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任我浪(六)
2017-10-09婆娑果
婆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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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染和苏运辰被困在迷途河,乔染还意外遇见了自己的师父乔朽。乔朽此番前来,是为了夺回乔染亲手写下的名字。他见到苏运辰十分惊讶,并嘱咐苏运辰这次一定要照顾好乔染……
?六?
喬朽才一回到自己隐居的小木屋,便见叶桓正坐在其间喝茶。
他那木屋很小,小得只放有一方茶桌,一柄久未出鞘的剑,还有一件被擦拭得很干净的铠甲。那不是一柄种田老者该有的剑,那也不是一件江湖侠客该有的盔甲。就像那样一个老人不该拥有那样一双犀利的眸,这样一间木屋也的确不该拥有那样一位主人。
叶桓放下茶盏,素白的手指优雅修长。他抬起双眸,懒懒地笑道:“前辈好品位,这茶当真是好茶。”
“跟阿染跟得久了,你怎么也这般自来熟了?”乔朽有些心疼他的茶叶,“喂,那茶种起来很不容易的,你少喝点。”
叶桓挑起眉梢,笑得温柔良善:“我对你的茶叶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将阿染带回来?你明明知道苏运辰是在利用她,又为什么要让她继续留在苏运辰的身边?”
“染染自己的选择,我这做师父的有什么阻止的权利。”乔朽搬了椅子,坐到叶桓的面前,“我不能阻止,你也不能。她到底是你的主子,而不是你的孩子。”
叶桓气急反笑,眸间魅惑倾城:“我的孩子如果傻成她那样,刚出生就直接掐死算了。”他站起身子,转身向门外走去,“你我原应是敌人,可还是机缘巧合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苏运辰那般有好感……”
叶桓微微一顿,似是发现了什么,回身望向乔朽,眸间已有杀机闪现:“他该不会与你原来的主子有关吧?”
乔朽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笑得眉毛胡子同时写满了尴尬。
叶桓发现事情不对,便想继续追问。结果有人自窗外掷入一枚飞镖,叶桓抬手接住,解开其上绑着的字条。不过看了一眼,他就变了脸色,再没心情去管乔朽,转身便要离开。
结果,乔朽却追上前来:“看你这般着急,可是关于染染的消息?”
叶桓反手将那飞镖打到乔朽脚边,冷冷地笑道:“敢伤害阿染之人,都必须死。无论那人是苏运辰,还是你。”
那张字条是叶桓手下的影密卫传来的,其上写道“属下已成功寻到乔姑娘,并对她与苏运辰施以挑拨离间之计。虽见成果,却未有成效。关于苏运辰,属下得到许多情报,望与公子详谈——紫嫣”。
“虽见成果,却未有成效”这几个大字,看得叶桓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仔细想想,怕是乔染明明已经中了计,却还是选择对苏运辰不离不弃。
都说女大不中留,叶桓现在对这句话颇有感受。父亲留不住女儿是应该的,可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明明生得风华绝代,为什么还是留不住被他当成傻子照顾到这么大的乔染。
越想越气,越气越郁闷,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问还未离自己太远的乔朽:“苏运辰长得比我好看吗?”
乔朽以一个老头子的审美来看,觉得叶桓长得比苏运辰好看许多。可他那徒儿偏偏就好苏运辰那口,想想也让人颇觉窝心。为了安慰叶桓,乔朽只得举出一个简单明了的例子:“染染的品位,你是知道的。她觉得红配绿赛天仙,金配银是高端大气有内涵。如今她撇下你与苏运辰跑了,除了能证明你比苏运辰品位高端长得好看外,证明不了其他的。”
叶桓点了点头,在心底默默将乔朽重新归到自己的盟友之中,转身离去。但他走得太过着急,没能听到乔朽的自言自语。
乔老头儿抓着自己的头皮,脸色惨白、歇斯底里地嚷道:“看到染染太过兴奋,竟忘了要将她名字夺回来的事!”
