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你是清澈的

黄曙辉

想起你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朵干净的词语

要欲开未开

要滴露含羞

要从未被尘世的烟火熏过

这些年，我先是从诗经出发

经过楚辞，乐府，抵达唐诗和宋词

然后在元曲的音节里一波三折

最终，还是回到诗经的草木之间躲藏

不敢伸出灰鼠一样的脑袋

而你是清澈的。在我到达之前

宓

瓷器。晶莹。纯洁的光

浸透三生

风将时光吹裂

嫁祸于她

細细密密的水浸色纹路

碎瓷。

碎词。

一串开裂的句号

收集石子的诗人

“人生充满劳绩”，诗人在格言里

呼吸雾霾，面带微笑

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常常将天空

当成镜子

行走河滩，一生

只为了收集

几枚石子

扔出。谁能数清楚，打了几个水漂？

油菜花在春天黄得忘乎所以，有点像我的姓氏

俯身察看：肉身

像一滩淤泥，尚未见到

满塘荷花

在高地

风，突然躲了起来

嫩绿的新叶，刚刚醒来

它们咿咿呀呀

满含羞涩，像我的初恋

所有枯涩的哲学

在看不见摸不着的风之后

感叹于蝼蚁般的人类

春天，我在语言的高地

挑不出任何一个满意的词语

只能放弃一切

在嫩绿的新叶之上

滑向反光的边际

故乡所见

从前阔大的乡村，现在变得已经拥挤

不堪

横七竖八的建筑，像极了山岗上的

乱坟堆

我无法从一条条狭窄的掌纹里穿过

那些巷道，是归乡者理不清的游思

寒风在背脊里隐隐作怪。一声异响惊动山峦

松林的宁静与外溢的松脂香，释放

故人影像

鹰翅的影子在大地写下一些无法

认识的文字

而胸闷，又让骨瘤一样的词语

堵在喉结

筵席散了

筵席散了，各自归巢

田鼠匆匆入洞

乌鹊不再南飞

风起云涌，雨雪纷飞

长眠的人

毫不关心世界

一束黑光横扫天际

照耀我，在自己的名字里

坐禅。空想

坐在青条石上读书的人

清风徐来。与书中的每一个字相会

世界已经走远

青条石的坚硬与冰凉

像一本翻不动的书

翻不动的读书人坐在青条石上

——呵！江山稳固

“这房间的寂静一如手鼓！”①

天地之间，读书人读成了一块竖立的石头

唯有棱角尚未打磨干净

“管它呢！”无穷大的书屋

正好装下了这个读书的人——

马匹远去，尘土飞扬

附注：① 引诗源自佩索阿《倾斜的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