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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与《秦腔》

2017-10-14曹刚

生活文摘 2017年3期
关键词:秦腔贾平凹村子

曹刚

冯积岐与贾平凹作为活跃在陕西当代文坛上的两位重要的乡土作家,对陕西当代乡土社会都给予了相同的关注和文学表达。世纪之交的中国正经历着重大的社会转型,城市文明快速无声地向农耕文明逼近,城市的价值观念侵蚀着乡村的价值体系,城市人的思维方式行为准则改变着乡村人的生活,现代商品生产与机械理性改变传统小农生产的农耕文明。“变”成为这一时期最为重要的社会特征。中国当代乡土社会既是“变”的受动者也是其中的参与者。农民、乡村代表的传统文化与道德与以城市为代表的现代启蒙理性之间所产生的相互对视和对话已经成为现当代乡土文学书写的一个重要思路。但是这样的书写能否表达好处于巨变中的当代乡土社会,贾平凹、陈忠实、冯积岐、莫言、刘震云等乡土文学作家都在积极地做出探索。

《村子》是冯积岐在2005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几乎与此同时,贾平凹完成了他的长篇《秦腔》。这两部创作于世紀初的乡土小说在出版后都引起了读者和评论界的广泛而深刻的讨论。《秦腔》相关评论文章在2005年一年就有数十篇之多,一时褒贬不一。三年之后贾平凹又凭借此作获得了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学者陈晓明评价这部作品为“书写乡土中国最后的挽歌”。相比贾平凹《秦腔》的热烈讨论,冯积岐从创作成就和作品水平来说,业内早已有了充分肯定,但在世俗角度,冯积岐似乎并不出名,在市场上也没有引起相应的重视。这在其创作道路中似乎显得越来越突出,陈忠实曾经赞赏冯积岐:“以执拗的个性和已具备的强大的思想,勇敢地直面乡村社会,以几近完美的艺术表述,把自己独特的乡村社会的体验呈现给我们,让我不仅认知到中国乡村社会的深层裂变,也为整个社会的发展提供一个可资信赖的参照。”他们二位同时又把陕西当代乡土社会变迁作为写作对象,对这两位作家在小说叙事主题、叙事立场、叙事技巧等方面的探讨,一方面有助于探讨两位作家在书写陕西当代乡土社会变迁中的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同时对研究中国当代乡土文学的叙事伦理有着积极意义。

一、变动不居的乡土世界

纵观冯积岐的《村子》《粉碎》《敲门》和贾平凹的《高老庄》《浮躁》《秦腔》《古炉》等大部分作品,乡土书写都是其写作的原点和中心。这源于两位作家的人生经历,他们都在乡村有相当长时间的生活经历,亲历或见证了乡土社会在时代变迁中发生的诸多变化,并且这种变化在自身成长经历中有着非常深刻的人生体验。贾平凹在其散文中多次提及自己曾经的农民和文革期间的右派身份,冯积岐更是“二十年农民的经历”影响到了他的文学创作理念。