换句话说,他白白去迷途河走了一遭,他的好徒儿现在仍处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紫嫣是凤垣人,却又是个比较尴尬的凤垣人。
凤垣人都生得好看,不经粉饰,便个个赛天仙。紫嫣混在凤垣人的圈子里,长得也就一般。如今藏入大夏,当了个花魁,着实找到了一些曾经缺失掉的自信。可每每见到叶桓,她那好不容易寻到的自信便又会被打击得烟消云散。
紫嫣是喜欢叶桓的,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喜欢到今天。
叶桓长得好看,还多才多艺。他出身于凤垣贵族之家,自幼便被凤垣祭祀许给了皇族。换句话说,他是凤垣未来的凤君,是寻常人家女子想都不敢想的人物。那时,紫嫣是祭祀门下的一名小弟子,日日远远瞧着叶桓,只希望这凤垣的皇族早些完了,莫要将这样的尤物霸占。
后来,凤垣真的完了,叶桓为复国之计,日日殚精竭虑。紫嫣成了他的手下,人离得近了,心却未曾亲近过半点。紫嫣为此尝试过各种法子……色诱,她长得还没有叶桓好看。柔情,万春楼里随便找一个洗脚丫头便会所谓的温柔款款。最后,紫嫣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拿出点真才实干。于是,她有了《江湖周报》,有了万春楼,她能给叶桓提供源源不断的情报。换来的报酬,便是她能在叶桓闲暇时多看他两眼。
只是这些,她便已心满意足。
至于苏运辰,他在利用她,而她与他的交往自然也怀有目的性。苏家堡堡主苏昊这些年在江湖上名声很大,可惜,却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据传他与当朝丞相萧武私交甚好,而萧武则是当年大夏灭凤垣的重要人物之一。所以紫嫣接近苏运辰,只是为了将自己的眼线插入苏家堡与丞相府罢了。而后互相利用完毕,也就好聚好散。
至于她再次闹上门去,只是因为受了叶桓的命令。叶桓说,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乔染与苏运辰的关系再近一步。
可那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近得逾越了规矩,只是他们自己尚未发现罢了。
紫嫣轻轻叹了口气,她追着叶桓,叶桓追着乔染。这层层相扣的情,又如何能解得清?
思虑间,丫鬟来报,说苏公子到了。她亲自开门相迎,想要先说一些安慰对方舟车劳顿的话。结果叶桓却直接将字条摆在了她的面前,问:“你知道了什么?”
“此话说来话长,公子可否先坐下?”紫嫣笑了笑,“您这般站着,让旁人看到,怕是会暴露身份,影响公子您的计划。”endprint
关于苏运辰,紫嫣着实是用自己的情报网查出了许多关于他的爆炸性新闻。
由于《江湖周报》的娱乐性,紫嫣掌握的情报中,大部分都是某某侠客的私生活。诸如“某某江湖侠客被妻子捉奸在床,从起名声一落千丈”這样的消息,一经放出反响热烈。为此,《江湖周报》的记者每天都奋斗在偷听别人墙角的第一线。可这些消息对紫嫣来说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她每天都拍着桌面歇斯底里地告诫自己手下的记者们:“我要的是大的新闻,重要的消息,你们明白吗?!”
