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伦坡恋人
2017-10-09坏蓝眼睛
坏蓝眼睛
可惜他对面是一个来自怀疑国的理智小姐,所以每一次的注视都被绕过,每一句情话听完就算,这种奇异的冲突感反而让这种感觉逐渐发酵,就像一团被藏在泥土里的种子,压迫感反而令它有了生存的欲望。
我是在Majestic City门口遇到马科的。
当时我和甜筒刚刚从“突突”上下来,用生硬的英文加手势,汗流浃背地讨价还价,最后给了司机500卢比,相当于22块钱,换算成人民币一点都不多,可还是感觉肉疼,500块在脑子里形成的巨大错位幻想侵袭了事实上的微不足道,我想可能因为我还没从冰天雪地里把角色转换过来。
二月的北京寒风呼啸,瑟瑟发抖,听说热水器的水箱被冻裂,而二月的科伦坡艳阳高照,暖风袭人,就像一个擎天巨人张开大口,呼呼地喘着气,只用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我已经完成了這样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体验,我想我已经接近崩溃。崩溃的代价是,用冰冷的身体换上火热的短裙,像一条冻鱼被放到火盆上炙烤,滋滋流下的,是化掉的冷汗,在科伦坡的Majestic City前。
我和甜筒几乎是不必约定就打算疯狂购物。
这十几天我们被扔在北部的斯里兰卡国,除了每天经历原始丛林般的美景和暴晒,几乎跟城市隔绝,住的是随处可见的民居,吃的是花花绿绿的各种咖喱,甚至开始觉得赤脚行走是一种享受,在北部靠近亭可马里的某个村子,甜筒甚至发现了人间绝境,一丛丛灌木林立,一座座木房相邻,安然悠闲,与世无争,如果在这样的地方住上三个月,应该可以写出翩若惊鸿的好文章……再继续下去,恐怕我俩就会彻底变成原始人类。
不需要花钱,不需要进步,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努力……我们成功地退化成自然人,每天只需要享受生活和……贫穷就可以的生活。这不是开玩笑,一碗咖喱饭3-5元,丰富一点的也不超过十五元,一百元又变回了多年前的一百元,而不是如今忽然就会不见了的零钱。咖喱饭的饭量十足,可选的配菜伴侣极多,一天吃一顿不会再饿,难怪斯里兰卡的女人都是丰乳肥臀,肥沃丰硕,安逸的生活和肥肉总是亲密战友,我想不出半年,我也将变成米其林妇女,黝黑,粗壮,跟爱情和时髦同时say goodbye。
离回程还有三天的时间,我和甜筒终于鼓足了勇气,离开了让我们倦懒的北部,回到了科伦坡,Google到了市中心的酒店,坐上突突来到Ma iestic City。
我是在Majestic City的门口遇到马科的,当时我跟甜筒正准备脱离原始人类生活,进入商场买点东西,已经有整整半个月,我们忘记了人类还有购买的功能,且这个功能其实曾经是我们的主要娱乐生活,我们俩像是被刚刚解救出来的大猩猩,四处张望,好奇欣喜,跃跃欲试,因为囚禁好久,所以用力过猛,要拼却一切去购物,眼里不再有其他的重要事情。
马科跟我打招呼,问我们来自哪里,以为他是一个推销员,也没太在意,礼貌微笑就迅速离开,没想到马科竟然开始跟踪我们。当我发现他在跟踪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无辜地耸耸肩说,因为你很漂亮。我竟无言以对。
在异国他乡,遭遇马路求爱者,该高兴还是苦笑,穿过商场的镜子,我故意照了照自己,连日的暴晒已经让我如同炭烧,这样的我也可以得到“你很漂亮”的赞誉?心有戚戚,却也得意,所有功能同步退化,包括“爱”和“购买”,逐渐恢复的同时,警惕心也消失不见。甚至觉得马科很友善,很坦率,微笑之国,到处可见单纯的笑脸,如同如今马科的表情。
甜筒在二楼的甜品店点了饮料和糕点,马科坐在我的旁边,用流利的英文跟我交谈,大概知道关于他的二三事,马科就住在这条科伦坡最繁华的街上,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在国外,哥哥在佛罗伦萨,是个建筑设计师,姐姐在西班牙,正在读博士,他本人也是个艺术家,具体从事什么职业也没说,他不用手机,没有电话号码,在一张菜单纸上写下一个地址,说想邀请我们参加晚上的派对。
