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过后,告别昨日之我
2017-09-22
初遇
我第一次见到冯伟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坐在星巴克的露天伞棚下,百无聊赖地喝着一杯咖啡。
原本我是在等人,但那人打电话说临时来不了,改约晚上。那人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他在转让一个小的私房菜馆,而我刚好想开一家私房菜馆。转让帖上贴了馆子的图片,看上去装修布置还算雅致。像我这么懒的人,真心不想找店面后重新装修,买桌椅材料什么的。我媽也说,我从小就是这样喜欢走捷径的人,因为一直没因为这个吃过什么亏,所以,人生哲学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人临时没法来,我就索性给自己放个假,美美地喝完这一杯咖啡,享受初春的阳光洒在皮肤上那种沁人的温暖。于是准备再点上一客蛋糕,在服务台点完回头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跑到我的桌前,拿起我的手机,又风风火火地离去。
看到手机被抢,我立刻追了出去,出门却发现那人上了一辆车,已经开远了。
我气愤地回到店里,想借店里的电话报警,却在我座位的座椅上看到了和我的手机一模一样的白色iphone6s。
我拿起来那手机,心想,也许我冤枉人家了,手机不是在这里吗?
但按亮屏幕一看,待机画面却是一部白色的雷克萨斯车子。看来,那人大概在我之前坐在这里,来拿忘在这边的手机,却与我的刚好掉包了。
就在我想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响了,接通后,是一个男人成熟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对不起,我的手机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说:“我的手机还在你那里呢。”
在确定我的手机在他手里后,我气不打一处来,噼里啪啦地先发了一阵火。他很诚恳地道歉了,说实在是抱歉 ,但是现在他不方便回来送手机,如果我方便的话,可以给他送过去。当然,他会非常感谢。
我不能不去换回来我的手机,因为我还在等饭店转让人的电话,所以就决定给他送去。
在一家酒店的会议厅,我看到了站在门口焦头烂额等我的冯伟。看到他西装革履、面目清秀、身材挺拔,一副优质帅哥的样子,我竟然一点儿都不气了。笑容不自觉地就在我的脸上挤出来:“等急了吧,不好意思,来得慢了点儿。”
这就是我和冯伟的初遇。那天他要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并没有跟我做太多交谈,只说以后好好谢我。
我摆摆手说没关系,就离开了。在路上,我还在回味他的笑容,感觉自己真像个大花痴。
爱意
大概是初遇后的周末,冯伟就打电话给我了,他自然是说了一堆客气的话,然后要请我吃饭。而我那天,正在忙饭店转让的事情,签合同、盘点……总之很忙,于是就拒绝了他。
饭店到手后,我重新规整了一些东西,把原来小点的服务台,做成了一个长条的吧台。大概一周后,重新开业了。
店真的很小,大概只有60平的样子。只能放下5张4人座的小桌椅,还好有吧台,可以坐大概6个人。
因为厨房小,我又讨厌油烟,所以,我也没准备卖炒菜。我主卖面条和寿司。我特别喜欢吃面条,也喜欢做面条。我去过这个城市几乎所有的面条店,好吃的我会记下来,回家自己研究出汤料、配料。总之,我有自信,我卖的面条绝对干净好吃。寿司和手卷做起来也简单。所以,店里只招了一个女孩儿做服务生和清洁。
遗憾的是,开业那天,生意并不好,虽然条幅打出去,买面条赠寿司,但依然门可罗雀。
冯伟打电话来约我吃饭的时候,我正郁闷,也脱不开身,便邀请他来我的店里捧场吃面。
他很快来了,开的车就是他手机桌面上的那辆白色雷克萨斯。
他坐在吧台前,逗前店主留下的那一缸热带金鱼,和我自来熟似的,一点儿都不见外。那金鱼有3条,全是大肚子的红白相间,总是在活泼热烈地游动。
他喂了鱼,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我做了面,切了泡菜,又做了三文鱼手卷,端到他的面前。他很快投入战斗,大快朵颐起来。
看到他吃饭的样子,我真的很感动。就像是失意的艺术家,看到有人欣赏自己作品的那种心情。他很快吃完,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晚上吃太多了对身体不好,他肯定要求再来一碗。
第二天冯伟带了很多朋友到我的小店里,火爆场面也吸引了很多路人。他的朋友之一是美食评论家,后来写了一篇文章发在报纸和微博上,算是帮我免费做了宣传。后来店里生意基本稳定了,有时甚至会忙得乱七八糟。我觉得,冯伟功不可没。
