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时代中国传统文化传承的困境与反思*
2017-10-12黄丹
黄 丹
(重庆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0074)
新媒体时代中国传统文化传承的困境与反思*
黄 丹
(重庆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0074)
新媒体时代中国传统文化传承面临困境。于外,后殖民时期,现代西方文化霸权通过操控各种大众媒介来传播并强化其主流文化观念和价值取向,欲图通过“颜色革命”达到文化殖民的目的;于内,发达的电子媒介通过改变中国人的生活、交往方式而彻底改变了社会机体。形而下的“变局”或者“断裂”,必然会导致形而上失去“滋养”和“依托”,出现“文化滞差”。所以,身处巨变之时代,中国传统文化传承应着眼于文化的主体——培养具有人本精神的现代主体。通过确立这样一种人的主体性,达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选择、转型以及重建这个最终目的。
新媒体时代;传统文化传承; 困境;反思
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流行着一种关于“进步”的观念——人类社会是不断向前发展的,并且会越来越好。资本主义原则统治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弗朗西斯·福山傲慢地把撒切尔夫人的“别无选择”上升到“历史的终结”。但是,仅仅时隔20多年,“全球资本主义已经造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生态和人道主义灾难”[1]。表面的原因或许可以归结于“经济方式和资源分配”的不合理,但从深层次审视,其症结却在于“文化”。对西方资本主义“机械模式”“单向度”的质疑和批判,使得时隔整整一个世纪之后,中国古代智慧和传统文化因为“有机”而有复兴之望。但今日不同往昔,20世纪初的“天崩地裂”之后,又经历了革命和后革命时期,中华民族重拾文化自信之首要,还得直面新媒体时代对中国传统文化传承所带来的重重挑战。
一、“镜像”世界:新媒体时代的文化传播
卡西尔认为,人通过“符号功能”和“符号活动”实现“文化世界”[2]。为了降低交流成本,加强沟通交流,完整清晰地传承文化,符号的表征(representation)功能尤为重要。从符号人类学的角度出发,文化和传播总是密不可分。
在印刷术诞生之前的口传文化阶段,人类经验的传递必须依靠主体面对面的双向互动,这也使传统的权威得以维持;诞生于隋唐时期的雕版印刷术,可移动的信息媒介(印刷物)使得人类“超时空交流”成为可能,这不但动摇了传统知识文化权威,更带有批判和“改写”的倾向。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中叶,互联网的横空出世,使人类文化传播史上迎来一场空前的革命。
其实,互联网世界的电子媒介改变的不仅仅是文化信息交流、传播的外在方式,它甚至突破其内核,改变了文化自身的形态, 进而导致了人类社会的变革。新媒体(new media) 主要是相对于传统媒介而提出的,包括移动终端、网络电视、互联网门户等数字化媒体,自身具有媒体性、自主性、互动性等特点。相比较旧媒体时代,新媒体时代与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媒介和媒介中的信息支配着整个世界。电子媒介控制、导向着各色信息,使人的身体和精神得到“延伸”;而人们并不知其不知,又或是毫无选择,以及由此被导向催眠状态和自恋情结。总之,借助这些经过精心筛选和加工的信息,人们触摸不到客观真实的世界,更看不透这个世界实则是某些居心叵测的力量通过操纵媒介而不断制造出来的“镜像”世界。
二、命运多舛:中国传统文化断裂和变革
在古代,人们通过对自然天象的观察和推衍构建了“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和“东西南北由我主”的地理观,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终极依据。依照对天地宇宙、四极八方的把握而推衍出的,包括万物的原始起点“太极”、哲学的终极概念“道”、神话的众神之主“太一”等概念在中国古代思想中就具有了语义上的互通性。这一共通的渊源也使得中国古代科学、宗教、建筑乃至数术方技等各个在现代学科划分中看来截然不同的领域拥有了一个彼此和谐的秩序和一脉相承的内在思路,并强有力地影响着古代中国人的思维模式。在中国人的视野中,无论是自然的还是哲理的,或是神话的“天”,均互为一体、彼此支撑,所以“天不变,道亦不变”。这种宇宙秩序联系了天体观察的体验,神话想象的结果、思想的演绎和历史的推测,甚至推衍出了种种具体的领域,包括术数方技,还有中国人独特的中轴对称的审美……所以,它也就带有了无所不包的意味,成为了古代中国文化的合理性基础。
