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十九

在我离开学校的那一天，他抱着我哭，说他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一个轻松的未来，他不希望我过苦日子，他的忽略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在一起。我相信他的眼泪，就像我相信他的爱一样。可是我害怕一个人的孤单。

我决定参加杨雪和宋子的婚礼，是因为新郎的兄弟团里有秦钦南的名字。说不来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他，看看他在我们犹如生离死别的分手戏码之后有没有过的更好。榛子开车载我去，路上她问我，你是希望他过的好呢还是过的不好。我笑笑，“当然是好啊，这样我心里的歉疚才会少一点。”但藏在暗处的另一个我却翻着白眼说，哼当然是不好。就算是当年痴心的是他，决绝的是我，我还是希望他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过的郁郁寡欢，一定要究根结底问原因的话，大概就是女生那点薄得可怜的虚荣心吧。

其实我很愿意和榛子谈谈我们的旧同学秦钦南，顺便谈谈我们那点还不够轰轰烈烈的感情事。我和榛子认识有近十年的时间了，她的各种男友此起彼伏的出现，而她乐此不倦的将她的每一任新男友引荐给我，作为名义上的好朋友，我在她眼里逐渐活成了一个没人追求孤苦伶仃的女同学。

有没有人追求要从最基本的花销开始，这是榛子的口头禅。比如说我的。肾6是我用一个月的工资换来的，而榛子的肾6则是用我的手机登陆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外加一张美颜相机下的自拍照换来的。而那条朋友圈简单的让我想要咬舌自尽，她说，“手机丢了，最近要过没有手机的苦逼日子，只能失踪一段时间了，唉….”那一声哀叹回肠荡气，荡来了现男友用过的5s和追求者的肾6。榛子毫不犹豫的将现男友变成了前任，之后给了追求者一个拥抱。

认识了十年，榛子类似的小把戏用过太多，我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为她那些前赴后继的追求者们感到悲哀，毕竟这金钱堆积起来的感情看似牢固，实则却不堪一击。就比如今年年初，榛子就从男友的微博里兜兜转转的找到了一丝脚踏两只船的微弱信息，后经证实果真如此。榛子气冲冲的质问男友，男友边将钻石戒指往榛子的手上套边说，“她父母和我父母是朋友，但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分手。”那枚价值不菲却也没有求婚意图的戒指让榛子妥协了，而直到榛子将男友更新为前任，他还没有和他那没有感情基础的另一女友撇清关系。

榛子才不会在这样的关系里痛哭流涕，她身边也从来不缺多金的男主，尽管那些围在她身边的男子个个和贴了金箔纸的苍蝇一样，看着就让人讨厌。围在榛子的身边的男的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喜欢夜生活，油腔滑调，恨不得将自己全天都泡在酒精里，最重要一點是家境很好。榛子看中的就是家境很好，可以让她过一劳永逸的好日子。而像秦钦南这样的男同学，榛子连看一眼都觉得在浪费时间。

秦钦南是什么样的男同学呢？榛子说寒酸小气，不会打扮自己，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地摊味。我当然瞪着眼睛反驳，他积极向上有满腔的热血。榛子嗤之以鼻，“穷的也只剩下那股热血了”。转头又讽刺道，“说的好像谁没有血一样。”

犹如很多年前我分手，许多同学朋友都劝说道，像秦钦南这样对你好的人这辈子估计都找不到了，唯有榛子道赶紧分手，不然以后你们结了婚也苦逼哈哈的吵架，还不如分了算了。

我拿一万块钱和一百万块的故事来反驳榛子，如果男方有一万块他肯把一万块全花在你身上说明他在用他的全部来爱你，可当那个男生有一百万只肯在你身上花一万，说明他只肯拿自己的百分之一来爱你。

榛子的理论是，当一个男的不肯为女朋友花钱时，无容置疑果断换掉，如果他有一百万只肯花一万时，就施展魅力让他多花点，如果还不肯多花点那就换掉。

我气的直翻白眼，“我说的是爱，好么？”

榛子无辜道，“我说的也是爱啊，如果男的不爱你怎么可能为你花钱。我们只是在思想和选择上有误差，你选择男的没有条件，我选择男的前提是钱包要厚点。”

我大呼，“谁说我没有条件。我没有条件的话哪至于现在还单身。”

榛子轻蔑的说，“如果有条件还能选到秦钦南这样的男生，你是瞎了眼吧。”

我不乐意道，“秦钦南的好你这样的人不懂。”其实在早几年，还未经历过世事的我也不懂，才至于年少轻狂的与他一刀两断。

秦钦南没有钱，这是整个学校都知道的事情。他申请助学贷款的文件就贴在学校公布栏里公告着，美名其曰为接受全校师生的监督。秦钦南丝毫不以为然，对于自己的贫困他从来都不扭扭捏捏。但秦钦南是个上进的好学生，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做兼职，意图洗脱贫困留在他身体里的胆怯，而剩下的那点微乎其微的时间便是属于我们的恋爱时间。