既然他是一个有功之人,我自然想要封赏他。虽然与他并不熟悉,太多信息也不了解,但我还是在一个不忙的晚上,为他准备了美酒盛宴。
爱意可以从感恩中生出,也可以从意乱情迷的醉态中生出,亦可以从第一眼看到的惊艳时生出。总之,在那个我们把酒言欢的午夜,两人都喝醉了后,就那么不知不觉地吻在了一起。
我依稀记得冯伟嘴唇上的微凉,那一抹沁人心醉的酒意,还有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柔软蓬乱带薄荷香气的头发。
我这样的依稀记得,就像是每晚都固定上演的同一台独幕剧,在之后的很长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脑海里旋转。
我猜,我爱上他了,只是不确定他是不是也爱我。
港湾
冯伟开始频繁出入我的小店。他的眼睛里总是燃烧了一团火似的。有时他很疲惫地到来,很疲惫地吃掉一碗面,很疲惫地就那么盯着我看。
我问他干什么总那样看着我,他说:“充电。”
我自认并不算美貌,也不够妖娆。像冯伟这样开雷克萨斯的优质男人,于我,不过是黄梁一梦的存在。我与他也许并没有将来。但有没有将来这样的话题,于我这样的懒人,是懒得思考的。我只想由着自己的性子,踩着命运赐予我的两块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
所以,我只想享受与他此刻的爱意。
他说我这边是他风雨乘舟后的避风港,好吗?我是。我愿意是。我揽他入怀,抱他像抱个孩子。endprint
但我还是发现他变了一些,在我们相爱之前,他是快乐且明朗的,眼睛里都是自信。而自从那个醉人的吻发生后,他的眼睛里就像有了负担,带着痛楚。
于是,我便明白了。他是有妻子家庭的。也许他只是厌倦了家庭港湾的太寻常,所以有些贪恋我这里的小小避风港。
我不想对冯伟质疑这回事儿,我等他自己说。
当然,我们的关系依然在发展。虽然,我满怀罪恶,但我无法控制自己。
在一次打烊后的午夜,休闲区的大懒人沙发上,我们达成了身体上的共契。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像齿轮,而身体也是。我的磁场和我的身体恰好嵌进了冯伟的空隙里,所以,那种完美和满足,是可以让人热泪盈眶的。
按我当时的心性大体如此,你来,我浑身抖擞热情地迎接;你不来,我不落寞安然也不会找你。
有些贱是吗?但我只能如此,我已经有罪了,不能再加上一条索取的罪。更何况,日后自会有人来问呢。
问罪
那一天,到底是来了。
我的店小,很少有人打电话来预约座位。但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预约电话,一位女士打电话预约下午4~5点包场,一个人。放下电话后,我立刻就猜到是她了——蒋梅——冯伟的妻子。
她来,我不能吓得屁滚尿流不接待。她来,我就迎着,用十二万分的勇气和姿态,告诉她:爱情,并没有任何错。算账,也不该找我来算。
我从未主动过。我是想说,我未婚,我有爱人的权力,况且爱上他时我也不知道他已婚。冯伟有妻子,他没有爱我的权力,错的是他。
那女人和冯伟年纪相当,30岁出头,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真丝的长裙。眉目间是少有的清丽,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那骄傲生出的疏离。
她点了一碗海鲜面,要了三文鱼拼盘,一个人吃。我以为她要挑毛病,谁知她竟吃得津津有味。东西基本没剩。吃完买单时,她刷卡签了冯伟的名字。然后她微笑着告诉我说:“怪不得我老公这么喜欢来你的店,味道真的不错。谢谢你对他的照顾。”
她姿态悠然地走出店门,我的一句“不客气”,如鲠在喉,没说出来。
冯伟晚上再来,我跟他说了下午发生的事儿。他沉默地吃掉面,然后走进操作间,帮我刷起了碗。
看着他沉默刷碗的背影,我知道他的歉意和不安。我不是他,自然无法明白那种纠结和难受。但如果我是他,我才不会这么婆婆妈妈,该怎样怎样,和我还是和她,赶紧的,快刀斩乱麻。
气愤让我摔碎了一个盘子,响声犀利地划破了夜的安静。他始终没有回头,被惊扰的只有那三条看似无忧无虑游来游去的热带鱼。
热带鱼
我大概没有介绍过那个把饭店转给我的男人,他叫郑杰。印象中他是个很年轻又很阳光的男孩子。
他转饭店只是因为想去旅行。他开店开了两年,每天忙得像个陀螺,钱是赚了一些,但却发现有了许多错过。错过了在最年轻最无牵挂的日子里应该欣赏的那些美妙的风景。
把店转给我后,他就去旅行了。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国内的名山大川,鲜为人知的风情小镇;南亚海边的落日;日本富士山的半雪,加拿大的枫林……一张一张地寄来,只有地址,没有内容。那缸热带鱼,就是他留下让我代养的。
我最近的状态很差,我觉得我的心是空的。空虚像是一只只虫子,吞噬着我的神经。我睡的也不好,总是想起冯伟来。在失眠的夜晚,我无法控制自己去算计和冯伟的未来。我们有未来吗?他会离婚吗?趁现在还没有孩子,离婚不行吗?