于是,《江湖周报》的记者们不顾生命危险,尽职尽责地爬上了朝廷官员们的房梁,开始偷听朝中大员们的私生活。
紫嫣一气之下,便跑回万春楼,做起了全职花魁。
《江湖周报》一众记者为了将主编迎回来,偷听得更加勤奋起来。他们觉得如果能寻到“朝廷一品大员与后宫妃嫔有一腿”这样的消息,主编不但会回来,还会嘉奖他们。于是,无意间,他们听到了有关苏运辰的消息。
《江湖周报》资深记者小姜孤身潜入皇帝暗卫营营长、当朝三品御前带刀侍卫、皇帝眼前最大的红人邹峰邹大人府上,当了足足一个月的厨子,终于套出惊天秘辛。这邹峰竟派手下最亲信的暗卫暗杀苏家堡的少堡主苏运辰,前前后后追了三年,却始终无果。
一个朝廷命官追杀一个江湖人士,是一件极其不符合逻辑的事。可反过来想,这也将是一件爆炸性的大新闻,比那些闺阁秘闻还要爆炸。小姜在心中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兴奋得似打了鸡血一般。
于是,他发动了《江湖周报》的所有关系网,开始调查苏运辰。结果,小姜又找出另外一个信息点——苏少堡主与乔帮主情感纠结的真相。
原来,不是乔染喜欢苏运辰,而是苏运辰在“套路”乔染。
原本的武林盟主应该是乔染,可苏运辰暗中施计,绑架乔染,成功截和。而后,乔染归来复仇,却被苏运辰胡搅蛮缠蒙混过关。
在绑架乔染的过程中,苏运辰发现了乔染的秘密——他负责看守乔染的手下来报,乔染可以操控武器,似是凤垣旧人。为了判断这一消息的真假,苏运辰为乔染布下套路连连——一路胡搅蛮缠,将她逼至贩卖凤垣人的奴隶市场。引来刺客包围,逼迫乔染出手。其中最过分的是,他竟然派自己苏家堡的无面者们易容成美男子缠在乔染的车前色诱她。
终于,苏运辰确定了乔染凤垣旧人的身份。
这一爆炸性新闻有两个信息点。第一,苏运辰这武林盟主之位是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第二,乔染是凤垣旧人。小姜很是兴奋地飞鸽传书将这消息传给了紫嫣,紫嫣果然快马加鞭而回。在确定小姜并没有将“乔染是凤垣旧人”的消息散布出去之后,她赏了小姜一百两黄金,让他好好度个假。
而后,小姜在归家途中遭遇劫匪,人财两空。
小姜死得可怜,紫嫣这当老板的为表追悼,特又赏了一百两黄金,给他的家人。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将这消息传递给叶桓,于公,她这凤垣旧人要保护身为凤垣皇族的乔染。于私,她想要多看叶桓两眼。
叶桓听后,轻轻抿了口茶,嘴角微微挑起,笑意和善:“他倒是个聪明人……能日日说出那般花言巧语,倒也着实下贱得很。”他挑起眼帘,闲话家常般笑道,“三年前,我寻到阿染时,便许下誓言。今生今世,谁敢伤她半分,我便灭谁满门。”
“你爱她?”
“不重要。”叶桓笑意浅浅,“重要的是我会保护她,直到永远。”
关于此番魔教之行,乔染觉得自己实在总结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时,他们三人一马。途中,他们被迫走散,她还遇到了自己的师父。离开时,萧文不在、马跑丢了、师父走了,只余下她与苏运辰一路步行,磨得脚后跟生疼。当然,苦点儿累点儿危险点儿,对江湖人来说实乃人生常态。最过分的是魔教突然搬了家,害得她当真是白跑了一趟。
乔染越想越气,越走越慢。
苏运辰回过头时,乔染已离他有八丈远,垂着头,弯着腰,像一个背着孙子在地面捡黄豆的老太太。苏运辰没什么耐心,扬声喊道:“喂,你快些走!”
乔染抬起头,眸间怨念颇深,杀机浮现,仿佛随时都能直接送苏运辰上西天。苏运辰瞬间怂了,语气也轻柔了许多:“饿不饿?咱们快些走,我请你吃饭。”
乔染白了他一眼,还是提不起兴致来:“苏运辰,并不是所有事都是能用一顿饭解决的。”
“那两顿?”
闻言乔染的眼睛一亮,转又暗淡下来。她说:“苏运辰,我肚子疼。”
苏运辰蒙了,他心中的乔染乃是金刚不坏之躯,雷劈不坏,火烧不动。在她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是一顿肉解决不了的。如今乔染说她肚子疼……她的肚子竟然也会疼?
苏运辰莫名地慌了手脚,连忙跑到乔染身边:“你怎么了?可是刚刚在迷途河中受了伤?对不起,是我太粗心了,竟然没有注意到。”
乔染捂着肚子,面色带有点点潮红。她想大声喊出自己不是受了伤,只是来了癸水的事实。可她一个姑娘家,这种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乔染的月事一贯不准,此番出来又那般草率,没做什么准备。所以此时此刻,她断定自己裙子后面应是早已红了一大片。肚子疼,可以忍。可是带着那一身乌血四处招摇,她实在是做不到。窘迫间,她抓住苏运辰的袖子,道:“喂,你的外衣借我用用。”
“做什么?”
