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与老子西行

孔润年

一、老子《道德经》非一时一地之作

《道德经》即《老子》一书，我们研究了几千年，至今还有不少未解之谜。据资料显示，世界不少国家都有老子学会，仅日本就有百余家老子学会。这么多的研究组织，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确是谁也不敢说把《老子》研究透了。很多历史之谜，除了根据历史文献、考古资料和民间传说进行实证考察之外，无疑还可以进行合乎逻辑的推论和想象。穷则变，变则通，通则明。很多事都是这样。在学术上，研究方法的改变，往往会导致研究结果的重大突破。《道德经》是一时一地形成，还是多时多地形成，这个问题已经不能用实证的方法来回答，就只能用合乎逻辑的推论和想象来回答。我们不能把司马迁的说法绝对化、凝固化。老子是东周的人，司马迁（公元前145年～公元前90年）是西汉的人，中间相隔400多年。老子究竟是怎样写出《道德经》的，对司马迁来说，无疑也是个谜。所以，他的说法也不是不可以质疑和改变的。

比如，司马迁在《老子列传》写了“三个老子”：一个是老聃，即东周王朝图书馆长的老子；二是楚国大隐士老莱之，活了一百多岁，还是个大孝子，被列入二十四孝之一；三是战国的周太史儋。司马迁对第一个老子重点写，后面两个则一笔带过，这说明司马迁认为老聃是正宗的老子。上个世纪初，胡适说老子是春秋时代的人，《老子》一书也诞生于春秋时代。任继愈、郭沫若等支持胡适的这种观点。梁启超说战国时期的太史儋才是老子。范文澜、冯友兰等则支持梁启超的观点。

古本《史记》云：“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 名耳，字聃，姓李氏。今本《史记》云：姓李氏，名耳， 字伯阳，谥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老子修其道，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我们根据这段记述可知：（1）老子是楚国苦县人，即今河南省鹿邑县人。他的生卒年不详，但从孔子见过老子推论，距今应在2500多年的东周时期。老子可能比孔子年纪大，究竟大多少，不得而知。（2）老子做过东周守藏室之史，即做过周朝掌管藏书室的官吏，相当于今天国家图书馆和档案馆的馆长。（3）老子见周朝趋向衰败，乃辞职而去，至关。关令尹（yin）喜要求老子著书，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按照司马迁之说，《道德经》乃一时一地所作。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我们今天看到的五千言《道德经》是一部思想成熟、文笔老道、言约义丰的哲学著作，内容涉及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蕴含深奥哲理。尽管老师是有超凡智慧的伟人，要写成这样一部能流传千古的经典名著，也必定要遵循写作规律，经历一个酝酿、构思、讲授、书写、修改、润色的过程。这不大可能是一挥而就的即兴之作。后世人口耳相传，认为是关（令）尹喜的要求下，甚至是强迫下的即兴之作。这可能是出于神话老子的需要附会出来的故事。道德经就不是一时一地的作品，而是西行途中，在多时、多地孕育创作的结果。如果这个推论能够成立，把函谷关、楼观台、大散关，甚至更多的地方都说成是道德经形成之地，也无不可。

老子为什么会去宝鸡天台山和大散关？这是因为，作为一位学识渊博的文化人，老子早就知道宝鸡是炎帝故里。因此，老子在离开灵宝函谷关西行云游的过程中来到宝鸡，从民间传说中进一步了解到炎帝因采药误尝断肠草而死于天台山，这就想去寻访拜谒一番，于是就离开关中平原渭河两岸的平坦道路，骑着青牛改道向南，沿着崎岖山道向天台山进发，在来回路上知道大散关是个军事要地，又山清水秀，便在此作了短暂停留，并向慕名而来的宝鸡学人讲授了道德经的思想和观点。至于老子是不是在大散关最终完成了道德经的创作？不好肯定，也不好否定。但我们至少可以推知，老子必定是在宝鸡传播道家思想的第一人。大散关也极有可能就是老子西行传播道德经思想的一个重要据点。

笔者认为，《道德经》非一时一地成书，还可以从不同版本的差异中找到一些线索。除了今天通行的五千言版本《老子》外，20世纪70年代以来，考古界还出土了帛书老子和郭店楚简《老子》。

帛书《老子》，1973年出土于长沙马王堆汉墓。该墓出土了五十多部失传了两千多年的帛书。帛是一种致密而轻薄的丝织品。其中在两张形制不同的帛上，分别抄有《德》和《道》这两篇文章，内容与传世的《道德经》十分相近，学者们将它们分别称为帛书《老子》甲本和帛书《老子》乙本，统称为帛书《老子》（下葬时间距今2170年）。帛书《老子》甲乙本中的《德》和《道》都是两篇独立的文章。既然如此，就不会是一次写成的。帛书《老子》是所见《老子》写本中后人改篡最少的版本，它能够很好地帮助我们重新认识传世各本《老子》或《道德经》。甲乙本帛书《老子》虽然是同时出土的，但无论是字体、誊抄形式、还是誊抄年代都明显有所不同，它们之间虽有不同，但思想、内容、主题是属于同一体系的，与《道德经》有极为重大的区别。（详见肖钢编导的30集系列片《不一样的老子》及8集系列片《什么是道》。）

郭店楚简《老子》，1993年发现于湖北省荆门市沙洋县郭店村的一座楚墓。该墓出土竹简804枚，其中有字简730枚，共计1.3萬余个楚国文字。其中涉及《老子》有4篇，共有86枚简（2400多字），分三册，其分篇分章与马王堆帛书《老子》和传世本《老子》也不相同。如简本《老子》中对“仁义”的态度，与我们传统的认识差别更大。帛书本及今本《老子》十九章中的“绝圣弃智”、“绝仁弃义”，在简本中为“绝智弃辩”、“绝伪弃虑”。可见简本《老子》并不反对“圣”和“仁义”。这表明早期道家对仁义学说的包容，这从简本与今本文字上的差异可以得到证实。今本十八章还比简本多出“慧智出，有大伪”这一句，将“大伪”与“仁义”、“孝慈”、“忠臣”并列在一起，这无疑使“仁义”、“孝慈”、“忠臣”具有了否定和负面的意义。然而，简本《老子》却没有这句话。这说明早期道家是不排斥仁义学说的。根据简本《老子》，还可以肯定今本《道德经》在汉代是被儒生修改过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