在叙事主题的选择上,两位作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射到乡土社会的“变”。莱布尼茨有句名言:“现在怀着未来的身孕,压着过去的负担。”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历程正与这句名言相契合。而在转型过程中,乡土,作为与现代文明相对应的凝固的农业文明的缩影才具有了自身书写的独特价值和意义。中国现代意义上的乡土小说创作从“五四”一代作家开始,就已经开创了一种“反观式”的书写,批判启蒙、田园牧歌、民族风格与气派、乡土寻根等叙事主题都在这种观照中不断丰富了乡土文学的书写,其美学追求也在不断变更和确立。纵观贾平凹整个文学创作,其故乡“商州”被作为观察中国现代社会转型的一个聚焦点,在《秦腔》中可谓有着最为深刻的书写。在《秦腔》的后记中,贾平凹用了一段最为形象的文字描述了乡土社会的剧变现状:“体制对治理发生了松弛,旧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没了,像泼出去的水,新的东西迟迟没有再来,来了也抓不住,四面八方的风不定地吹,农民是一群鸡,羽毛翻皱,脚步趔趄,无所适从。”“新”与“旧”的交替之际所带给整个乡土社会的变化是剧烈的,小说中以秦腔为代表的传统乡土文化,以夏天义为代表的乡土传统道德开始衰落,旧式的农民与土地之间的依存关系开始疏离,现代性的城市生活方式和观念片段性地进入乡土社会。在小说中,万宝路酒楼在清风街的存在无疑就带有这样的荒诞特征。贾平凹在多次访谈时都强调了这部小说就是要为记忆中的故乡立一块碑子,对故乡人事风情的原初记忆和情感在任何时期的乡土小说的写作中都是作家创作的情感基础。立碑当为铭记故乡的过往和现在。在小说中,贾平凹不惜采用了一种极富挑战性的叙事方式,把一百多位人物放进他的小说中,一一展示了他们在这种剧变中的鸡零狗碎的泼烦日子。他把乡土社会在转型中的“变”编织进了清风街上的每一个农民的生活细节中。在他们的叫嚷中,举动里,悲喜处去体会一种混沌的不知所向地被裹挟向前的生存状态。为了不让读者淹没在这些琐碎的乡土生活细节中,贾平凹不惜采用了一些极富象征意味的情节暗示当下的农民生存状态和传统乡土面临的窘境。白雪作为清风街上最有魅力的女人,秦腔的传人,生下的却是个畸形的孩子;夏家仁义礼智信兄弟在小说结尾处都归于死亡;夏天义淤地,吃土,尸首也被滑坡的崖土埋葬,无处找寻;埋人时竟然没有足够青壮劳力抬棺;流行音乐成为乡村年轻一代的青睐对象,唱秦腔的名流成为乡村红白喜事上的龟兹歌手。这样的细节在小说中有着多次的出现,当下对《秦腔》的研究文章实属不少,但大多数都抛弃了小说的细节叙事,因为这些细节太过琐碎,只去围绕某一文化观点展开讨论,这样的研究势必会忽视作者在这部非凡小说中的良苦用心。

由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贾平凹在《秦腔》中叙述乡土社会所遭遇的“变”,就是通过写乡土农民的生活现状的真实场景,再结合当下乡土社会生活中所出现的吊诡之处荒诞之处,用文字记录出一片乡土社会的“无名状态”,这种叙事的色调是挽悼、伤逝、怀旧和疑惑,是一种无处不在的现代性乡愁,是一种变动不居的时代中的沧桑感。

冯积岐在《村子》中也对时代变动下乡土人事给予了集中的书写。在他的叙事中,把关注的时间集中在1979年到1999年间二十年里,这二十年不仅是中国乡土社会转型重要的二十年,对整个中国而言,都是发生巨大转变的重要历史阶段。在《村子》中,冯积岐对乡土社会变化的书写以国家时代政策变化为契机,重点展示的是:在过往遭遇重大政治活动下的农民在新的时代变化中的心态的游移、矛盾和彷徨。在这部作品中,作者重点塑造了祝永达、田广荣、马子凯、马秀萍等人物形象,初读此作品,会觉得这些人物形象都很熟悉,与以往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写法是如此的相似。细读过后,才能发现这些人物是典型环境的典型人物,但是活出了他们作为个体“人”的现代性感受。祝永达是作为“被解放”的个体进入1979年,突然“正常平等”身份的获得使他有一种“解冻”的感觉。过往非人的遭遇也促发了他要为松陵村做出一番贡献的动力,但从小说写就的二十年的时间里,在祝永达的人物命运中展示出来的却是悲剧。这种悲剧的命运结局归结起来,一方面源于自身的性格心理,在面对新的时代新的变化时总认为这与以往的历史会有着迥然的不同,同时又对过往遭遇耿耿于怀,难以做出理性坚定的选择。另一方面,以田广荣为代表的乡土政治权力,在面对以祝永达为代表的新的乡村力量崛起时始终心存戒备和刁难,也使得乡土变化中出现的新的健康的因素在这些力量的影响下发生变质。田广荣人物形象的塑造在这部作品中可谓是最为成功的一个,他代表的乡土政治权力在松陵村几乎影响到了每一个村民的生活。对权力和女人的畸形迷恋使得他在整个松陵村成为人所共恶的对象,乡民敢怒不敢言,各项上级政策在他的执行落实过程中都带有独特的“松陵特色”,这种独特性在整个中国乡土社会面对时代变化和转型过程时几乎都带有了普遍性的特征。马子凯作为松陵村的传统文化人物的代表,与《秦腔》中的热爱秦腔能画脸谱的夏天智有着相似的人物文化性格,都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深眷恋,但在乡土社会的变化中,又有着无可挽回的消逝的命运。《村子》里的马子凯的两个孙子在成长道路和人生选择上,丝毫没有受到马子凯的传统文化熏陶,相反在他们的身上更多的体现出来的是在面对经济社会大潮下,人为了金钱所展示出来的冷漠、自私和人性的迷失。马秀萍的人生命运也与变化的时代密切相关,她从小生活环境的逼仄、冷漠,父亲在对待她时的丑陋、无情,田广荣作为继父给她心理造成的巨大负担,都使得她做出“逃离”乡土的决定。但她与祝永达的爱情裂缝也随着她的身份变化开始出现隔阂,祝永达无法理解马秀萍企业家的唯利是图,马秀萍也无法理解祝永达执拗的道德选择,这些都是在二十年的社会变化中,给乡土社会所带来的影响。不仅是外部政策的影响,更有对农民的生活方式、情感方式、价值观、道德观的改变。endprint

