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赵欣

长征途中的铁蛋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参加革命已经三年多了。他的隊伍是一支小分队，二十多人，由于另有任务，落在大部队后面了。打仗的时候，队长不让他上阵，他如果坚持，队长就说：“等你有了枪再说吧！”从此他就盼望着能有一只枪，这就只能等缴获敌人的。

不久，他们就和敌人打了两次遭遇战，敌众我寡，被迫转移。铁蛋失望了，如此看来，日里夜里盼望的枪，在短期内很难实现了。

队伍驻扎下来后，队长派何大壮去刺探敌军情况。铁蛋请求参加，队长略一沉吟，看了看何大壮，郑重地说：“保护好铁蛋，他是英雄的后代。”何大壮打了个立正。

敌营就在山下，不远处是一个村庄。岗楼下只有一个哨兵，坐在地上打瞌睡，长枪放在一边。何大壮举着望远镜，说：“铁蛋，你知道吗？我老娘就在那个村子里，真想她啊！”铁蛋说：“那你就去看看呗！”何大壮没吭声，抹了一把眼角又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说：“铁蛋，你在这里千万别动，我去那边。”铁蛋顺着大壮的手势，看到另一边也有个岗楼，他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何大壮没回来，那个哨兵仍然一动没动，铁蛋的目光忽而一亮，像苍蝇一样围着哨兵的那条枪转圈。他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匍匐过去，屏住呼吸，紧盯着哨兵。哨兵的鼾声就像过火车，一点也没有觉察。铁蛋的手伸了过去，抓住枪托，一点点往后面拉。胸膛里像有一只大青蛙在大鼓上狂跳着，他咬着牙，一步步往后挪动，挪呀挪，终于撤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安全了！他长出了一口气，顾不得擦汗，拿起长枪无比喜爱地摩挲着，仿佛看到和队长上战场的情景。摆弄了半天，他突然想到何大壮，他怎么还没回来呢？他抻脖子往敌营方向看去，哨兵不见了，敌营里乱哄哄的，似乎有事发生。他往敌营方向挑衅地挥挥手，喊道：“老子在这里呢！”他知道距离很远，不会被发现的。

天黑了，何大壮还没回来，铁蛋只好自己回去了。离队伍越来越近，心情也越来越激动，他想象着大家惊诧和赞许的表情，而他呢，会握着枪说：“嗬！看我的枪！这是我自己缴获来的！”

归心似箭。

回到驻扎地，同志们正在擦枪，队长正和几个人面对着地图研究着什么。他猛然意识到，队伍正等待着何大壮的情报呢，看来何大壮耽误了大事。他会去哪里呢……对了，他一定是去看他老娘了。

队长远远地看到他，就迎了过来，一脸焦灼地问：“何大壮呢？”

铁蛋嚅嗫着说：“他，他去村子里看他老娘去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队长大发雷霆。

这时候，铁蛋的长枪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纷纷围过来传看。听了铁蛋的讲述，大家夸他智勇双全。由于没有准确的情报，何大壮又失踪了，部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取消原定方案，追赶大部队。

三个月后，终于和大部队会合，一年后到达陕北。中间突破了敌人的几次围剿，铁蛋用那把枪打死了好几个敌人。很快，铁蛋的事迹被写成了书，成了英雄。

这年，铁蛋受党组织派遣回家乡肃清敌特，抓到了当年那个岗楼的哨兵，哨兵说出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情。

当年铁蛋偷走了哨兵的枪，敌人随后追捕，何大壮及时引开了敌人，被抓到后，他谎称枪已经扔到山涧下面，一个人把整件事扛下来了。如果不是大壮机智，不仅铁蛋被抓，队伍也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铁蛋就像挨了闷雷，好几天都沉浸在悔恨之中不能自拔。

他最关心的是何大壮的下落，据说是被敌人关进了监狱，解放后被发现历史有问题，又被关进了监狱……经过一番查找，铁蛋终于找到了何大壮，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破草房里，一家五口人挤在一起。两个人相见抱头痛哭。记者是铁蛋约来的，他觉得必须澄清这个历史事件。

记者拿出一本书，里面就记载着这个故事。这故事决定了何大壮一辈子的命运，还影响了后代。如今找到了故事原型，记者如获至宝，开始现场直播。

铁蛋肃穆地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被何大壮打断，何大壮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还是我来说吧！我就是那个何大壮，当年我啊就是为了看老娘误了大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