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二虎种地

杨航

乡吴村的董二虎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南方打工，前不久他扛着行李回村了，说是回来种地。

董二虎的爹种了一辈子的地，一听这话，吹胡子瞪眼道：“啥？种地？这土里刨食能挣几个钱，我说你赶紧给我打消这不靠谱的念头！”

没想到董二虎态度却很坚决：“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种地有很多种种法，只要种好了，不比打工差。我已经筹划很久了，你就让我试试吧。”

董老爹没料到儿子会顶撞自己，他瞪着董二虎说：“好好好，你小子长大了，啥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了，既然我拦不住你，丑话我可得跟你撂前头：我指的正道你不走，以后娶不到媳妇，你可别怪你爹。”说完一甩手，气呼呼地走了，边走还边嘀咕：“哼！种地种地，这土坷垃里还能种出金娃娃？”

当天夜里，董二虎正准备睡觉，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爹。董老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我刚列的表，咱家的所有田地、亩数啥的都在这上面，既然你铁了心，那就拿去规划规划。”

董二虎很感动，接过纸后搬来一张椅子让爹坐下：“爹，咱家的地不成片，用不上。东畈有片地倒是不错，刚好那儿啥都没种，那是谁家的地？我想全承包过来。”

“啥？”董老爹刚坐下又腾地站起：“你还想承包地？这承包地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说别的，单说这么多田地活，你干得完吗？”

董二虎摁着爹的肩头让他坐下，笑着说：“爹，这干活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承包谁家的地，到时我再请谁家来给我干活！”

“哎呀，小子，你不是发烧了吧！别人把地包给你，落的就是个轻松，还能再去帮你干活？”

董二虎笑了笑，说：“到时候你再看吧。”

第二天，董二虎去找村民谈承包土地的事，董二虎给的价格比村民种地的收成高很多，村民都痛快地签了合同。很快，董二虎就找来机器把土地平整了，又去县城拉回了几车建造大棚的材料，村民这才知道，董二虎是想种蘑菇。

半个月后，董二虎的蘑菇大棚终于建好了。他顾不得休息，赶紧买来菌棒，请来技术员，没多久，头茬蘑菇就冒了出来，第一批就卖了个好价钱。

董老爹听说后，有点不相信，决定去大棚里看个究竟。进去一瞧，他发现棚里的蘑菇少说也有上万个，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赶紧帮儿子摘起来。正摘着，听到有人说话，他抬头一看，有几个人提着筐子钻进大棚，一人一排也摘起蘑菇来。董老爹定睛一看，认出了是租地给董二虎的几户村民，他急了，放下手中的活儿奔了过去，嘴里嚷道：“哎，我说各位，这地都租给我家虎子了，你们可不能再来打这地里的东西的主意了。”那几个村民哈哈大笑起来：“董叔，这就是虎子叫我们来摘的，是他雇我们来干活的。”董老爹张大了嘴：这虎子，还真连地带人全给租来了？让人家在自己的地里干活，他却净赚钱，这也真够能耐的！董老爹开始有点佩服儿子了。

这天，董二虎又卖了几千斤蘑菇，董老爹看着大把的钞票入账，喜不自禁地问：“虎子，这一个月看来能赚不少啊，爹当初算是看走眼了。”誰知董二虎却摇头道：“爹，你光看到收入没看到开支呢，别说这一个月，就是这一整年的账，我早就算清了。这个月能赚到两千元就算不错了。”

董老爹一听惊呆了，半天才说：“哟，这咋这么少呢？”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问你，你给那些工人一天开多少钱？”

“六十！”

董老爹一拍大腿，埋怨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每天光是人工就要几百块，你赚得多才怪。你给的价太高了。”

董二虎摇摇头：“六十元钱并不高，回头我还准备提高到八十呢！”

看董老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董二虎掏出了纸和笔，边写边说：“爹，赚不到钱的原因主要是规模太小了。你看啊，我这有停电备用的发电机，有运输用的汽车，基础投入哪样不要钱。要是规模大，把这些成本一分摊，开支就降低多了。所以我想再包下河滩那十亩地，扩大规模，到时候产量上来了，即便把工钱提高到八十元，也是完全可以承受的。那时候一年的收入就可观多了。”

