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钰：新中国第一位电子学女博士的求学生涯

文 林阿绵

韦钰：新中国第一位电子学女博士的求学生涯

文 林阿绵

1979年2月7日，韦钰乘坐飞机离开祖国、前去德国学习的这一天，恰好是她的39岁生日。真是太巧了!这位青年科技工作者，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她想到了祖国对自己的培育，想到了祖国交给自己的历史重任……

历史的重任

韦钰是沐浴着新中国的阳光成长起来的。

从她懂事开始，戴上红领巾时，就经常听到老师的教诲：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抗美援朝时，同学们经常去拾废钢烂铁，还把家里每天给的买油条的几分钱省下来捐献给国家。每当韦钰在庄严的国歌声中，注视着徐徐升起的五星红旗时，心里就会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祖国，您快强大起来吧!

中学时代，韦钰是在教学质量很高、对学生要求严格、校风朴实的南京师范学院附属中学度过的。在这里，她成为品学兼优的全市三好学生。

到了大学，那种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思想逐渐变成了实际行动。当韦钰和同学们了解到国家财政有困难时，就主动提出勤工俭学。同学们互相帮助，以不要国家一分钱为荣，大家都希望以自己的辛勤劳动，为国家分忧。

“文革”时期，韦钰被下放到农场，不幸得了肾炎和风湿性关节炎。今后如何搞科研呢?她曾经灰心过。但后来她认识到：个人的前途是同祖国的命运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

这次出国前，韦钰的指导老师、南京工学院陆钟祚教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出国负有历史的责任。”南京工学院的老院长也对她说:“你知道我国的工业不很发达，很多外汇是用大量农副产品换来的，你们在国外要想到这一点，要珍惜这个学习机会。”

巨型客机在万里高空平稳地翱翔，机身下铺满了棉絮般的云彩，虽然隔断了山青水绿的祖国大地，但隔不断韦钰那越来越强烈的思乡之情：“祖国啊!您的女儿一定会完成这历史的重任!”

中国工程院院士韦钰参加第11届亚太科学中心年会

笑话的启示

在德国的学习生活开始了，韦钰首先遇到的问题是语言不过关。她的德文基础差，过去在研究生期间自学了一点，后来差不多忘光了。出国前，她突击复习了一阵，也只是中下等水平。刚到德国，连独立生活都有困难。

1979年4月1日，韦钰来到亚琛工业大学高频研究所学习。亚琛工大本来叫皇家工业大学，是德国的一流大学，在27000名学生中，外国学生占12%。韦钰刚到这个研究所时，只能看懂一部分书，还听不懂外文授课，更不能进行学术讨论，有时甚至会闹出笑话。

韦钰第一次去见指导老师杜林教授时，有些紧张。为了摆脱被动局面，她事先写了个谈话稿子，把自己以前干过什么工作、到这里想学什么都写清楚了，还花了时间把稿子背熟。见到杜林教授那天，韦钰把事先准备好的腹稿从头到尾背诵了下来。杜林教授一听，十分惊讶。因为他知道，这个中国学生的德语是自学的，来到德国只学了7个星期，怎么竟有这样好的水平呢?但是一深谈起来，韦钰就露馅了，几乎什么都听不懂，她急得满头大汗。杜林教授于是对她说：“你以后跟我们的助手一起吃饭。”因为工作时间是很紧张的，只有中午吃饭的一小时可以交谈。杜林教授的意思，是要韦钰利用这个机会学习德语。可是，韦钰当时很慌，没听懂教授这句话的意思，只听清了“吃饭”这个词，连忙对教授回答说：“不，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学习的。”杜林教授很友好，并没笑话她。后来，高频研究所的同事都知道了这个笑话，只要大家聚餐时，就会对韦钰说：“韦女士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学习的。”

韦钰在“居里夫人的科学课”专题研讨会上（左起：钱尚武、韦钰、张开逊、王直华）

这件事给韦钰以深刻的教训：必须首先过好语言关。于是，她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来学习德语。白天听课，凡是和自己专业有关的课她都去听；中午和助教们一起吃饭；下午和同学们一起上习题课；晚上和同学们一起做试验，回到宿舍再接着学德文。到了假期，就帮助德国女学生烧中国饭菜，让她们和自己讲德语。相处熟了，她就请同学把课文预先读一读，让自己先多听几遍，这样上课时就能听懂了。

为了学好德语，韦钰还利用每月十几马克的零用钱，积下四十马克买了一部旧电视机。当她在宿舍里看书太累的时候，就打开电视学德语，直到实在没有力气才休息。有一次在看电视时，因为心里盘算着写论文的事，竟忘了拿下电视机的罩布，结果竟把电视机烧坏了。

经过四个月顽强刻苦的努力，韦钰终于闯过了语言关。这样的速度，让教授和所里的同事都很惊讶。

惯例的打破

经过七个月的学习后，杜林教授等认为韦钰应该得到更好的学习条件，就向洪堡奖学金委员会推荐她。经过奖学金委员会的审定，韦钰获得了洪堡奖学金，这在德国可是个例外。因为按照规定，外国学生到德国本土超过三个月，就不能再申请奖学金了。另外，申请必须在评审委员会开会前四个月提出。当时，韦钰到德国已远远超过三个月，奖学金申请书也是在评审委员会开会前一个多月才送上去。但是，委员会了解了她的学习、研究情况后，做了打破惯例的处理。韦钰获得奖学金后，就不再需要国家供给她学习费用了。

韦钰又是如何从事学习和研究工作的呢?