“我冷。”
“哦。”苏运辰将外衣递给乔染,“这么热的天,怎么会冷,可是发烧了?我们快些去集市,为你找个郎中可好?”
乔染将那外衣围在腰上,这才想起苏运辰有洁癖……想着这白衣染血的画面,乔染脸色微白,变得很是难看。
见状,苏运辰愈加慌乱,想都没想便蹲在乔染身边,将她背到身上:“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去找大夫!”
苏运辰的背,没有话本子中描写的那般宽大厚实,却有份莫名的温暖,能让人心安。乔染似是贪恋那份温暖,下意识地将苏运辰抱紧了一分。endprint
她觉得苏运辰对她这般好,她也应该与他诚实相待。于是,她坦白道:“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发烧,更没有生病。我这是正常现象,女孩子嘛,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格外娇弱的时候。”
“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娇弱?你这绝对是……”关心的话尚未说完,苏运辰便已明白了乔染所要表达的意思。他当即闭了嘴,意外的是态度依旧和善,未曾恶劣起来,“你先睡一觉,我们一会儿先去买衣服,然后去吃饭。”
乔染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苏运辰,模样当真是迷人的。她微眯双眸,那份没来由的信任让苏运辰莫名地燥热起来。
他们赶了很远的路,才终于寻到一家成衣店。苏运辰换好衣服等了半晌,乔染才收拾妥当,缓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她穿着鹅黄长裙,披着雪纺轻纱,墨发垂腰,眸光潋滟。配上那略显娇弱的神情,纵使是苏运辰那般自诩见惯美人的,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乔染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坯子。他忍不住道:“以后就这般穿吧,比你那些粗布衣服好看多了。”
乔染没心思与他贫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般顺从的模样,看得苏运辰脸色潮红,心跳莫名加快。他默默地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巴掌,狠声咒骂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而后,他抬起高傲的下巴,对乔染命令道:“喂,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
乔染点了点头,温柔婉转,我见犹怜。苏运辰却落荒而逃。
终于到了饭庄,负责请客的苏运辰点了“红豆薏仁粥”“桂圆枸杞汤”等等大补之物,油腻之物,一概不要;辣椒与酒,一律不准上桌,连酒楼赠送的砂糖拌西瓜都退了回去。而后,他扬起脖子,傲娇道:“我请客,听我的,我就想吃这些清淡的。”
酒楼小厮在一旁笑道:“公子对夫人真好,这些饭菜,都是对女人身体极好的。”
“和她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小爷自己想吃!”苏运辰歇斯底里地吼完,红着脸瞟了一眼乔染,又强调道,“我点这些菜,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乔染端着红豆薏仁粥,忙得没时间抬眼。她说:“没关系,我不挑食的。”
言语之间,突然有一女子凑到桌旁,坐在二人之间。她挑起眉梢,眼底含笑:“许久未见,苏公子近来可好?”
苏公子想说,本来很好,可见了你之后就不好了……任谁在饭桌上见到欲取自己性命之人,心情怕是都不会好。
眼前这女子,乃是山泉茶庄的老板娘芸姑。前番他被困山泉茶庄险些丧命,便是拜她所赐。
他默默放下筷子,只怕这桌上的吃食早已被毒药泡得变了味。他原想着乔染也能意识到这里的危险性,却不料乔染已将那刚刚上桌的汤盆端到自己的面前,喝得正欢。苏运辰默默看着,满脸黑线。
一旁的芸姑似是猜中了苏运辰心中所想,浅浅笑道:“乔姑娘在这儿,我怎么可能在饭菜中下毒?公子应该能猜到,乔姑娘对我们有多重要。”
“换句话说,现在有危险的只有我一个?”苏运辰的嘴边挤出一个比较难看的笑容,“或许,我们还有谈一谈的余地?”