“不成不成！”还没等董二虎把话说完，董老爹早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河边那块地你知道是谁家的吗？是李大嘴，他可是个难缠的主儿，你找他承包地，他不给你来个狮子大张口才怪。”

可董二虎没有被吓倒，他还是那句话：“让我试试吧。”

董二虎转天就找到了李大嘴，一谈承包地的事，李大嘴翻着白眼说：“行啊，我这可是十亩好地，你给我这个数吧。”说着伸出手比画了一下。

董二虎一看，李大嘴要的价是三万，这样算下来一亩地可比他之前租的贵多了，看来老爹所言非虚，这个李大嘴还真是难缠。

董二虎递给李大嘴一支烟：“叔，你这价格可是我租别人的好几倍啊！再说你种啥作物能达到这收成？”

“嘿嘿，别人啥价格我不管，我种啥你也别操心，你这种蘑菇可是个来钱的买卖，要租我的地就得这个价。”

董二虎一听，眼神亮了：“叔，看来你还是个内行哩，知道种蘑菇是个来钱的买卖。那这样吧，我出资金、设备和技术，你单出土地，算你入一股，咱们合作如何？”

李大嘴眼珠子转了半天：“不行，算两股还差不多！”

董二虎一拍手：“好，成交！”

董二虎回去后把这消息告诉了董老爹。董老爹眯着眼问两股每年能有多少钱，董二虎说少说也有个四五万吧。董老爹一听直跺脚：“那还不如出三万租啊！虎子，这明摆着的账你咋犯糊涂呢？”

董二虎笑笑说：“爹，以后你会明白的。”

很快，河边的几个蘑菇大棚也投产了，作为合伙人，李大嘴负责守棚。可一连几天，这些蘑菇棚里的产量却非常低。董二虎一问，李大嘴支支吾吾：“可能，可能是夜里来贼了吧。”

董老爹知道后，皱着眉头说：“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贼绝对是和李大嘴一伙的。我就说过，和这样的人合作，非把你搞得倾家荡产不可。”endprint

董二虎不以为然地笑道：“既然他说有贼，那你夜晚也去守棚好了。”董老爹一撸袖子：“要得，我非抓他个现行不可！”

当天夜里，董老爹带着个折叠床就去了河边，找了个居中的大棚住下了。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突突突”的一阵拖拉机响声，董老爹出棚一看，邻居三娃开着拖拉机过来了：“董老爹，虎子哥叫我把你家的旺财给你带来做伴了。”董老爹过去一看，拖拉机后斗里果然有个狗笼子，旺财正在里面转圈哩。他连忙和三娃子一块连笼子带狗抬到地上。董老爸仔细一看，这笼子竟然落了锁，便问：“钥匙呢，快把狗放出来呀！”三娃子摊摊手：“虎子哥没给钥匙，他说就让狗关在里面。”

把狗关在笼子里，这狗不就成了个摆设？董老爹把笼子放好后，忍不住骂起来：“虎子啊，你咋尽做些脑袋被驴踢的事啊！”

到了半夜，董老爹忽然聽到狗叫声，他一骨碌爬起来，打着手电筒转了一圈没发现啥异常，就又回去睡了。才躺下几分钟，狗又叫了起来。董老汉赶紧又起来，到各个蘑菇棚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董老汉只好气呼呼地又回到床上。

董老爹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狗第三次叫了起来，董老汉又慌忙爬起，转了一圈，仍是啥都没发现。董老爹心想，既然狗叫，就说明一定是来贼了，可是这个贼在暗处，自己一起来，他就跑了，虽然偷不到东西，可自己也抓不住他，要是把狗放出来，狗肯定知道这贼躲在哪里，不就可以抓到了吗？

董老爹这么想着，就决定去把狗笼子撬开。刚到笼子旁，忽然发现地上有两个馒头，董老爹拾起一看，发现馒头被人做了手脚。他心里一个激灵，明白了这一定是贼嫌狗碍事，想要毒死狗呢。如此看来，虎子是早就有防范了，所以才特意用狗笼子保护旺财。