冯积岐对乡土社会“变”的关注,更多的是通过对乡土社会中有代表性的人物的命运进行关注和书写,集中围绕时代变化给乡土社会中的人物生活选择和命运所带来的影响展开叙事,着重塑造了一批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通过人物命运来表现作者强烈的感情色彩。

二、“见证人”和“倾诉者”

在乡土文学的书写中,乡土情怀是作家书写的最大源动力。在《村子》和《秦腔》中,贾平凹和冯积岐在面对变动的乡土社会时,棣花街村和松陵村都是他们乡土文学书写最后的“自留地”。他们都生长于斯,亲戚族里都在这片土地,他们独特文学观念的形成和文学理念的表达都与在故土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从环境论的角度来说,乡土是他们文学写作的起点也是他们终身写作的关注点。

在《秦腔》的写作中,我们发现贾平凹的写作与以往的《浮躁》《怀念狼》《高老庄》等作品有所不同,同为现实主义的关注和书写,《秦腔》中作者更多地倾向于成为乡土社会变化的一个“见证人”。这种叙事立场的选择有以下两种表现:第一,在叙事人称的选择上,作者设置了叙述人引生来全盘讲述发生在清风街的故事,“我”痴痴颠颠,时而糊涂,但又宛若精灵,通灵动植物,无处不在地游荡于清风街的村子里。小说中引生没有走出清风街的人生经历,用现代性的眼光批判乡土,寻根乡土也就无从谈起。他所担任的“观察”性人物角色作用是非常明显的,在他的眼中,清风街所发生的一切几乎都是原生态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乡土社会中不仅有淳朴的邻里关系,也有好勇斗狠、冷漠世故;传统文化在现代世俗金钱文化的冲击下也是七零八落,人的欲望好像没有在哪个时代被如此地放大展示。四面八方改革的风把农民吹得晕头转向,还得顾及眼下的生活实际。在引生的眼中我们看到了活在乡土世界里的一个个真实的生命:田德年,在他死后,十几年没人能唱出他的秦腔的韵味。夏天义,老村主任,在村里有着天然的权威;夏天智,喜欢秦腔,能画脸谱。白雪,天生貌美,能唱秦腔,但剧团解散,生下孩子天生残疾。这些人物都是乡土社会中的活生生的个体,他们的生活现状在小说中以流年密实式的叙事语言一一呈现。第二,在叙事情感的表达上,“矛盾和痛苦”的情感始终是贾平凹在写作《秦腔》过程中无法避免的写作感受。这些矛盾和痛苦是对待曾经生长于斯的乡土的一种复杂感受,变化的现实使得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始终无法找到一种合适的情感介入叙事,作者在后记中提及:“古人讲:文章惊恐成。这部书稿真的一直在惊恐中写作,完成了一稿,不满意,再写,还不满意,又写了三稿,仍是不满意,在三稿的基础上又修改了一次。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现象。”这种“不满意”在写作过程中,写作情感的介入角度可谓是重中之重,赞扬、批判、诅咒、悲哀这些复杂情感交织在一起,自然难轻易找到叙事的角度。于是,最终放弃找寻,选择了一种近似零度客观的叙述,力求写出生活于其中的农民的生老病离死和吃喝拉撒睡。这些叙事经验虽有未经提炼,粗俗鄙陋之嫌,但也几乎展示了乡土生活的全貌,作为一部为当下社会立碑佐证之作也有着“诗史”的价值。