这种关于“天”“道”的宇宙秩序,自汉代形成至明代的这一千多年来都不曾受到太大的挑战。地理大发现时代,葡萄牙人的航海远征,把一些探险家和殖民帝国的创建者带到了亚洲,商人和传教士也尾随而来,带来了西方世界的科学知识。相对于其他,“日心说”和“地球观”等西洋天学知识在确凿的观测和实验基础上,颠覆了中国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中国中心论”的地理观亦随着“万国时代”的到来土崩瓦解。“天学”不仅是中国人认识天下的“器”,而且是中国人文化精神“道”的基础;形而下的“器”如果改变,形而上的“道”也绝不可能独立支撑。随着从“天动说”到“地动说”的转移,中国古代“天圆地方”的宇宙空间格局分崩离析,曾经的“天经地义”随着西洋知识的传入而失去依据,面临重新被审视。
如此这般,伴随着宇宙观和地理观的崩溃,19世纪末的中国人转而自卑,突然间对自己的文化价值失去了信心。正如威尔·杜兰(Will Durant)所说:“……中国知道西方不值得这样崇拜,但是中国人却被逼得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工业化或殖民化任由选择。”[3]在外在的竞争压力和内在的文化紧张中,两难处境使中国人民族主义情绪高涨,“救亡图强”成为人心所向。但由于话语权的丧失,追求“富强”成为判断是非曲直的唯一标准,实用工具理性取代了中国传统的重人伦轻事功的人文精神。不可避免地,中国传统文化随之走向衰落,并在革命和后革命时期堕入历史最低谷!
三、举步维艰:新媒体时代漫长的传统文化复兴之路
随着20世纪80年代的改革开放,越来越多的中国人选择“亲近”西方文化,但西方文化价值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呢?五四时期,传统中国骤临现代化,经济、政治等“器”与万国接轨,更深层次的“道”却如无根飘萍。一方面,失去了形而下“器”的支撑和依附,中华民族共同的核心价值日渐萎缩;另一方面,西方文化的“道”尚未完全随着“器”的同步深入而彻底地改变中国人。于是乎,伴随中国全球化30年高速发展的同时,我们也收获了发展的另一面,信任危机、生态恶化、世态炎凉、多面认同……今日之中国社会确急需重建道德信仰。在此背景下,“文化自觉”视野下的传统文化本土化和民族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引起过中国知识分子的深思和期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价值进行重新发现和挖掘,首要一步就是要深入了解和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传统文化的传承问题就成为了重中之重。那么,在信息爆炸的21世纪,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性如何调适?它的传播和传承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困难呢?
(一)媒介帝国主义助推文化同质化,传统文化生存岌岌可危
20世纪的中国社会发生了深刻变化,费孝通先生将其称作“三级跳”——第一跳把中国从一个传统的乡土社会带进了现代化社会;第二跳则使中国从尚未完成现代化的状态直接进入了又一个全新的信息化时代。
在第一跳中,中国遭遇“现代性的入侵”(inbreak of the modernity)。本来,“以血缘为基础,以家族为中心,追求社会整体秩序的中国传统制度,和以个人为中心,以权力与义务为界限,追求自由的西洋近代制度,由于不同的价值系统,孰优孰劣本难分清”[4]。但此时“强权即公理”主宰了世界力量的对比,其打着“科学”和“理性”的旗帜,“富强”凭借“实用”和“高效”,成为“文明”的唯一标准。为求生存,内忧外患的中国人不得不放弃自身文化价值的“话语权”,转而走向西方的工具理性——这是西方用“坚船利炮”逼出来“救亡图强”,这种非自觉的改变必然会引起此后中国文化诸多的不适应。
在经济实力的支持下,“全球化”这一概念传达了西方强权国家建立秩序的意图和决心,体现了其“改造世界”的坚强意志。当下,各个国家的力量对比从硬实力转移到软硬实力齐头并进的“综合国力”之争,赤裸裸的殖民欲望盖上了文化意识形态这条“遮羞布”。于是乎,文化信息的高速传播使电子媒介成为了时代主角——不但是文化信息的载体,还是意识形态的传播载体,更成为强势文化主体争夺和占领的主要对象。