是什么派对呢?马科说,是一个很棒的派对。
毫无理由拒绝,刚刚逃出原始森林的猛兽,接到派对的邀请,喜形于色,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于是马科跟我们约好了时间,约好了碰头的地点,彼此又确认了参与的意愿,就这样,很愉快地告别了。
斯里兰卡真是一个热情的国度,像我和甜筒这样的异国女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善待,在这个中国人并不多的国度,走在大街上,几乎人人都跟我们打招呼,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满满的爱意包围着我们,像我们这些来自于警戒国度的人,神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被拿到阳光下炙烤的冻鱼终于化解成柔软的水母,舒展筋骨的同时,也释放出了信任和对等的善意。
我和甜筒疯狂购物一小时后,回到酒店,梳洗打扮,像是洗掉浑身的泥土一样,接下来,我们是最耀眼的派对小姐,我们拥有异国他乡的身份,有对大家来说神秘莫测的面孔,我们将认识很多新的朋友,甚至可能会遇到喜欢的人,想想即将发生的一切令人激动不已。
可是,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到了约定的时间,马科没有来。我和甜筒不免有点失落,虽然之前在心里会掠过一丝危险的警告,可是对于两个刚从原始丛林解放出来的“都市小姐”,有什么比一场激动人心的派对更让人心动的呢?但是,对于一个马路求爱者的话,也许并不应该太当真。
在约定的时间过去半小时左右,确定马科不会出现的同时,我们决定去吃点东西,一场从天而降的邀请,悄无声息消失也算正常,但是我们的肚子饿了。
两个浓妆艳抹却被放鸽子的派对女郎,走出酒店,在科伦坡最繁华的街道上边逛边找餐厅,所到之处,收割所有的目光,女人在欣赏我们的裙子,高跟鞋和口红,男人们欣赏着我们在夜色里被渲染地夸张的“异国情调”,不管怎么说,精心装扮自己总不会浪费。
我是多么喜欢斯里兰卡的服饰,女人们曼妙的身姿都被装进包裹得恰到好处的沙丽中,深色皮肤弥漫着神秘色彩,艳丽的裙子和配饰画龙点睛,满街都是美人,又如此人畜无害地挂着微笑,之前我们努力维持的“高冷”变成笑话。endprint
我们被传染了,一路上说说笑笑,见到谁都忍不住微笑一笑,在北部被挤压的原始的热情现在全部释放在科伦坡。
在一个服装店,穿着高跟鞋的甜筒终于走不动了,坐在一边喝饮料看风景,我则在孜孜不倦地试衣服,有个英俊的男店员悄悄问我,你的朋友为什么不喜欢衣服?我开玩笑:她太穷了。店员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我继续开玩笑:100卢比可以把她领走,ok?店员几乎马上就要掏钱给我,我拉着甜筒扬长大笑离去,店员追着出来,一脸失落。
在一个夜幕下的简陋餐馆,我们停下来去吃晚餐,但是菜谱我们都看不懂,不知道吃什么,一个斯里兰卡男人跟我们拼桌,他在吃咖喱饭,这几天咖喱对我们来说就像洪水猛兽,再也不想看到它了,甜筒说,她想吃一碗牛肉面,我想吃点炒菜……就在我们对着菜谱研究的时候,马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我们面前,我一抬头,正好看到他那张毫无所谓的笑脸。
这样意外遇到马科非常不可思议,马科问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他找了我们好久。
先发制人?我还没有质问他为什么爽约,他讲了一大堆,大概的意思是他在约定好的时间到达,可是我们不在,他就去酒店的前台问,前台告诉他,我们在半小时前就已经离开,去向不明。
难道是记错了约定时间?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马科说,他就住在这条街上,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店铺他都很熟悉,所以,他就沿着酒店出来的方向一直找我们,果然找到了我们。
