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
2017-09-23
迷情
(西班牙)哈维尔·马里亚斯 著 蔡学娣 译
人民文學出版社
978-7-02-011530-3
2016-09
36.00
那一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米盖尔·德思文或者德文内,也是他的妻子路易莎最后一次见到他。这不免有些奇怪,或许有失公平,因为毕竟她是那种身份,是他的妻子,而我只是个陌生女人,从未与他交谈过一句话。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者说我知道时已经太迟,当时他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身中数刀,衣衫凌乱,即使在他自己残缺的意识里他还没有死,却也是生命垂危了,而他的意识再也没有恢复:他最后想到的应该是对方捅错了人,并且毫无缘由,也就是说,这事蠢透了,而且他被扎了一刀又一刀,无一幸免,目的是让他从世界上消失,一刻也不耽搁地把他逐出尘世,就在彼时彼地。为什么说太迟呢?我问自己。说真的,我并不知道。只是每当有人去世,我们便会认为做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更不用说等他了——我们只能将他除名。对于我们的亲友也是这样,尽管我们更难接受,哀悼他们,无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待在家里,他们的形象总是在我们的脑海里萦绕,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以为我们不会习惯的。但是我们从一开始——从他们离我们而去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们不应该再指望他们了,连最琐碎的小事都指望不上了,哪怕是一个普通的电话或者一句傻傻的问话(“我把车钥匙落这儿了吗?”,“今天孩子们几点出门的?”),什么都指望不上了。指望不上就是指望不上。事实上这很难理解,因为这意味着肯定,而这种肯定却违反我们的本性:肯定某人不再来,不再说话,不再走哪怕一步——为了靠近或者远离——不再凝视我们,不再转移目光。我不知道我们如何承受,如何从中恢复。我不知道当时光逝去,让我们远离了他们——因为他们已经静止了——我们如何能暂时地忘却。
但我曾在很多个早晨见过他,听到他的言谈笑语,几年来几乎每个早晨都是这样,是清早,但也不是特别早,事实上我那会儿上班经常迟到一会儿,为的就是有机会和那对夫妇共处片刻,不是和他——不要误会我——,而是和他们两人,是他们两人在我开始一天的工作之前给我带来宁静和快乐。他们几乎成了一种必需。不,这个词并不适合给我们带来愉悦和安宁者。或许他们成了一种迷信,尽管也不合适:不是说我相信如果不和他们共进早餐——我的意思是相隔一定距离——我的一天就会过得很糟;只不过每天如果见不到他们,我的一天就会在情绪低落、缺乏乐观的状态下开始。他们让我看到的是一个有序的,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说是和谐的世界。或者说,极少有人看到的世界的一个微小的碎片,就像一切碎片或者生活,甚至是那种最公开的或者最无遮掩的生活。我不喜欢在没有事先见到他们、注视过他们的情况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数个小时,我不是偷窥,但却极其小心,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他们觉得不自在或者打扰到他们。把他们吓跑不仅对我不利,也是不可原谅的。许多个日子我很欣慰在清晨和他们呼吸同样的空气,或者成为其风景的一部分——一个不被察觉的部分——直到他们分开,可能要等到下一餐,也许是晚餐时,他们才会再见。我和他的妻子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他们没能共进晚餐。甚至连午餐也没有一起吃。她坐在餐馆的一张桌子前等了他二十分钟,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并没有担心什么,直到电话响起,她的世界走到了尽头,从此她没有再等过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