目前,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政策已进入“后殖民”时期。在“全球化”的掩盖下,西方资本主义各国凭借着强大的硬实力,通过操控各种形式的大众媒介,或明或暗地传播其主流文化价值观念和政治意识形态,通过文化帝国主义或文化同质化,试图达到对发展中国家文化殖民的目的。这本身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在这种趋势下,本已式微的中国传统文化别说推陈出新,就连起码的生存都需精心呵护。
(二)“成败亦萧何”,电子媒介可能导致传统文化符号碎片化、零散化
传统社会中的家庭几乎是文化传承的唯一机构。不需刻意传教,中国传统文化的精义“润物细无声”般地渗透在日常生活起居的礼仪和规制中,体现在礼尚往来的情感与责任之中。通过家庭活动的耳濡目染,子代复制着亲代的行为、情感、认知等方式,同时又把这一文化范型逐渐内化于自己的本质之中,使文化的发展呈现出连续性和稳定性的传承特征;再加上中国传统社会比较封闭和相对稳定的社会结构,优秀的传统文化在几千年来方能代代相传。进入现代社会,细致的分工协作导致各领域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传统社会中家庭所承担的启蒙教化功能亦逐渐转移给更专业更权威的学校等教育机构。学校教育成为传承民族传统文化为数不多的重要途径。我们曾欢欣鼓舞,期待专业权威的确立与教育功能的完善会让博大精深的优秀传统文化得以更系统的传承。但是,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到来,这种认识又被颠覆了。
新媒体时代,计算机网络以及通信技术突飞猛进,使得人类面对的环境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正如鲍曼所言:“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距离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空间已不再是一个障碍物——人们只需短暂的一瞬就能征服它。”[5]这个世界给了我们丰富,也给了我们丰富的痛苦。学校正统教育已不再处于知识权威地位,“度娘”式搜索引擎服务让新生代的信息获取真正实现了同步化、快捷化、齐全化。每天我们刷朋友圈、关注公众号,大量信息如潮水般涌来,让人眼花缭乱,以至于有“相当一部分人在长期获取碎片化知识之后会对自己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拿起手机,世界尽在掌握”[6]。这种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的“碎片式”信息消费,和曾经手捧经典,主体参与程度、内化程度都很高的传统信息消费形成了鲜明对比。宋代学者陈善曾经说过读书之法要讲究“出入”,所谓“入”,读进去才能知前人之菁华,是“始”;所谓“出”,读出来才能用得透脱,是“终”。有始有终,“入”是“出”的前提。可知,任何知识的获得只有通过系统的认知和通透的反思才能真正地达到“知行合一”。
万国时代,中国传统文化的代代传承失去了日常生活的“春风化雨”;新媒体时代,碎片的假性知识泛滥,学校教育权威的沦丧,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又陷入了困境。五彩缤纷的文化符号虽然在各种媒体上反复出现,但它也仅仅是支离破碎、过眼即逝的表面符号而已,至于对它背负的厚重,我们已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求甚解。
(三)热媒介打造视觉化社会,削弱文化评判空间
麦克卢汉认为,冷媒介由于提供的信息非常少,需要受众在理解信息时动员多种感官并且配合想象力自行“补白”;热媒介则相反,它所提供的信息量巨大且富有冲击力,可以直抵受众的感官世界[7]51。当然,这里的冷和热只是相对区分。相对于口传文化和印刷文化阶段,新媒体时代的电子媒介当属热媒介。
数代以来,图形一般是以文本配有的插图、照片或图表的形式出现,起到进一步说明的作用。然而,时至今日,二者的关系已经出现了逆转——人们最先接触到的是图片或视频,文本的作用则降为次要,仅为图片或视频提供更多的细节。新媒体时代,社会正在超越以文本为基础的交流方式,变成一个具有巨大冲击力的视觉化社会。
另外,电子媒介在扩大信息容量的同时,对信息源的垄断及特有的程序化、单向传播为主等特点,确也存在禁锢多元思想、削弱批判空间等危机。诚然,面对唾手可得的海量信息,如今谁也做不了专家,但也给普通人造成了信息判断取舍的困扰。对于从印刷文化时代走来,习惯了“权威”的存在、又缺乏“信息流畅力”和“媒体流畅力”[8]的普通人而言,新媒体上的任何信息都可以被奉为真理而膜拜,人们“墙头草”般今天听专家这样说,明天信专家那样表,至于微信微博上危言耸听的段子和谣言,他们更是言听计从并由衷地在朋友圈散布,毫无质疑和评判,又何来分析和提炼呢?