瞧我,懒得去打造属于自己的男人,竟如此愿意享受别的女人调教好的成品吗?
这想法开始每天在我的脑海里钻出来,我不知道,和冯伟一起生活的日子会不会很惬意,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一直相爱,并一起老下去。我只知道现在的我,看起来像个可怜虫、失败者。这让我的每一分钟都过得很艰难。但我不能跋扈地像别的破坏者那样,破坏就破坏到极致,连感情也揉碎。所以,我全忍了,并耐住了那呼之欲出的愤怒和难堪。
大概半年后,初秋刚凉,冯伟来店里,喝了一整壶的清酒,对我做了一个承诺:“我会和她离婚的。你等我。”
我兀自喂那几条金鱼。金鱼们看遍了我的秘密,无人的夜晚,它们会不会用它们的语言来讨论我,像讨论一个笑话那样。
“真不如做一条热带鱼。”我扭头对冯伟说,算是回答了他。
抛锚
郑杰在第一场雪落下的時候回来了。而冯伟,一直没有离婚。我像是早就料到结局似的,也开始把一切都看开。
冯伟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许是忙,他的雷克萨斯,很少再开到我的店门边。
倒是郑杰的自行车每天都停在门外,晚上再搬到门内来。他旅行回来无处可去,就在店里帮忙,晚上睡觉就在店里打个地铺凑合。他在也好,他是天生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熬得一手好汤。面条里加了他做的汤,清淡又醇香,总之好评如潮。
有时店里人少,郑杰会要我拿出来他寄回来的那些明信片,一张一张地讲他遇见的风景和故事。
莫名其妙地我会想,郑杰为什么会在冯伟之后才回来呢?如果他先回来,我会不会先爱上他?这样就没了以后和冯伟的纠结。
虽然冯伟依然会来,但他竟然N久以后才发现郑杰的存在。并且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倒像是我背叛了他。且不说郑杰和我之间纯洁无比,就算是有什么,他冯伟真还没资格说。
但是我哭了。我没忍住,我觉得好累,我觉得我那么拼命那么努力,那么不要脸地爱着一个人,却完全爱错了。
我看不到我们之间的未来了。如果两个人相爱却看不到未来,那这恋情,就是残缺并畸形的。
眼泪混合着我对冯伟所有美好的回忆,从我的眼睛和心里,流走了。
我的感情应该是抛锚在了那个片刻。之后会不会继续前行,不得而知。
而之后,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正不知所措的郑杰和恼羞成怒的冯伟,竟然打了起来。
他们像两只豆虫那样缠绕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原本在哭的我,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人,忽然觉得好笑无比,人类的感情真是愚蠢。
我笑得很大声,像个疯子。哭完又笑的疯子。
两个打架的人停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我:“你没事儿吧?”
冯伟跳过来要抱我,被我狠狠推开,我离开了我的店,走在夜色里。我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累了,不想走了,我就打了辆车,回店里去了。
那时已经凌晨4点了,郑杰开的门,我坐在他铺好的地铺上,问他:“旅行让你有什么改变吗?”
他说:“当然。看过了的风景会永远印在脑海和眼睛里,回来的人自然和去时的那一个不一样。”
“好,”我说,“你帮我守店,我要去旅行。”
然后,我就握着他的手,睡着了。
起航
两周后,我离开了这个城市,沿着郑杰走过的路,去旅行。虽然我不知道这一次旅行能不能让我彻底放弃一段旧情,开始一段新情。但我知道,旅行回来,我就是另外的一个我了。
出发前,我去了与冯伟初次相遇的那家星巴克,原本只是路过,谁知却如此戏剧。我看到了冯伟,和他那个骄傲又清丽的妻子,她的腹部微微地隆起,他们要为人父母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和震惊,看到他们,就像看任何一对夫妻那样,带着艳羡和祝福。
并且,从星巴克出来后,我就找不到我的手机了。我猜,这应该就是命运吧,从哪里开始的从哪里结束。
我没有回去找那部手机,我看了看手表,该去机场了,新生活,要起航了。
编辑/陈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