真的少的可怜。

早上起床，他捧着热乎乎的包子油条豆浆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去上课，从宿舍到教学楼那短短的十分钟里，身边的同学一批一批的过去，我们连腻歪的心思都不好意思有。中午放学他要去附近的一个私立教育机构派发宣传单，一个钟10块钱，他中途吃饭的半个小时都觉得浪费时间。晚上五点钟还要去做私教，教一群五六年级乳臭味干却自命不凡的小孩数学和英语，晚上9点钟下班才有空吃饭慰劳饿的不行的肚子。

我们的恋爱是被一条一条的短信连接起来的，他不间断的问我“你现在在干嘛？”我回他，在吃饭，和榛子一起逛街，在宿舍睡觉等等。他的回复通常是一个小时之后，还是那个问句“你现在在干嘛？”可热恋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种浪漫。

我和秦钦南正式恋爱一周之后我将他介绍给榛子，他说要请榛子吃饭，榛子选了必胜客。对于榛子来说必胜客是一个消费很合理的地方，但对于秦钦南来说却不是，他翻着菜单忍不住的说了句，“哇，好贵啊。”榛子当即瞪大了眼睛，她望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在说，“你的眼光去哪了？”

就像榛子不喜欢秦钦南的贫穷一样，秦钦南也不喜欢榛子的物质至上。但秦钦南和榛子不一样，榛子不断的在我耳边说甩了他吧，这种男的要来有什么用。秦钦南却只是简短的说一句，你朋友挺物质的。再也没有其他的抱怨，即使他知道榛子一点也不欣赏他。我对他这样的态度却欣赏极了，一个男士有没有度量和绅士风度就是从这样的小细节里展露出来的。endprint

榛子也问过我，你从哪里认识这样的男的？山村么？语气里全是嘲笑。

我脸上有些怒气，“你管呢。”榛子见我生气了，至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收敛了对秦钦南的恶意评价。可是我还是没有告诉她，我和秦钦南的相识经过，到现在都没有。

和秦钦南其实是在学校的社团认识的，有一次社团举行活动，大家圍在一起玩“吸管皮筋传传送”的游戏，我们每个人嘴里都咬着一个吸管，皮筋从吸管之间被传送到终点，秦钦南是我的下家，他扶着我的肩膀小心翼翼地从我的吸管里挑着皮筋，大概是之前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异性，我的心一阵骚乱，可就在分神的几秒钟里，秦钦南因太过紧张而掉了吸管，并因半蹲的太久而没有站稳，将我压到在地上。大家哄笑成一片，我近距离的看着他囿红的脸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和榛子说，榛子连觉得我参加社团都是一个傻的开花的事情，如果让她知道了我们曾经发生这样的事情更会毫不留情的嘲笑我，我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到了杨雪摆酒的酒店，榛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和秦钦南到底是怎样认识的？”

我答，“忘了。”

到了电梯了她又问，“你不会想要和他重修旧好吧？”

我看着榛子没有说话，榛子也看着我，然后悠悠的说，“其实如果他现在前途无限，也是可以的，毕竟你也是大龄女青年了。”

我又想起我和秦钦南分手的时候榛子的话，她义正言辞的劝我，“但凡这样的男人家里有点存款也好啊，不但没有还牵着一群负担，你跟他干吗？不要和我说他有前途，前途就是画饼充饥自欺欺人。”

我和秦钦南有矛盾当然不是因为他破败不堪的家庭，而是他那匆匆忙忙挤出来的时间不够宽，阻挡不了我内心浩浩荡荡的孤独感。在榛子和男朋友约会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落寞的翻着手机，然后等着一个小时一条的几乎触摸不到温度的短信，我心里的怨气就这样的积攒了下来。

其实秦钦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拼命的赚钱，可他需要攒钱供他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妹妹读书。秦钦南的父亲因癌症早逝，家里欠的一屁股债全扛在妈妈薄弱的肩膀上。妈妈希望妹妹辍学帮忙，来日方长再嫁到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人生也就算是圆满了。秦钦南却希望妹妹考上大学，过自力更生的日子，于是咬着牙倔强的供着妹妹读书。

换成现在的我，我很欣赏这样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可那时的我却不一样，我更喜欢他有闲暇的时间陪我逛街吃饭，哪怕是吃便宜的食堂也可以。可是他却争分夺秒的在赚钱，就连我们有了矛盾他都不愿意耗费一点的时间来哄我，仿佛我的赌气只是在一时，时间一久自然就烟消云散。