竟然有点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们的对话被旁边拼桌的男人听到,他在他手机上打了一段文字给我看,他说,他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危险,建议我们不要跟他对话,如果有什么麻烦,让我们联系他。
我看着因为寻找我们满头大汗的马科,又看着神色紧张好心的拼桌大叔,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好喜欢斯里兰卡人。
走出餐厅,一辆车停在我们面前,是马科的朋友利奥。他开车带我们去派对。利奥比马科显得成熟一些,有成功人士的大肚子,虽然也有微笑国的笑容,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戒备,他曾经在中国工作过几年,做蓝宝石的生意,能听得懂一些简单的中国话,跟我们愉快地聊起四川的美食和云南的美景,说起我们刚才吃的并不满意的晚餐,利奥当下就带我们去了一家“中国餐厅”,在熟悉的汉子餐单里,我们欣喜若狂地看到了水煮鱼,锅包肉,牛肉面……
这家中国餐厅在科伦坡比较高级,几个菜一顿宵夜下来,七八百元消失,但是吃到了久违的美味,我们还是很开心,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熟悉下来,马科表现出对我特别的热情,一直在跟我攀谈,虽然大家都没有使用母语,但是表情,动作,简单的对话,彼此还是能了解,马科说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人,我觉得这句话比“好看”“漂亮”“迷人”更受用,后者更多是赞誉,前者才是肯定。
吃饱喝足,谈笑风生,一路开车,来到了一个酒吧。
这座酒吧极具南亚风情,大树叶遮蔽,木房,幽暗的灯光,微笑的斯里兰卡情侣,一切显得静谧美好。“party在哪里?”我忍不住问。
马科说,派对的时间过了,现在只能喝啤酒谈人生了。
有点可惜,不过确实,已近凌晨,斯里兰卡国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深夜的精灵们,这里分布得也比较少。
因为蚊子太多,影响了夜风吹拂的室外卡座,我们还是转移到室内,喝着酒吧酿制的啤酒,真的开始聊人生。马科说,在科伦坡,像他这样年近30岁还单身的人很少,大部分人未成年已经开始张罗婚事,而且他也不工作,不是不工作,是阶段性的工作,这段时间正好他不工作。问他为什么会这样,马科想了想说:我喜欢这样的人生。
中国最流行的话题之一就是星座,马科是水瓶座,这样的人生观倒也不奇怪。
利奥似乎就不能理解马科,他是个十足的生意人,总是在谈论他的蓝宝石生意,进出口,贸易,那些我们听不懂的渠道,宝石的分类,严谨又乏味,完全配不上这迷人的夜色和超棒的啤酒,甜筒礼貌性地在倾听,几次神情略失落。
马科对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吓了我一跳,然后狂笑不止。说好的自由自在呢?
马科说你不相信缘分吗?
我说我信,可是缘分不是马路上遇到一个女人就求婚,这是开玩笑,而且,你不怕我是个杀手,不怕我是个贩毒组织的卧底?不怕我是个骗子?
马科哈哈大笑,他深情款款看了我半天,说:“我喜欢你的幽默感。”
在酒精和神情眼神的注视下,我差点把这句话当真。
当然,后来我们又开始谈起艺术,谈起旅行,马科谈吐不俗,气质慵懒,还能随时随地发现别人的幽默感,是个聊天的好伙伴。
结账的时候,马科很诚实地说,我最近没有收入,沒办法买单。
我跟甜筒对视,气氛有点尴尬,我们犹豫着刚要拿出钱包来结账,利奥把账单拿过去,买了单。
这天的凌晨一点钟,当利奥开车送我们回酒店的时候,科伦坡的街头几乎没有人,二月的暖风吹得我们心旷神怡,想想二月的北京,正在忍受冰天寒地的侵袭,一下子觉得跟岁月借了点小幸运,充满感恩。
到了酒店楼下,我们正要道别,利奥忽然问:我们可以去你们的酒店吗?
