音以意义。endprint

三、藝术想象的秩序建构作用

正如史蒂文斯写道:“人征服自然的能力是想象力”(270),“想象是让我们能够在反常中感知正常,在混乱中感知秩序的力量。它每天在艺术和文学中这样做”(384),自然世界需要想象力和思想来使之完整。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胜于自然,给其意义。诗中,叙述者听到的是歌者的歌声,而不是海洋的声音。说明最终吸引他的是艺术,而非灵感,她所唱出的世界,是在想象力的发挥下对原有世界的重新缔造,因此井然有序。夜幕降临,随着大海的运动,船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船中的灯光开始倾斜。“黑夜”这一意象具有消除一切事物的、把世界变为虚无的喻义。女子的歌声消失后,他们返回城镇,船上的灯光将大海划分成不同的区域,统辖着整个大海和黑暗的夜空。海洋与天空象征自然,灯光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与自然相对,即人类为自然建构起秩序。《坛子轶事》中,象征艺术与想象力的坛子使杂乱无序的田纳西荒野呈现出秩序感,两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象的力量在于其不仅在听者周围创造了一个不同于现实的新世界,而且改变了人们对自然的感知。第四十行中,完整的句子“That was her song,for she was the maker”后以“Then we”结束此行,这种结构引导读者把注意力由歌唱者转移到“我们”,即听者,以突出歌者对听者产生的影响以及艺术家的创造力量。诗中的歌者,通过她的歌声,将她对现实世界的感知传达给听者,并改变了听者先前对海洋的体验。“正是她的歌声,使天空的消逝变得如此贴切”,听了她的歌声后,听者感到天际线更加清晰。即使歌声停止了,但它对于听者的作用还在持续,已影响到听者对眼前景色的感知,他们先前对天空和大海的感知被消除,并得到重新建构。艺术家不只是单纯记录下现实世界,而是在其基础上创造出新的世界,使灵感转化为完全内化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并通过艺术把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分享给他人,改变人们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他们的想象力使外部世界变得完整。

最后一个诗节中,“words”一词的选择更是强调了“诗歌”这种具有秩序建构作用的艺术形式。“语言是存在的家园,在其间人们栖居着,那些用语言运思和用语言创作的人是家园的守护者。”[6]史蒂文斯受到海德格尔思想的影响,诗歌对于他来说,是在现代社会中建构自身栖居地的途径。第三节中,形容女歌者为“maker”,有“造物主”(God)之意。上帝创造了大海等自然万物,她则是歌曲的创造者。此外,造物主在传统上是男性的形象,而诗中的歌者却是以女性身份出现,这是因为女性具有孕育新生命的创造力量。“史蒂文斯明确指出,‘诗人就像这位歌者(maker),用想象力创造出能给予宇宙万物以秩序的诗歌。这为他后来的超级虚构理论奠定了基础……诗歌就是一种超级虚构。”(164)他想要将诗人的地位等同于造物主。歌者通过唱歌对大海的声音进行了建构,改变听者对大海的感知,诗人则通过语言来表达超出语言范围的东西,创作出诗歌这种“超级虚构”,实现对世界的秩序建构。根据语境,结尾处的“ rage”是“热情,激情” 的意思,诗人赞叹造物主“对于秩序的神圣激情”,强调诗人应有强烈的责任感和建立秩序的热情,努力以具体、可理解的方式表达抽象的事物,从而消除杂乱无序的状态,给现代社会以秩序。

四、结语

艺术和诗歌来源于现实,同时高于现实,对于现实和自然世界具有建构作用。史蒂文斯在一封信中解释“诗人的作用”,即“通过诗人的想象,世界变得可被理解,因此读者会体验到生活的新鲜感和一种平静感”。[7]他认识到了诗人在为现代社会构建秩序的责任和必要性,认为诗人应在扎根现实的基础上,借助来自现实的灵感,充分利用想象的力量,创作出现代诗歌作品,为看似混乱的现实世界找到原有的秩序。

注释:

①本文诗歌的译文参照“史蒂文斯著;陈东飚,张枣译.最高虚构笔记:史蒂文斯诗文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第99-101页;

②英文参考文献:的引用由笔者自译。

参考文献:

[1]黄晓燕.论中国文化对史蒂文斯诗歌创作的影响[J].外国文学研究,2007(3):159-169.

[2]段丽斌.论华莱士·史蒂文斯的“在基韦斯特海岸边对次序的遐想”[J].语文学刊,2011(8):41-42.

[3]何云波.比较文学:跨文化的文学想象[M].湘潭:湘潭大学出版社,2011.

[4]史蒂文斯著;陈东飚,张枣译.最高虚构笔记:史蒂文斯诗文集[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5]姜涛.美国诗歌赏析[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

[6]陈书平.诗意的栖居-海德格尔哲学视域中的史蒂文斯诗歌[J].哈尔滨学院学报,2008(10):35-37.

[7] Perkins,Wendy.Critical Essay on The Idea of Order at Key West[J].Poetry for Students.Elizabeth Thomason.Detroit:Gale Group.2001.Vol.13.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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