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闺密的还款罗生门

青山

情面难却，借出多年辛苦钱

王雪与李朝玲都是北京一所中学的教师。两人都喜欢健身，性格也相投，成了不折不扣的闺密。

2014年3月，李朝玲把老同学、闺密刘万莹介绍给王雪。刘万莹经营着一家工艺品店。见刘万莹衣着得体，加上对李朝玲的信任，王雪对刘万莹也表现出一百个放心的姿态。

这年4月，刘万莹到南方批发货物，听说王雪喜欢荔枝，于是随身带回一大箱。虽然荔枝“一日而色变，两日而味变”，但看到刘万莹忙碌于生意之时，还惦念着自己这一小小爱好，王雪感动极了。此后，三人无话不谈，每星期都聚一次。

一个月后，李朝玲无意中透露：刘万莹因出货不利，亏损了好几十万元。“她最近心情特别不好，整天把自己锁在卧室，非得闷出毛病不可。”王雪十分着急：“快把她叫出来，咱俩好好劝劝她。钱的事，人多力量大。”李朝玲顺口说：“你存的钱不如借给她周转，既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还可以得些利息。”王雪答应下来。

不过，第二天上午取钱之际，王雪在签单时仍有些犹豫，陪同的李朝玲劝说：“别担心，刘万莹砸锅卖铁也会还你，即使她还不上，我也可以把房子卖了还你。”王雪有些不好意思了，立刻取出50万元“家底”。然后，三闺密写下一纸借款协议：“所借款项期限为一年，于2015年5月29日17：00之前一次性还清，刘万莹出现任何意外，由见证人、担保人李朝玲负责追讨偿还。”之后三人签字并按下手印，王雪将钱通过转账的方式支付给刘万莹。

一年过得飞快，在王雪多次催促后，6月11日中午，她家的门铃终于响了起来，李朝玲、刘万莹站在门口，说此行专为还款。王雪心里悬着的石头稍稍放了下来。

蹊跷还款，引发难言“谜团”

进来后，刘万莹打开背的双肩包，将一叠叠现金放在沙发上：“这里是连本带息59万元，如果不放心，可以用验钞机全验上一遍。”看着这一大堆钱，王雪高兴之余，突然想到：万一里面有假币，而刘万莹带来的验钞机又不灵的话，该怎么办？

王雪提出：“不如把钱全拿到银行，让银行工作人员检查一下，这样三方都不会出现麻烦。”李朝玲当即同意，说：“就去附近的交通银行，我是中间人，让刘万莹先把钱给我，我再给你。”

王雪毫无怀疑地将借款协议交给了李朝玲。李朝玲拿到协议，快步下楼钻进了车里。稍后赶到的王雪也想上车，李朝玲以里面太过窄小为由拒绝了她。接着，车子一溜烟向前开走了。王雪只好留在原地打出租车。

王雪很快追到交通银行，却没看到李朝玲的私家车。她马上给李朝玲与刘万莹打电话。电话号码拨了一遍又一遍，拨得手机都有些发烫了，却根本接不通。

王雪坐在路口，欲哭无泪。路边乘凉的几位邻居看在眼里，七嘴八舌地说：“你得赶紧找证据呀。不然就像买了一捆菜，回家才发现少秤。菜贩子说不定会反咬一口，说你将菜择了一些呢。”

听大家这样一说，王雪更加焦急。她搜肠刮肚，突然想到李朝玲的一个亲戚也在学校工作，立即找到对方。此人帮她辗转找到了李朝玲，然后转告说：“李朝玲表示，钱已经在你家里还完了，你干嘛还一次次地找她啊。”

