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色愈浓
2017-10-15朱平
朱平
只是为了这秋日里最后一抹温暖的阳光,我匆匆奔到火车站,随机购买了一张驶往黔东方向的列车,开始一段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旅行。
列车穿行在黔东大地,窗外时而可见已经开始泛着黄边的树叶,峡谷间,不知名的树枝上缀满红叶,与那些已经开始变黄的叶儿点缀在大片常青的绿色之间,夏日里热闹的清水江上,开始有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没有了游人的岸边,冷冷清清的,映襯着江水的冰冷。
我开始感觉到一阵的寒意——霜至,坚冰将至。
傍晚时分,我在这黔东最后一个小城下了车,走在冷清的街上,我忽然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做什么。
这是一座人口不过十多万的小城,白天尚且看不见多少人,何况是初冬的夜晚。
这里也没有我的什么朋友和亲人。
…… ……
我一直坐在她的对面,仔细地聆听着。
她开着一间普通的门面,专门从事传统乐器的制作和销售。
当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戴着老花镜坐在一条小板凳上,专注地打整着手中那一支未完工的竹箫。店里略显杂乱,正对街口的主墙上从高到低依次挂着竹扇、竹画、竹雕等工艺品,伸手可及处,整整齐齐地钉着一排钉子,从左到右依照粗细不等,挂着各种各样的竹笛和竹箫。
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而我,只是个好奇的过客。
我仔细地看着那一支支经由竹子变化来的乐器。
“顶端有个吹口的是箫,没有的是笛。”
“箫上刻的是凤,笛上刻的是龙,龙凤箫笛,成双成对。”
她认真地向我这个唯一的顾客介绍着这些关于箫笛的最普通的常识。
这是一支普通的竹箫。
我之所以选中它,皆在于箫身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一只具有浓重装饰效果的飞舞着的凤。还有顶端刻写的草书: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我一直坐在她的对面,出神地聆听着。
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我的这支竹箫,一支支幽怨的曲子缓缓流出:《葬花吟》、《红豆曲》、《苏武牧羊》……
没有任何解说,没有帷幕,没有舞台。
甚至没有一个行人因此而走进这个小小的店面。
我是她唯一的听众。她,则是这个虚无的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于她而言,我终究是个过客。或许对于任何人来说,我们彼此都是过客。
相识即是缘,分离是必然的结局,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不需要问来自何方,也不必关心将去往何处,只要记得曾经的美好,一如多日后仍然不时回响在耳边的那一丝丝如泣如诉的箫曲。
寒水自碧,暮色渐起。
箫声咽,音尘绝,繁花成梦。
终于,有了这么一天。初冬,履霜,坚冰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