说真的,虽然这一夜我们喝着啤酒畅谈人生,彼此觉得很熟悉,可是毕竟是异国他乡,毕竟是凌晨夜里,毕竟是孤男寡女,我们被斯里兰卡洗刷的世俗这一刻又还原回到我们的体内,天然的警惕心让我们说sorry,太晚了。
利奥不太明白,他说我们只是上去坐坐,你们很介意吗?
我看了看甜筒,内心的挣扎和对于一份友善的礼貌回应让我觉得很难决定,甜筒心不在焉,对这件事的态度不置可否。利奥再一次申明他是友好的,善意的,也只是希望跟我们多交谈几句,我建议我们就在楼下或者酒店的大堂继续聊,利奥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他问我为什么会拒绝让他们去房间里坐坐?
我想了想酒店其实也很安全,前台和保安都在,他们能怎么样呢?于是,我们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带他们到了我们的房间。endprint
我们住的酒店在科伦坡最繁华街道上,酒店设施很好,房间也很大,而且带一个小型的阳台,推开房间门,站在阳台上,可以拥抱星空和夜色。
利奥和马科到了我们的房间,立刻就发现了这个阳台,他们带了罐装的啤酒,站在阳台上边聊天边喝酒,刚才一直绷着紧张神经的我们一下子放松下来,又同时为自己内心里隐藏的阴暗感觉内疚,在斯里兰卡,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怀有善意,而我们一直处于怀疑,警惕,紧张,防范状态,跟他们笑着喝啤酒聊人生的心态相比,我们更像是兜着野猫的女巫,我想我们的眼神都是不干净的。
甜筒在敷面膜,我跟利奥,马科站在阳台上喝啤酒,这时候马科忽然问我:你考虑好了吗?
我吓一跳:考虑什么?
马科说:接受我的爱,留在科伦坡。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对不起,我喜欢钱,而你连一杯啤酒账单都付不起。
马科一脸认真地说:那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没有工作,如果需要钱,我会立刻工作,钱总是会有的,缘分却不是。
我愣了一下,他说的真好,钱总是会有的,只要去工作,但是缘分,缘分确实不是想有就有的。
利奥给我们看他女朋友的照片,是个超级漂亮的斯里兰卡女孩,高挑秀丽,穿着让我着迷的斯里兰卡传统的裙子,大眼睛像一汪神泉,流露着清澈的磷光,阿拉伯神话里的女神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利奥看着女朋友照片,久久,久久地凝视,嘴上带着满足的微笑,这样憨厚,踏实,善良的人,就在一刻钟之前,我还怀疑他是否有可能入室作案。
我们终于聊起了这次旅行,从北部风光聊到美食,利奥说你们居然没去康提(KANDY)?你们竟然不去康提?
说真的,我们来到斯里兰卡之前,对这个国家,对它的城市一无所知,利奥提醒我,中国人最喜欢的大象孤儿院,你们都不知道吗?
想起去年一个朋友送我一个记事本,是由大象的粪便做成,因为有洁癖,这个本子我一直不太敢用,想到那些孤独的大象被收留,心里还是有爱,可是当我来到斯里兰卡,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著名的景点。
利奥非常肯定地说:必须要去康提!必须。
马科还沉浸在情话中,他用他深情的眼神和缓慢的腔调说,我可以陪你,去康提。
我解释说,我们后天就要离开,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如何一天来回到一个车程三个小时的地方,利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我有车,我可以开车到你们去。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要付钱吗?