董老爹一连几夜带着旺财守大棚，情况果然好转了许多。可几天后，蘑菇的产量又下降了，董老爹很不解，能接触到蘑菇的只有李大嘴，他不知道李大嘴到底是如何把蘑菇偷走的。董老爹跟董二虎一说，董二虎皱着眉头说：“看来我明天必须去跟他谈谈了。”

跟无赖谈判，叫他别打蘑菇的主意，那不是与虎谋皮吗？董老爹觉得这回准没戏。

第二天，董二虎来到李大嘴的小屋里，李大嘴倒也客气，又是拿烟又是倒水，董二虎说：“叔啊，你啥也别拿，我有点饿，你要是有鸡蛋，弄几个给我最好。”李大嘴一听，笑嘻嘻地说：“这你就来得不巧了，我只有一只老母鸡，一天就下一个蛋，全被我当天给吃了，今天母鸡还没下蛋呢，要是你喜欢吃，明天再来，我给你留着。”董二虎说：“蛋还在鸡肚子里，咱把鸡杀了，把蛋取出来不就成了？”

李大嘴一怔：“这，这，这……杀鸡我倒是舍得，但是为了吃个蛋把鸡杀了，明天再想吃蛋咋办？”

董二虎哈哈大笑：“叔，跟你开玩笑呢！你说得对，越是想吃蛋，这鸡越是不能杀。”说完，话锋忽转：“叔，我今天来其实是要跟你谈事的，咱这蘑菇棚刚建，可最近老是出贼，产量上不去，你说这贼要是老来，咱可是吃不消啊，搞不好，这棚就搞不下去了。”

“嗯……哦……”李大嘴吭哧了半天，脸憋得通红。

董二虎站了起来，说：“叔，只要没有贼，准能赢利，我还是愿意把大棚建下去的，就像那老母鸡，只要养着，就有蛋吃。”董二虎说完就告辞了。

董二虎一到家，董老爹迎了上来：“谈得咋样？自讨苦吃了吧？”

董二虎笑笑：“爹，谈得咋样过几天蘑菇会告诉你，这两天你帮我盯着李大嘴就是了。”

这算是啥话？董老爹听不懂，不过这盯着李大嘴他是赞同的。

第二天，董老爹正在忙，忽然看到有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去了李大嘴的家，他想起儿子说的话，赶紧跟了上去。刚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董老爹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这个陌生人是个收蘑菇的，想从李大嘴这里低价私下收购蘑菇，货款全归李大嘴。这时只听李大嘴说：“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放狗咬你啦，你要是真想收就去找董二虎，他才是老板，我要是图眼前利益答应你，就等于是杀鸡吃鸡蛋，把他这个金鸡撵跑了，这不是害了我自己吗？”

董老爹听到这里，赶紧悄悄走开了。回头把手里的活儿拾掇顺当，就去老棚子找儿子。一见面，董老爹对儿子说：“虎子啊，了不得了不得，快告诉爹，你到底使了啥法子，竟让这个‘缠不得变得服服帖帖？他现在可丝毫不敢乱来了，一心向着你呢。”说完，把自己听到的讲了一遍。

董二虎笑笑：“爹，李大嘴是难缠，但他可不傻，你没听出他话里把我当作是个可以给他下蛋的金鸡啊，他想长期吃蛋，自然再不敢对我怎么样了！”

董老爹一琢磨，忽然笑了，他终于懂了虎子当初为啥不跟李大嘴租地了，原来虎子是担心跟李大嘴签完合同后，无法防范李大嘴的小偷小摸，所以还不如和他绑在一起哩。

这当口，对面的大棚里走出一男一女，男子和董二虎打了声招呼后骑上摩托走了。董老爹忽然神色大变，指着那男子的背影急急地说：“这，这个人……就是他刚才去找的李大嘴呢！”董二虎笑了：“爹，他是城里收蘑菇的，去李大嘴那里是我的主意，你现在该放心了吧。”

董老爹这才知道，儿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足智多谋，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指着没走的那女子问：“那这姑娘是……”

董二虎一听，脸忽然红了：“爹，她也是城里收蘑菇的，不过现在成了我的女朋友！”

董老爹听了，高兴得一拍大腿：“儿啊，看来你种地是种对了，这才几天啊，就找到女朋友了，爹是真的服你了。”

（发稿编辑/苏 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