学者李建军在论及冯积岐的小说时有这样的文字:“可以说,悲苦与抑郁,压迫与解放,是冯积岐几乎所有小说的情感特征和中心问题。这些特征和问题是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烙印在作品上的纹章。真正的创作总是基源于作者的心灵世界和人生体验。冯积岐的小说确证了他创作时情感投入的真诚和强烈,同时也显示了他宣叙某种体验的固执和偏狭。”强烈情感的宣叙在《村子》这部小说中也有相应的展现,在文本阅读中,我们经常能够感受到,情节的叙事进程经常是被打断的,对人物状态和心情的书写往往不自觉地就会有更大的投入。这种“倾诉性”的叙事立场,确实也形成了冯积岐小说明显的叙事特征。这种情感的倾诉一方面与作者在非人时代遭遇到的不公平待遇相关,另一方面就是作者独特的个性气质,悲苦、抑郁、压迫、解放,对人之为人的不断探索,都使得在冯积岐的作品中,几乎都有一种对至高道德不断求索的叙事追求。《村子》中的人物性格几乎都是压抑的,祝永达对自己妻子的情感压抑、对赵烈梅的勇敢追求的拒绝,马秀萍对自己过往耻辱经历无法面对,薛翠芳对田广荣的畸形依赖。人物性格的独特设置在叙事过程中成为叙事前进的一种推动力量,人物需要不断地打破各种情感的压抑,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于是祝永达一直在探索如何能成长为一个道德至高的个体,赵烈梅不断在找寻如何正确表达对祝永达的爱,马秀萍也在寻找可以抹平过往历史的方法。作者在人物的选择中,仿佛化身其中,为文本中的每一个人物而喟叹,不平和愤懑。

冯积岐与贾平凹两种不同叙事立场的选择,源于两位作者对乡土社会的独特观察和个人体验。冯积岐重在通过对其作品中的人物的命运书写,展示变化的时代对乡土社会的诸多影响,并在对人物命运的书写中,倾入了大量的个体情感,对在时代变化中人物悲剧性遭遇给予了集中性的关注。于是他的叙事帶有了强烈的抒情色彩。贾平凹在叙事立场的选择中,选择了旁观者的叙述角度,力求为变动不居地乡土树立一座既不刻意褒奖也不刻意批评的碑子,只为展示乡土社会的人事现状。贾平凹对其故土现状的书写,无疑与记忆里的故乡发生着变化,对过往故乡的记忆难免也会形成文学经验进入叙事,“乡土中国的最后一首挽歌”便成为一些学者的真实阅读感受,看似客观叙事,实为主观浪漫的乡愁。

三、当下乡土文学的叙事与伦理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西方人文学界对“叙事转向”和“伦理转向”的研究逐渐深入,对“叙事伦理”的研究也逐渐成为热门话题。在研究“叙事伦理”的诸多学派中,不同学者对其又有不同界定,希利斯·米勒的解构方法,诺斯·鲍姆的责任说,维恩·布斯的“书即友”,其中以詹姆斯·费伦和纽顿所坚持的人文传统的修辞伦理学和“作为伦理的叙事”的观点更值得探讨。人文传统的修辞伦理学认为:叙事可以帮助读者塑造情感,观念,思想,通过文学的技巧(the telling)伦理和内容(the told)伦理来探讨伦理、形式和美学的关系,了解小说家如何利用事件的叙述、人物的设置来完成他对读者的价值引导和道德判断。在这样的文学批评中,文学成为一个场域,小说作者作为建构这个场域的主体,据有主体的地位。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需要做一个负责任的读者,需要从作者所叙述的内容和叙述技巧之中去探索隐藏在文本内部,甚至远远超出作者个体所建构的价值体系。在作者和读者的深层次交流中,读者可以从叙事的偶然和虚构中感受到高于日常生活中所感受到的生命抱慰。endprint