利奥说:当然不用,我开车,带你们去看看美丽的康提。
wow,天啊,这简直,已经是无法用言语和文字来表达的美好,我只想大呼一声:wow。
约好了康提之行,利奥和马科清晨6点钟在酒店楼下等我们。
其实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马科说他一夜无眠,问他为什么,说因为遇到了生命中的天使。
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个科伦坡男人的说话方式,永远在说情话,永远深情款款,永远深情注视。
可惜他对面是一个来自怀疑国的理智小姐,所以每一次的注视都被绕过,每一句情话听完就算,这种奇异的冲突感反而让这种感觉逐渐发酵,就像一团被藏在泥土里的种子,压迫感反而令它有了生存的欲望。
临行的前十分钟,甜筒忽然爽约,她来了一件必须马上完成的工作,只能抱憾不能前往。
我跟马科在路边的早餐店喝着红茶等待利奥,利奥把车加满油,我们就出发了。
这一路,阳光,笑声,歌声,一直没有间断,利奥特别开心,不断跟马科用斯里兰卡语交流,三个没有睡觉的人兴奋满满,完全没有睡意。但是这个情况只秩序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我开始被睡意席卷。我坐在副驾驶座,马科在后面,几次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正跟我凝视,嘻嘻一笑,回头去,看到他悠闲地耸肩,这些小默契一度令我怦然心动,情话说多了也许就会当真,尤其是逐渐渗入,慢慢相处的这种情感。
我被困意席卷,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前方的车窗被一块锡纸挡住,利奥说,刚才我睡着了,马科说太阳会把我晒伤,所以悄悄贴了这个防晒膜给我,不仅如此,口干舌燥的时候,马科又递来了水让我选择,他买了啤酒,可乐,矿泉水,真是周到仔细。
快要抵达康提城的时候,路遇一个废弃的火车道,利奥问我要不要拍照一一真是太了解我了,我兴奋地跳下车,在废车道旁边搔首弄姿,马科帮我拍照,拍完之后我看了一下撇嘴,利奥说:我来。
利奥真是摄影高手,他可以找到我最好的角度,我教训马科,说他没有艺术气质,马科有点伤心,说练习一下也许灵感会跑出来。我们三个一边开车一边拍照,小睡了半小时,我又恢复了生龙活虎,当然最开心的环节是自拍,每当我举起手机对准自己,利奥和马科都会凑进来合影,谢天谢地,他们的黑衬托了我的白,我很满意,参照物太善解人意。
中间我们吃了一顿标注的斯里兰卡午餐,又是咖喱,马科和利奥用手吃,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他们的吃法,他们是用一块饼夹着菜和饭一起吃,吃到最后,盘子里干干净净,居然一点油渍都没有。
就这样,我们一路欢聊,来到了著名的康提。
康提真不愧是斯里兰卡的名称。
大象孤儿院的门外我看到了一辆辆的巴士车和一张张熟悉的同胞的面孔,来到斯里兰卡,大家似乎都松弛下来,居然互相主动打招呼,在国内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热情。
大象孤儿院的门票人民币100元,我没舍得进去,因为对大象没有特别的感情,而且去年在芭堤雅,坐在大象的背上,不小心往身后一看,大象一边走一边在排泄,那种情景让我永生难忘,加上粪便记事本的故事,我很难不把大象和巨吨排泄物联想在一起……
离开了大象孤儿院,我们又去了一个佛牙寺,一个庄严的皇家寺庙,据说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牙舍利存放此处而命名,当地人免费,其他游客1000卢比。马科忽然开启了导游模式,跟我讲这座寺庙的历史,故事,八卦,我有一大半没听懂,他确实博古通今,学识渊博,连每一个柱子的传说都知道。而且他极其有耐心,每当有需要注意或行礼的地方都会提醒我,在斯里蘭卡的寺庙,大多要求游客脱掉鞋子,马科一路帮我提着鞋子,我光着脚走在后面,恍惚间觉得他就是我的恋人,如此安全,如此体贴,满眼满心都是你,看着你的眼神干净无瑕疵,让你觉得你就是他王国里的公主,唯一统治,更重要的是,一个不以结婚和世俗为生活目标的人忽然为你放弃信仰,说不感动一定是假的。endprint
朝拜完毕,离开寺庙的时候,迎面看到一个美丽绝伦的小女孩,忍不住过去跟她合影,马科抢着帮我拍照,说自己的艺术细胞已经悄悄萌生,拍出来的照片虽然差强人意,不错总算也过得去。
小女孩离开的时候,我不断感慨女孩的美貌,自带眼线和浓密睫毛的斯里兰卡血统真让人嫉妒,利奥说,这不是斯里兰卡人,是伊朗。
我们去康提买了斯里兰卡最著名的红茶,这里也有很多中国游客,当利奥和马科帮我问询价格的时候,旁边的一个游客说,好棒,你有斯里兰卡的朋友。我有同感,陌生的缘分,只需要刨除警戒心就可以获得的友谊,如此温暖人心。可能大部分人在遇到马路求爱者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吓跑甚至报警。
