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应

徐子璐

“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妈妈躺在在陪读屋光线昏暗的客厅里架起的小木床上，问我。我打开刚订的奶茶外卖，生日要到了，而我自己都快忘了。礼物这种东西，自从我有了自己的淘宝账号以后，想买的自己便能买了。但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我支支吾吾地掏空脑子想，又实在答不上来。

“给你买个耳机吧，头戴的那种。”她轻快地说道，我心里一动，着实吃了一惊。我偷偷地用余光看她，想要确认一下，她却微挑着眉仿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ipad，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带起一丝波纹。毕竟，我想，她很难真正理解我。

我喜欢耳机，准确说，是喜欢耳机这个快捷通道。

十多年前，也许是因为科技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除了阅读之外，我们普通大众在许多文艺生活中还是群居着的，至少没有像现在随便一部智能手机就能满足普通个人的大多精神需求。

我家离学校并不远，一出小区沿着外围的黑黝黝的铁栅栏走一会儿，拐个弯儿，再穿过一条又长又宽的马路，接着直走就站在学校高高的大门前了。

然而我只是一个大人眼里容易迷路，走路不看红绿灯，易拐易骗的单纯小学生。因而每天早上5点半当罪恶的小熊闹铃唱起它卖萌的歌谣时，我就会被妈妈从温暖的被窝里生拉硬拽出来，迷迷糊糊中满心莫名的气愤。不过每次一被塞进那辆老爸捞来的二手车里，我就不那么悲伤了，因为当那张薄薄的环形碟片被推进细孔里后，当车子缓缓地发动以后，音乐会响起。那会儿还不懂SD卡，就靠光盘。她执掌方向盘，我执掌音乐mv播放器。《落叶归根》中歌手套着宽松褪色的牛仔裤蹙眉拨动着琴弦，“远离家乡，不胜唏嘘，幻化成秋叶。”一字一个独特的扬起的转音；《死了都要爱》渐进高潮时鼓手随着音乐节奏似慢动作一样缓慢敲击鼓面，“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勇敢，跟我来。”‘只字中混着台湾腔听者耳中无理地更增无奈之感；《相思风雨中》男女歌手对唱中身形再黑暗中轮番显现，“人海里漂浮，辗转却是梦。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事空。”，合唱部分的声音各自清晰又互相交融。

音乐是我的积木，我用它搭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它可以是一片闲适的隔绝外世疲乏的桃源，亦可以是急风骤雨的阴暗雨天，它可以不断被推倒不断被重建，它不会消失不会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妥协。那是我恣意的世界。

然而音乐是可以感染每一個人的，摇摇摆摆行驶的车厢里也从未是我一人，我封闭的世界，终会被窥探。

所以我从不单曲循环，而总是把音乐故做无心地切到想听的那一首的前面一两首顺着播放。十几分钟的车程里，一次就好。

颤人的前奏响起，肾上腺素也跟着增多。我分明不懂歌曲中来来回回反复着歌咏着的缠绵的爱情，却总是随着或清澈或富有磁性的歌声心情亢奋。因而惋叹智力跟不上情感，矛盾的自我否定。

可惜不能单曲循环，所以现在的我，喜欢耳机。

在“陪读村”的高楼之上，九点钟的太阳似乎就挂在脸旁，灼热刺眼。从遥远的地方清晰地传来隆隆的间断着的敲鼓声，左下方能看见学校空旷的椭圆形操场，朱红的跑道，墨绿的人工草坪都在耀眼的日光下褪去了鲜艳的颜色。

脑子里回响起许多不知什么时候听过的旋律，在好友絮叨着他所爱的醉人的古诗词时。

“‘江月年年只相似上一句是什么？”他突然问。

“……我前几天好像背过，让我想想…….我真的背过！”学校花坛里冒出头的新芽在尚未完全回暖的风中微微瑟缩着，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他扬起眉毛，我默默地跟在后面，感觉像被赤裸裸地看透。两个人走着，却很孤独。

不如来聊聊歌曲吧，我没敢说。

那也是我们最后的几次交谈。

奶茶已经喝完了，长筒杯里还固执地剩着一些配料。我一边刷买家评论，一边用吸管对准杯子里的椰果粒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吸食，咀嚼中那些半透明的小颗粒迸发出极其甜腻的香精味道，让舌头都忍不住直往后缩。

她估摸着我选择困难症又犯了，便开始不断驱逐我回房复习，我不情不愿地进了厕所洗个手，“我是怕你不了解，你比较容易受骗。”

“买礼物是我买，我来挑。”她略有些无奈地说。

我猛地从厕所里冲出来，直冲她摆手，哀号着“先别买先别买！”

她不理解音乐令情感的常常躁动，但回想过往，她也从未强行摘下过我的耳机，一种微妙的平衡，让我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搭着积木。

零星着还有几日便又长一岁，但心中还是会困惑，许多情感都下不了定义，只是闹闹哄哄地拥挤在心中，心便成了一个盒子，盛着零零碎碎的情感。坐在育英湖前枣红色的长凳上，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的学生们写满新年愿望的红飘带向东边轻轻地飘着，湖中央的喷泉水柱也向东边弯弯着，深吸一口气，有风来过，携着湖水的清洌与初春青草的甘甜。有时会跳大摇绳，跳着，却也一个人静默时，浸沐着稍稍灼热的阳光，感觉到，原来喧嚣的不只是我们，还有随风微摆的细长柳条，还有将长绳轻轻弹起的草坪。

它在回应着我们，只可惜以往从未在意。

（作者单位：山东青岛市58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