榛子曾经打赌他并不爱我，她打电话给秦钦南说我病了。那时他正在教那群五六年级的小孩数学，他心急如焚的扔下他们赶来看我。那段时间我们正在冷战，他一条接一条的信息我都没有回复，可他还是急匆匆的来到我身边，抚着我额头无限温柔的问，“哪里难受？”

“痛经。”榛子站在他身后幸灾乐祸的说。

秦钦南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他后来买了一个暖宝宝给我，是他回到宿舍百度过之后淘宝买的。而我到现在还留着。

杨雪夫妇的兄弟姐妹团就在酒店的门口迎宾。根据指引我和榛子做电梯到达五楼，一出电梯的门就看到了许多大学熟脸孔，但是我没有看到秦钦南，我强颜欢笑的和新娘新郎打过招呼，放下礼金，在一个姐妹的带领之下往里走，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秦钦南。”我慌乱的回头去看，记忆中的男生以更英俊的方式出现我的眼睛里，他刚从外面进来似乎并没有看到我，而那个叫他的女生在吩咐他做一些事情。

榛子是了解我的，也扬声喊了一句，“秦钦南。”

秦钦南望过来，然后将眼睛停在我的脸上，自分手后我们有两年没有见面了。

我们分手的原因很简单，是在毕业前夕，我们原先约好了一起去爬山，他妹妹在学校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肯让他去，他丢下我执意去了。我以此为借口说要分手。他以为我只是闹脾气，哄一下就好了。但那一次我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我已经受够了和电话短信谈恋爱的戏码，我需要他真真实实的陪在我身边，因我的喜怒和哀乐而变换情绪。

我的初衷是希望时刻陪在我身边的人是秦钦南，我知道他爱我，可是如果他做不到，我只能找另一个爱我的人。在我离开学校的那一天，他抱着我哭，说他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一个轻松的未来，他不希望我过苦日子，他的忽略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在一起。我相信他的眼泪，就像我相信他的爱一样。可是我害怕一个人的孤单。

之后新娘在台上扔手捧花，榛子上去了。这两年她一直想要把自己嫁掉，出乎意料的是秦钦南也站到了台上，他是唯一一个上台抢手捧花的男士，可他从来都不惧别人的眼光。秦钦南对榛子和其他几个女生耳语了几句，杨雪扔手捧花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退后了两步，秦钦南理所当然的拿到了手捧花。

我很失落。

秦钦南在发表感言的时候说，“我很爱我的女朋友，希望她能给我一个机会。”他也说了一些祝福的话，但是我没有听清楚。因为我的眼泪掉下来了，耳朵嗡嗡在响，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已经失去秦钦南了，这次是真的。

但他分手的那一天，哭着结结巴巴的说，“你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绝对会轻轻松松的娶你回家，就算这三年里你有男朋友，我也回来找你。”

我真的等他了，可是他却食言了。我有些愤怒。但我不能把这种愤怒告诉榛子，榛子只会笑我像个傻瓜。但是榛子下来的时候把新娘的手捧花也一起带过来了，她往我怀里塞，我往外推，“我不要，又不是我的。”榛子说，“这是秦钦南给你的，还有这个。”她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我的眼睛穿过很多人群去找秦钦南，他一直坐在席位上等着我的眼光，我看向他，他张着嘴用口型说，“我爱你。”我还听到榛子小小声的念叨，“这个戒指至少值3万块吧。”

我笑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3万块的戒指呢。但我心里也有不满，为什么他在台上不说女朋友是我。榛子撇着嘴吃味的说，“你知足吧，难道你还想杨雪往后60年一过结婚纪念日就想到你这张沾满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腐朽味的脸啊。”我懒得和榛子打嘴仗，眼睛一直和秦钦南眉目传情。榛子继续打诨道，“适可而止吧，哈喇子都流出来。”

我又想起秦钦南的告白了，在跌倒事件发生了一周左右，他在晚自习找到我，紧张并结巴的对我说，“我们能谈恋爱么？我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告白的细节我也没有告诉榛子，关于我和秦钦南的相处之道，有太多让她吐糟的点了。

婚礼之后我和秦钦南相拥，榛子似乎对今天这场复合很满意，并没有嘲讽我们，只说，“你们千万不要在我的婚礼上正式求婚。”

秦钦南难得幽默了一次，“我们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榛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秦钦南，我加了一句，“把你脸上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表情遮一遮，让人看见了更要躲着走了。”我和秦钦南相视一笑，被榛子嘲讽了这么多年，终于给我扳回了一局。但榛子似乎并不在意，我们一起下楼，一部锃亮的凯迪拉克停在路边，榛子扬眉问我，“要送你回去么？”

我们面面相觑，榛子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我和秦钦南搂紧对方的腰往前走，谁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