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行”的文化,其深厚底蕴就在于“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中国文化能够长久不衰,正是受“止”“定”“静”“安”“虑”的韧力所赐。而西方文化恰恰相反,以自我为中心,“进”而不是“止”,“乱”而不能“定”,“动”而不能“静”,“富”而不能“安”,“忧”而不能“虑”。这样对比看来,中国传统文化属于“冷文化”,西方文化属于“热文化”。当新媒体时代到来,“热文化”的西方文化在电子媒介这种“热媒介”传播中如鱼得水,但中国传统文化这种“冷文化”却有违和的风险。
确实,全球化时代,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关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兴衰,力图通过各类新媒体向受众灌输着一个个清晰度高的文化符号和信息。但这一切看似热闹,保证了“入眼”,却独独没有留给受众“入脑”“入心”,将韵味十足的传统文化细细咀嚼、内化、提升的时间和机会。
(四)媒介的延伸改变着人类和社会,传统文化滋养面临“水土流失”
中国传统文化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发展得相当缓慢,但最终构建成“自定体系”(homeostatic system),形成了天朝型模世界观[9]11。在汉字字汇中,中国之“中”其外形构造上就是一个象形的“四方”和一个指示的“中”。所谓“中”字,即“四方当中有我在”,或“东南西北由我主”。任何文化、文明都是以我为中心传播发散,我即是天朝上国,四方来贺,所以,我就是“中国”。即使在“万国”时代,中国文化不得直接面对西方文化时,中国传统文化的濡化变迁也是站在自己既有的文化累积即“文化基线”之上。殷海光先生认为,传统的中国社会是“通体社会”(gemeinschaft society)[9]103,家族制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堡垒,从中体现的“孝”“长老至上”“婚姻和子嗣”“地位和权威”“两性关系”“人情社会”等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接触的“文化基线”。中国从前盛行的大家庭制,所谓“钟鸣鼎食之家”是家庭“兴旺”的象征。传统家庭的结构形式、养育方式、待人接物,对于后代性格形成、行为模式以及观念铸造都有相当的塑模作用。
20世纪初,中国原有的小农经济结构随着西方现代化的入侵而逐步解体,中国传统大家庭瘦化,家族立宗子法的权威地位丧失,曾经代代相传的规制礼仪在年轻一辈中影响日渐谈薄。虽说如此,但毕竟存在于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之始终。直到进入新媒体时代,中国传统文化才真正遭遇了危机。
生活在新媒体时代的人们可以足不出户地聊天、购物等,“第五媒体”手机的普及还催生了“自媒体”(we media),来自微博、微信、BBS等各种不同的声音,甚至掩盖了报刊、书籍等曾经“主流媒体”的观点;传统的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的权威性式微,互联网成为“大众的狂欢”;“键盘侠”“宅男宅女”热衷于移动终端带来的便捷交流,但家人、朋友之间面对面的情感沟通却出现了新危机;传统媒体时代追寻深度的逻辑思维方式已被便捷的“度娘”所取代,“我的地盘我做主”,快餐文化使我们愈加浮躁肤浅,探究文化本源的兴趣大为减弱。
正如麦克卢汉所预言,媒介并不是冰冷的外在化存在,互联网技术确已使“人的延伸”得到了全面的拓展,这一“延伸”改变了人类,并且往往在人们还没有任何感知和判断的状态下,新媒介诱发的新环境就已悄然改变了人们存在的方式以及对待世界的态度,整个社会机体随之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器”如果变,“道”不得不变——供以滋养的土壤越来越贫瘠,前景堪忧!