听完这句话，王雪一阵天旋地转，这可是多年辛苦积攒的积蓄啊。闺密怎么这样坑害自己呢？在路口哆嗦了好一阵子，王雪逐渐冷静下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被人合伙骗钱了。极度愤怒之下，她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当日下午，警察找到了李朝玲与刘万莹。接下来的情况演绎成了不折不扣的“罗生门”。李朝玲叙述：“刘万莹把钱放在沙发上，我拿着借据给刘万莹确认。之后我数钱，数完让王雪验钞。怕有假钱，王雪说自己去银行存。借据也给刘万莹了。”

刘万莹更是撇清干系：“数完钱之后，把借据给我了。李朝玲朝着门的方向走，我当时在装验钞机，没注意谁动了钱。”按她的说法，钱拿来之后，并不知是谁收下了。这一下，局面就成为彻头彻尾的谜团。

沙发上的59万元谁都没拿，现场又没监控，根本无法还原当时具体情况。一个月后，警方认定这是一起民事经济纠纷，不予立案。王雪急了，11月，她将刘万莹与李朝玲告到了北京市通州区人民法院。

证据不足，人情常理非常判决

三方各执一辞，面对谜团，法官意识到：此案关键问题就是举证责任。三方之所以出现分歧，就是在还款过程中，不确定是否完成了还款责任。

既然王雪是第一时间报案的，就得从公安机关的调查笔录开始研究。果然，从笔录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刘万莹表示：“当时在装验钞机，没注意谁动了钱。”法官不禁思索起来：刘万莹专门前往王雪家，就是为了还清钱款，怎可能出现“没注意”的情况呢？还有，59万元放在沙发上面，体积不小，随便瞄一眼都能看到，不可能视而不见。

于是，庭审现场，法官紧紧抓住这一细节不放，而李朝玲与刘万莹的回答一直十分模糊。这样一来，中间人与借款人的答辩就存在疑点，法官认为证据不足以证明她们已完成还款。

2016年9月，法院一审判决刘万莹继续偿还借款本金及利息，李朝玲承担连带保证责任。两人立即表示不服，向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上诉。

2017年2月，法庭上，对于钱最后落在哪里，三个人仍坚持着不同说法。法官重复问询刘万莹道：“现金是否还放置在沙发上？”刘万莹表示：“应该是放在沙发上。”法官直言疑惑：“应该是？你明确一下。”刘万莹却无法明确。与她含糊的记忆相比，李朝玲却十分肯定：“钱是在沙发上，我站起身时，钱就在那里。”

王雪此时拿出一段视频。当时她家巷口的一家摩托车店的监控拍下一段画面，显示：2015年6月11日下午1：19，王雪向胡同外走去，手里拿着一只很小的小钱包。王雪陈述：“如果59万元我拿到了，一定会马上存入银行，这样的小包根本放不下钱。”不过，合议庭认为这算不上有效证据，庭审再次陷入僵局。

突然，法官想到一个问题，还款一般以银行转账的形式进行，为什么这个案件中使用现金？王雪十分委屈，说她一直希望转账，但两人突然提着钱找上门，让她措手不及。李朝玲则一再强调：“这是我们三人提前敲定的，要不然不可能上门还钱。”李朝玲还提出有相互联系的短信作为证据。

法官们看到，短信确实涉及现金支付的内容，不过王雪没回复。王雪所在学校的校长也证实：“6月11日11时许，王雪来到我办公室，告诉我已与刘万莹、李朝玲说好，下午还钱并到银行转账。我嘱咐王雪完成转账后再还借条。”校長补充说，他好奇问过李朝玲为什么转账变成现金支付，李朝玲当时的反应是“摔门而走”。

综合上述说法，法院于2017年2月做出二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至此，各方说法不一的纠纷终于有了定论。不论是公安机关还是法院，均无法还原所有真相，不过没关系，法律依然可以依照生活常理，依据人们日常习惯做出正确判决，这一点，正是法律充满魅力之处。

五个月后，王雪取回了多年积蓄。她由衷地说：“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才是维系感情的最重要一环，把持不好这一点，就会让辛苦编织的情感纽带撕裂……”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