“苏公子当知我为何要杀你,也当知你对我们没有任何能利用的价值。”芸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唤来黑衣杀手无数。他们隐匿在酒楼的各个角落,虽没有人发现他们,可苏运辰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杀气。芸姑笑问,“苏公子可还有什么后事想要交代?”
苏运辰看向乔染:“你能不能杀我,似乎也得看阿染答不答应。”
话虽这么说,可他额头已有冷汗蔓延——苏运辰在心中仔细计算了一番乔染站在自己一方的几率,结果可能性几乎为零。
首先,芸姑乃是乔染的族人,虽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可乔染断断没有胳膊肘拐向他这外人的道理。其次,他与乔染的联盟关系实在是脆弱到不行,仅凭“几位厨子与一个虚无缥缈的武林盟主之位”,苏运辰对乔染是否会临阵倒戈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自信。最后,先前紫嫣出现时,他已与乔染撕破了脸皮。仔细想想,这紫嫣出现得甚是蹊跷,应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挑拨离间的,可他还是愚不可及地中计了。这般清算一番,他今天死在这里也纯属活该。
苏运辰默默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萧文,若非他领丢了自己的暗卫,自己也不会陷入这种绝境。当然,从前他也陷入过这种绝境,那时能逃出生天凭的全是乔染的保护……
如今让他继续撒泼卖萌实施色诱之计,他莫名地有些张不开口……莫不是芸姑给他用了什么迷药,让他的脸皮变薄了?
乔染静静地喝着汤,始终默不作声。最后,还是蕓姑率先笑着问道:“叶桓脾气好,娇惯着你。可这不代表我的脾气也好,也愿意一味娇惯着你。乔姑娘,今日你也该仔细拎清场子,想清楚自己的身份,想明白自己应该站在哪一方。你也该知道,我们费尽周章地来杀他,可都是为了你。”
乔染放下碗,说:“我吃饱了。”
“可要与我回去?”
“你说你脾气不好,不会一味娇惯着我?”乔染抬起眼帘,一双眸子阴沉沉的,“你脾气不好,难道我脾气就好吗?叶桓每天照顾我,养着我,惯着我,所以我听他的话。可你是谁?一面之缘罢了,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不会惯着我,难道我会惯着你吗?”
苏运辰默默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都说女孩子那几天心情不好,看来此言非虚。
乔染冷冷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芸姑,幽幽地笑道:“今天,苏运辰是我罩着的。你敢动他,就是动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能动我的本事!”
芸姑眉心微皱,勉强说道:“妾身不过说话难听了些,乔姑娘不要在意。苏运辰知道你的身世,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活。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叶桓的意思。乔姑娘可以不听我的劝告,难道也要拂叶桓的意吗?”
提出叶桓的名字,这着实是一个特别有用的撒手锏。苏运辰开始害怕,因为乔染在他心中着实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
可乔染十分有出息地无视了芸姑的威胁,道:“我说过,今日苏运辰是我罩着的。谁想动他,便是动我,无论任何人。”乔染挑起眉梢,突然笑了,“我怎么觉得你想杀苏运辰……并不只是因为他知晓了我的身份?”endprint
芸姑笑意森然:“乔姑娘,我劝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我便得寸进尺又能怎样?”脾气不好的乔姑娘一掌拍碎了桌子,拎着苏运辰跑了出去。她虽轻功不便,可轻功还是好的,她对苏运辰催促道,“你快些跑,这里人多,我不方便动手。”
苏运辰想问,你跑得这么快,才更不方便吧?
待重回先前那片密林,确定四下无人后,乔染寻了一棵大树,便趴在了树杈子上,任外间风流涌动,仿佛将自己活成了树袋熊。苏运辰问:“你为什么救我?”
“我讨厌有人威胁我。”乔染懒懒地回答,“尤其是她那种浓妆艳抹的老女人。”
“我感觉你不讨厌叶桓威胁你。”
乔染睁开眸,经过深思熟虑,才仔细回答道:“因为叶桓长得好看?”
“你喜欢叶桓?”