乡土文学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一个重要文学流派,从鲁迅、台静农、沈从文、赵树理、莫言、贾平凹、张炜、冯积岐等都在不断丰富和发展乡土文学的关注视野和写作维度。乡土文学的持续被关注源自于中国社会原本是乡土中国的基本特征,生活其中的大多数农民依然有着非常稳定的民族文化心理,现代化的进程,商品经济大潮的确给这部分人群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写出这些乡土社会中农民的独特复杂的生命感觉也就是每一位乡土文学作家的基本立场。虽然他们所持立场各异:批判讽刺、寻求精神归宿、迎合政治、对乡土变化冷眼旁观、发掘乡土传统文化精髓等等。纵观几乎所有乡土文学作家,不论其叙事立场,在叙述主题上也都有相似之处:浓浓的乡愁情结、现代独立人格的树立、展示乡土生活原生态、对个体生命感觉多样性和自由性的尊重、对真善的讴歌。这些乡土文学书写的基本主题需要诸多的叙述技巧才能使得作者、隐含作者、人物、读者之间建立良好的互动关系,这些互动关系的建立所衍生出来的多重复杂的生命感觉就是乡土文学的基本叙事伦理。

我们对叙事伦理批评的重视,正是源自于我们对文学叙事的一种终极的信任。卡尔维诺和米兰·昆德拉在他们的《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被背叛的遗嘱》中都对小说的叙事的值得信赖的要素如:轻逸、迅捷、确切、易见、繁复等德性进行过阐述。“但是,昆德拉和卡尔维诺都自觉地把清算传统道德谱系、提出新伦理看作小说家的世纪末使命。”生活世界中除却理性的理念世界,总要有某种思想理解当代个人具体的生活,小说就是这样的思想。也是小说存在的唯一理由:“小说询问什么是个人的奇遇,探究心灵的内在事件,揭示隐秘而又说不清楚的情感,接触社会的历史禁锢,触摸鲜为人知的日常生活角落的泥土,捕捉无法捕捉的过去时刻或现在时刻缠绵于生活中的非理性情状,等等。”这段文字是刘小枫对昆德拉小说理论的解读,也是对昆德拉提出小说叙事的新伦理的一种肯定。

“中国的社会主义文学经历了80年代漫长而艰难地与西方现代主义交融的历程,几乎都要生长出后现代主义,却又在新世纪再次顽强坚韧地回到乡土叙事,回到革命文学一直赖以寄生的文化大地和美学氛围中,这确实存在蹊跷之处。”回首中国乡土文学叙事近百年的写作,其中作品优劣参半。当我们重新检视这些作品时,可以发现那些能够流传下来为读者不断阅读和接受的作品,几乎都是那些在写作中用偶然和虚构,对乡土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农民生存状况和生存心理给予大力关注,对笔下人物个体生命感觉都有极大关怀和尊重的作品。这些作品的叙事伦理区别于俯瞰式的同情,虚假的赞扬,而是体现为一种真正地对生活在乡土社会中的人的终极关怀。

再次回到冯积岐和贾平凹的乡土文学写作,我们可以看到他们也都在乡土文學的写作道路上不断探索。冯积岐已经逐步形成其写作风格。贾平凹在《秦腔》前后的每一部作品都呈现出不同的叙事追求,《古炉》他把文革还原在了乡村,来观察文革之火是如何在中国乡村燃起的;《老生》关注了发生在陕南村庄的百年历史事件;《极花》中看似写了一个被拐卖的妇女的经历,实则是对西部某些乡村存在“娶不起媳妇”这一真实生存现状给予了聚焦。不同的叙事主题,不同的叙事立场,不同的叙事技巧,读者不同的阅读感受,作家和读者都在尝试形成一种不同以往的叙事伦理。乡土文学在中国当代文学写作中有着重要的写作资源,如果在写作过程中一味因循守旧,自我复制,文学写作的道路只会越写越窄,直到无路可走。能够不断关注变化的乡土,了解农民生活历史和现状,关心每一个生存其间的个体生命,再加上对叙事美学层面的思考,相信,乡土文学还是可以为中国当代文学提供更多优秀的作品。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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