韦钰在国际工程科技发展战略高端论坛上发言

就拿使用计算机来说吧，出国前，韦钰从没有见过计算机。但对于学电子学的人来说，没有计算机就不能开展工作。韦钰开始学习计算机时，正好是亚琛工大的假期。杜林教授要去休假了，学校邀请在那儿学习的9位中国学者去游览西柏林。韦钰感到自己有许多工作要做，就谢绝了邀请。杜林教授知道后很支持她，还对她说，既然你要学计算机，这里有个题目，你拿去算算。这个题目是杜林教授30年前做教授论文的题目，他曾经交给其他国家来的进修学者和学生做过，但一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韦钰经过仔细研究，毅然采用了一种不常用的坐标系。经过3个星期的钻研，她不仅闯过了使用计算机的难关，也初步推导出了杜林教授交给她的题目，不到两个月就完成了这个研究课题。不久又完成了类似的另一个题目。杜林教授禁不住高兴地对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说：“韦钰是我最好的合作者。”

经过第一年的学习，杜林教授建议韦钰将原来的一般进修改为攻读博士学位。韦钰就写信与南京工学院商量。学校及时复信说：“为了国家，你应该去争取这个荣誉！哪怕再延长一年、两年，你也要完成这个任务。”学校的来信给了韦钰很大的勇气。因为在德国，是很少有女性攻读电子学专业的，倘若没有勇气，是很难在亚琛工大电机系完成博士论文的。那是一流的学校，电机系更是有名。除了像英国剑桥这样的几所著名大学外，一般不承认别国的大学学历。中国即使是研究生来，也不被承认。当韦钰提出要做博士论文后，学校竟要她先和他们的毕业生一道考好两门课。这样一来，又要延长学习时间。韦钰相信自己在国内的学习成果，没有答应对方的条件，她向杜林教授表示，自己完全有信心完成论文，而且不需要进行考试。当她的论文核心部分完成后，系教授委员会讨论了她的情况，觉得可以为她破例，但需要三位教授对她的专业情况写出鉴定。三位教授是由系教授委员会提名的，韦钰必须去见他们。其中一位非常严厉，不仅外国学生怕他，连德国学生也怕他。研究所里的一些同事很为她担心，纷纷对她说：“见这个教授你得当心点。”韦钰去拜见这位严厉的教授时，介绍了自己在中国工作的经历和来德研究的情况，也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结果对方很满意地说：“你可以告诉杜林教授，继续做好你的论文吧。”当韦钰出门时，连这位教授的秘书都跑过来和她握手：“祝贺你顺利通过了。”

韦钰一鼓作气，经过八个月时间，从事回旋管的攻尖科研，终于在1980年6月16日通过了博士论文的答辩。答辩时，评分一般分五等：即优、良、满意、及格和不及格，主考的六位教授一致将她评为五级以外的“最优”，还授予她博歇尔奖章。这是以创办这所大学的校长的名字命名的一种荣誉奖章。这个系那一年8位获得博士学位的人中，只有2位获得了这种奖章。在结业式上，校长把奖章授给韦钰时说，这是第一次授给来自中国的学生。

一切为了祖国

韦钰从事的“回旋管的大信号理论”研究，是当时电子技术发达的国家都在研究的一项尖端技术。而她所阐述的有关回旋管的大信号理论，比起当时的美国、苏联有着更广泛的应用范围，同时她还提出了回旋管设计计算和效率最佳的新方法。由于韦钰取得了新成果，德国有关部门专门拨款给亚琛工大高频研究所设立科研点，进一步从事这项尖端技术的研究。

韦钰取得这样杰出的成果后，杜林教授格外高兴。他带过许多国家的学生，韦钰是第75个获得博士学位的进修生，更是唯一的女生。杜林教授承认：中国人最刻苦，韦女士最勤奋。他还友好地对韦钰说：“你的成就是重大的，你可以在德国任何一所大学和大公司中工作，但是，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你是我们这里永远受欢迎的人!”1981年12月，杜林教授在美国宣读了由他和韦钰联合署名的论文后，美国和其他国家的许多电子学家都向他们发出了邀请信，杜林教授回到德国后也对韦钰说：“美国的大门也是向你敞开着的。但我知道，你爱你的祖国，你是不会到那边工作的……”

是的，韦钰是无限热爱自己的祖国的，她告诉杜林教授：“祖国是我的母亲。我出国学习，是为了回国建设，是为了使我们伟大的、但尚不发达的社会主义祖国能够早日腾空而起。”韦钰的博士论文完成之后，她本来可以顺着论文方向继续探索，可以有更大的作为，可她却出人意料地决定，抓紧利用剩余的奖学金，钻研一门新兴科学——生物电子学。

杜林教授知道后，开始很不理解，对她说：“你在‘回旋管’上做下去可以轻松地得到成绩，因为已经建立了很广泛的国际联系，如果再去开辟一个陌生的学科，那困难是很大的。”韦钰反复向他解释:“国家的需要是第一位的，至于我个人的成绩，是无需多考虑的。”她懂得，回旋管的实用面比较窄；而生物电子学的实际应用却相当广泛，而我们国家在这方面基本上还是空白。

须发皆白的老教授终于理 解了他的学生，并且支持韦钰开始新的研究课题。于是韦钰来到另一家研究所，进一步学习计算机，同时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到德国的一些研究所和大学，调查有关生物电子学的情况，收集这方面的资料，为回国开辟这方面的学科做准备。

当韦钰回国的时候，她用自己节余下来的12000马克奖学金，为南京工学院买了一套微型计算机系统和附件。

回国后，韦钰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自己的国家里继续从事微波电子的研究。这项研究是为了向医学界提供先进的诊断设备，将会大大克服仅靠X光透视人体的极大局限性，这种先进电子技术可以反映出人体内软组织、硬组织的各种病变，甚至可以反映人体细胞的活动，是世界电子生物学中的一项尖端。

责任编辑/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