乔染摇了摇头:“我配不上他的,他那种人,能配得上他的怕是只有他自己。”
“配不上的意思……就还是喜欢他。”苏运辰别过头去,冷嘲热讽,“你的确配不上叶桓,叶桓有你这样的暗恋者,也着实挺可怜的。”
乔染不知道“配不上”这三个字是如何上升到喜欢与“暗恋”的,苏运辰自己也没意识到乔染受他威胁时也不曾有过怒意。他们两个人的思想在此时此刻化作两条笔直的平行线,互追互赶,就是没有交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似松鼠磕瓜子时的珰珰声响。乔染坐直身子,眉心紧皱。
片刻后,她翻身下树,拉过苏运辰的手,与他一同藏到树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昨日在苦苦追寻迷途河,结果却当真只寻到了迷途河——魔教早已搬家,逃之夭夭。今日他们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魔教却主动找上门来。乔染身体不舒服,脾气也暴躁,自是不愿与他们真刀真枪地较量一番。被逼无奈,她决定动用绝招,召唤武器,送魔教众人一个团灭的下场。
于是,她闭上双眸,暗暗运气。结果中气不足,一口鲜血喷出,染得她胸前衣襟红似夕阳。一旁看到这一幕的苏运辰再一次慌了手脚:“女孩儿每月的那几天……还会吐血吗?”
乔染白了他一眼。
若非刚刚运气,她竟一直未曾发现自己能力被封!此时此刻的她莫说是召唤武器了,便连内力都少得可怜。她仔细想想自己刚刚见過的人、做过的事……莫不是芸姑?
乔染知晓现在的自己已绝非这些魔教教众的对手,连忙扯着苏运辰便欲逃跑。不料他们早已被人团团包围,哪里还有一条是能逃跑的活路?
她保护苏运辰保护惯了,便忽略了自身的不适,条件反射地挡在了他身前。结果苏运辰揉了揉她的脑袋,反手将她护到自己的身后。然后,他看向那终于退了一脸瘀青的魔教左神使,懒懒地笑问:“左神使此番这般大的阵仗,看来已是对在下志在必得。”
“让我志在必得的不只是你,还有她。”左神使笑了笑,“乔帮主,能力被封的滋味可还好受?”
苏运辰微微一怔,条件反射地望向乔染。结果便见乔帮主咧嘴苦笑,表示默认。
左神使继续笑道:“看您这般虚弱的模样,在下着实心疼。可主上之命不可违,还请乔帮主与在下走一趟。”
“我与你走一趟,那苏运辰呢?”
“我们不需要一个活着的武林盟主,自是就地斩杀,免留后患。”左神使彬彬有礼地对苏运辰深鞠一躬,“苏盟主,您一路走好。”
苏运辰原想着魔教的目标是自己,那他便可以把自己当作筹码,让魔教将乔染放走。谁料乔染也是魔教的目标,而且是比他高一级别的目标——魔教欲将之留作活口。
连日来的奔波让苏运辰一向引以为傲的脑子日日犯浑,他决定冷静下来,仔细梳理一番人物关系。
芸姑初次见到他时,似乎还想与他详谈一番;今日相见,便已铁了心要他性命。魔教初见乔染时,是要以她为饵将他引出;此番相见,主要目标竟已成了乔染。听左神使刚刚所说的话,苏运辰断定魔教已知乔染的真实身份。联想先前山泉茶庄内发生的事,魔教左神使与凤垣芸姑是相识的……看来他们如今已达成合作,刚刚芸姑想杀他,主要是因为魔教想要杀他。魔教要抓乔染,多半也是因为芸姑的关系。
说得通俗易懂些,今日他苏运辰若是被抓,多半就死了,乔染若是被抓,十有八九会被好吃好喝地养起来。两相比较后,苏运辰淡淡地笑道:“今日我若死了,武林盟与苏家堡都会知晓是你魔教所为,自不会放过你们。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你们若敢伤阿染一根毫毛,我便是倾尽苏家堡之力,也要让这世上再也寻不到魔教的存在。”
两相比较,最好的办法便是似从前一般让乔染留在这儿拖住敌人?争取时间让他逃跑。可只要想想乔染今日趴在他背上的娇弱模样,苏运辰便再也用不出那般不要脸的招式。刚刚说的那些话,几乎已经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英雄气概跟他所有的正义感。
结果,乔染却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我也会帮你拖住他们的。你快些逃,我不太舒服,也不知道自己能拖住他们多久。”
苏运辰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想想自己从前对乔染的所作所为,他觉得自己活该。
此情此景,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苏运辰只能换了法子,准备拖延时间:“敢问左神使可否在杀我之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说你封印了她的能力,难道你已经知道了阿染的身份?你又是用什么法子,封印了她的能力?”