四、不变应万变:以新文化精神推动文化转型和重建
新媒体时代,我国传统文化面临的困境在于:于外,后殖民时代,全球化的国际关系并不是真正公平的共存共享,获得话语权的背后依然是国家实力的支撑。在文化方面,文化帝国主义或文化同质化倾向日趋明显,现代西方强国凭借着强大的硬实力操控着各类大众媒介,大力倾销其主流文化观念和价值取向。而类似电视、电影、互联网等大众电子媒介之所以如脱缰的野马般可怕,就在于“从性质上看,它是一种构建现实的权力;从形式上看;它是一种得到普遍认同的软性暴力;从作用机制上看,它是一种普遍误识”[10]。通过控制传媒,借助勒庞(Gustave Le Bon)所概括的“断言法、重复法和传染法”的群体心理传播机制,无孔不入地影响甚至左右大众的头脑,获取支配地位的“文化话语权”,妄图通过“颜色革命”达到文化殖民的目的。于内,在“前现代—现代”历史演进过程中,从“打倒孔家店”的五四运动以来,中国文化日渐式微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沿着当年“救亡图存”的思路,我们被迫走上了西式发展之路,并妄图通过西方视角的富强振兴中华民族,殊不知这恰恰本末倒置,使我们的文化传承、道德重建之路困难重重。进入新媒体时代之后,发达的电子媒介或许能较传统媒体更能高速、海量地向世界展示中国传统文化符号,持这种观点的人一般也会错误地认为“现代科学的产品本身无所谓好坏,决定它们价值的是它们的使用方式”[7]37。这种观点之所以错误,就是因为它忽视了媒介可延伸的性质,更忽视了媒介对社会肌体的深度改变。
“天演之学,将为言治者不祧之宗。”这句话同样适用于21世纪的今天。形而下的“变局”或者“断裂”,必然会导致形而上失去“滋养”和“依托”。但这一切不止一次地发生之后,后来的人们与过往曾经共同拥有并依赖过的文化传统就变成了陌路。这也是我国在现代化进程中出现如美国学者奥格本所说的“文化滞差”(cultural lag)的根本原因。对此,我们不需要特别的论证,看看当今中国社会存在的诸如政治运行非理性、民主法治表面化、社会交往人情化、经济活动寻租腐败等乱象,就足可以证明传统中国的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的文化模式还影响着当今现代社会生活。我们发现,当下很多发展阻力其实都与这个“文化滞差”有着本质的联系。也正因为如此,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文化的问题才总是一次又一次成为争论的焦点。所以,当“固守成规”不再可能时,“变”就成为突破困境的必然。
很多人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就是传统仪式的再现、国学的宣讲,这未免也太简单了。世上不可能存在一成不变,如果我们单纯地把根植于农业社会的、经验主义的,以“过去为定向”的中国传统文化,生拉硬扯到具有人本精神和科学理性的现代社会的话,不但很难直接支持中华民族的现代化事业,甚至会对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产生文化阻滞力。这种简单粗暴的所谓“传承”跟文化保守甚至倒退又有何区别呢?