离开红茶工厂,马科忽然给我一罐红茶,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是科伦坡人最喜欢的口味,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我有一次感动,他是个没有收入,连一杯啤酒都买不起的快乐单身漢,却可以买一罐并不便宜的斯里兰卡正宗红茶给我,我不知该如何感谢。
夕阳西下,在一条不知道名字的风情万种的街,我们三个又开启了拍照模式,街市上,路边,巴士站,酒吧门口……走过这么多国家,那么多次旅行,我记不起哪一次是有这样的开心。完全像个得意女王,跟着两个最忠诚的保镖,一路招摇过市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一个像兄长一样深沉厚重,一个像恋人一样无微不至,天下没有更完美的画面了。
我请利奥和马科吃了一顿非常昂贵的晚餐,在那条风情万种街的一个高级餐厅,环境非常好,有烛光。
利奥和马科也用起了餐具,两个人很绅士地交谈,我则愉快地看着街景喝啤酒,一边给甜筒描绘着康提城的绝美,甜筒后悔得肝肠寸断,连连呼喊,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来一次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利奥开车,我还是坐在前面,马科在后面,我们大声唱歌,一路欢笑,我觉得自己有点醉意,但是微醺的状态和开心最相配。
马科在路边又买了几罐啤酒,一路上我们一直在喝酒,马科问我康提怎么样,我由衷地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城市。
后来画风有点不对,马科逐渐喝醉了,他表白了半天之后,歪歪扭扭靠在座位上睡着了,我喊他一声,他睁开眼睛说:I love you,but……然后就又睡着,我跟利奥对视狂笑。
安静了一会,利奥忽然问我,你真的觉得我女朋友很美吗?我说当然,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斯里兰卡女孩。
利奥说我也这样认为。
我说为什么今天不把她带来。
利奥说:因为她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我吓了一跳,酒一下子醒了。
利奥若无其事地说,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我只是觉得她睡着了,她会醒来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憨厚的,深沉的人。
原来我的预感没错,他眼神里的复杂不仅仅因为在中国的浸染,原来还有一段伤心的故事,不知道是酒精催化还是我感情过于夸张,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竟然哭起来。
利奥反而安慰我,说,生命就是这样的,她只是跟我们不在同样的世界里而已。为什么要哭呢?
说的多么动人,斯里兰卡的哲学,她只是不在我们存在的世界里,为什么要哭呢?
接下来,就是沉默的一路,间歇利奥换了几首歌,但是我们再也没有话题了。
送我回到酒店的时候,利奥和马科没有再提出“上去坐坐”。只是到了楼下,当我打开车门,马科终于醒过来。
马科说:你明天就要离开科伦坡?
我竟然有点恋恋不舍,如果早点认识马科和利奥,我们的斯里兰卡之行会不会更加丰富,如果每一天每一个城市都像康提这么美好,这又讲是什么样的记忆?
利奥说,我要去看看那个缺席的甜筒小姐,跟她告个别。
利奥离开之后,只剩下我跟马科站在酒店楼下的马路上,忽然觉得千言万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害怕他再一次很认真地看着我说那些情话,我担心真的会认真。
马科看着我,缓缓地说:美丽的小姐,认识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心动过,从没有认真考虑过要为一个女孩去重新布置自己的人生……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
马科说:那么,我们这一次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请你支付这趟康提之行的全部费用。
我吓了一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秒前他还在表白。
我说:你说什么?
马科认真又神情地说:我说过,我要重新开始工作,我之前就是一名合格的导游,这一趟私人之旅,您需要支付往返车费,解说费,酒水支出费,总计卢比30000元。
我简直说不出任何话,所有的美好瞬间变成笑话,我在震惊中换算着人民币和卢比的汇率。
马科无限深情地说:我爱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