“我不知道。”左神使回答得很诚实,“刚刚那句话是我家教主让我代说的,我哪里知道封印了什么能力,她什么身份,用了什么法子?”
“你家教主是谁?”
“救苦救难菩萨心肠塞外一枝花光辉且伟大的太阳神教教主,伟大的圣尊大人。”
乔染怒骂:“说名字!”
左神使回答得已然很诚实:“我不知道。”
乔染眸光泛冷,语调森凉:“这么废物,要你何用?”
左神使仔细想想,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废物。可他又不愿承认,当即反击道:“你又不是我们教主,你凭什么说我是废物!”而后,他招呼着手底下的教众们,齐齐冲向乔染。endprint
而他带来的还是先前那批被乔染打怕了的手下,此时正畏首畏尾,怂恿身边之人先往上冲。结果大家都怕吃亏,齐齐很机智地倒退了一步。还有一个说话比较直白的,张口便对左神使道:“老大,你先上,你身先士卒,给兄弟们打打气。”
左神使也后退一步:“我是老大,我殿后,你们先上。”
“老大,我们害怕。”
“怕什么,你们不会先打那个弱的吗?”
“老大……”一个小喽珰很是腼腆地发表了自己的建议,“既然都这么害怕,咱们还是回去吧。”
左神使摇了摇头,向前迈了一步:“怕什么,教主说他已动用神力封住了她的本事,她打不过我们的!”
而后,魔教众人终于准备动手了。
苏运辰拔剑在手,觉得自己武功虽比不过乔染,但也不至于真的那么弱。如今以一敌众,应该还能勉强挣扎一番。微风拂过,卷得衣袂翻飞,墨发浮动。撇开他那一头冷汗不谈,远远望去,当真很有英雄气概。
双方对阵,林子很靜。突然,有一匹黑马穿过这片寂静,急急向苏运辰奔来。
待马儿跑得近了,苏运辰才在其上看到一抹黑色的人影。那是萧文,先前去搬救兵而后就不知所终的萧文。
他四处寻觅,期待可以看到自己的暗卫无面者们。结果,只有萧文一人,苏运辰表示自己既失望又绝望。
正当苏运辰计划着要将乔染扔上马,让萧文保护她先跑之时,乔染已然出手。她拎着领子将苏运辰像鸡崽子一般拎了起来,转而直接扔进萧文的怀里。
想他八尺壮汉,竟窝囊如斯,却也实在没有辩驳的机会。因为萧文早已不顾他的挣扎,带着他一路窜出了密林!
乔染拾起那柄苏运辰遗落的剑,挽起剑花,浅笑悠然:“我说过,苏运辰今天是我罩着的。谁敢碰他,我便和谁没完。”
而后,她运起内力,纵身而上,口中早是咯血连连……手上却是杀机连连。
她的气,渐渐跟不上她的速度。她的身体,已是伤痕累累。刀伤、剑伤、暗器的伤,却没有一点能阻止她的意思。她的杀意,愈加浓烈了些。长剑划过,没有伤者,留下的都是尸体。
突有一人自背后逼近,一记手刀砍晕了乔染。那人冷笑着道:“说什么魔教,竟是这样一群酒囊饭袋。”她缓缓蹲下,捏起乔染的下巴,“你全心相护的小白脸已舍你而去,而你也落入我这个被你瞧不起之人的手里。我的殿下,你何时才能乖乖听话?”
那人,是芸姑。
下期预告:
乔染被桑浩绑架,桑浩用她的名字封印住了乔染的能力,乔染隐约记起一些三年前的片段。同时,桑浩和叶桓下套,离间乔染和苏运辰的感情,苏运辰中计,乔染生气离开了苏运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