不管情愿与否,中国传统文化在社会“前现代—现代”转型的推动下,已经和正在经历深刻的转变。五四新文化运动和上世纪80年代“文化热”时期的文化启蒙方式虽然激进,但由于没有充分地估计到传统文化模式内在结构的顽固性和惰性,其影响范围基本停留在精英层;在普通大众的日常生活世界没有发生真正松动的情况下,这两次纯粹思想观念的启蒙并没有兑现中国传统文化转型的承诺,直到中国进入信息时代。如前文所述,新媒体的“延伸”在改变普通民众的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方式的同时,中国传统日常生活结构也发生了松动,普通中国人正悄悄地萌生走出甚至超越传统日常生活图式的冲动,传统的自在自发逐步走向现代的自由自觉——这为历时一个世纪的中国传统文化转型和文化重建提供了真正的现实可能性。
中国传统文化向现代的转型和重建尤为特别。首先,时间漫长。自“洋务运动”开始后的一个半世纪,中国大致经历了两次“文化热”。一次是20世纪上半叶的新文化运动,著名的“科玄之争”宣告了中国传统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文化的危机和动摇,正式开启了传统文化的转型过程。这一运动的主要成功之处在于“破”——引进了西方的思想,摧毁了中国的传统;但失败则在于“立”——随后没有创造出新的思想体系和新的哲学学派,更没有将文化启蒙推进至普通大众。以至于在改革开放之初,受传统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模式支配,民众的基本素质和行为方式还远不能适应现代化的经济活动和政治活动,比比皆是的人情化和经验化甚至阻碍了现代化的发展。中国的精英阶层意识到了这些,于是才有了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启的、至今都没有结束的“文化热”。其次,道路曲折。近百余年中国内忧外患,外援式的现代化一波三折,使得文化重建也无法持续统一地深化发展。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中国的现代化与西方的现代化不同步。这种历史错位使中国的现代化以“历时”和“共时”的形态同时存在,这就把刚刚踏上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猛然间推向既要担负加速发展现代化的历史使命、又要承担消除现代化负面效应的历史责任之境地,这样的历史方位给每个中国人带来的,就是对现代化生活的渴望和对现代化负面效应的恐惧同时存在而又相互矛盾、纠结的文化心态。
行文至此,笔者要讨论的内容并不是如何传承中国传统文化或者传承哪些传统文化,而是对正处于变化和转型之中的中国文化和世界其他文化的一种现实的批判和反思。全球化和信息化已经基本实现了对传统日常生活结构和图式的消解,普通民众终生被封闭于狭窄的传统共同体已成为过往,他们正在萌生走出传统日常生活世界、投身充满竞争充满创造机遇的非日常世界的冲动。我们也确实看到,当代中国大众层面的文化精神和话语不再直接为意识形态所左右,它开始在消费文化、通俗文化的导引下走向相对独立的、自律的、多元的流动。这意味着中国的文化启蒙已经从表层逐渐走向深层,对传统文化模式的改造和超越已成为可能。文化是历史地凝结成的稳定的生存方式,其核心是人自觉不自觉地建构起来的人之形象。文化也并不是简单的意识观念和思想方法等问题,而是像血脉一样熔铸在社会各个层面,以自发的文化模式或以自觉的文化精神的方式存在,并左右着人的各种活动。探讨中国传统文化传承问题的核心,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文化的主体,即人的生成问题。所以,目前我们需要着眼于将内在的、理性的、创造性的文化素质的教育培养和以科学理性和人本精神为内涵的文化启蒙相结合,通过寓时代、生活、教育之中的文化启蒙,使人内在地建立起现代的价值取向,增强自我意识、批判意识和社会参与意识,实现个体从自发走向自觉,个体不再满足于自在的“是什么”,而是以“为什么”和“该如何”的自觉态度来对待周遭——通过确立这样一种人的主体性,通过培养教育这样具有新文化精神的现代人,去实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选择、转型以及重建这一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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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s facing difficulties in the new media era. In the post colonial period, the modern western cultural hegemony spread and strengthened the mainstream cultural values by manipulating the mass media. At the same time, the developed electronic media has completely changed the social mechanism by changing the ways of people’s lives and communications. The shape of the “change” or “fracture”, will inevitably lead to the loss of “nourish” and “things to rely on”, “cultural lag”. Therefore, in the era of great change,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should be focused on the modern culture subject. Through the establishment of such a person’s subjectivity, we could achieve the ultimate goal of the choice, transforma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Keywords:new media era; heritag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dilemma; reflect
(编辑:段明琰)
TheDilemmaandReflectionoftheInheritanceofChineseTraditionalCultureintheNewMediaEra
HUANG Dan
(SchoolofMarxism,ChongqingJiaotongUniversity,Chongqing400074,China)
G206;G122
A
1673- 8268(2017)05- 0075- 06
2017- 02-25
重庆交通大学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专题研究项目:新媒体时代高校传统文化教育的培育机制构建研究
黄 丹(1981-),女,重庆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教育学和文化学研究。
10.3969/j.issn.1673- 8268.2017.05.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