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论语》中“天”的意义
2017-09-22张盈
张盈
摘要:孔子在《论语》中对“天”的理解既继承了以往的意义,又增添了新的內容。在孔子看来,“天”是圆润的,既是自然的又是人格化的,不同层面理解会产生不同的含义。《论语》中的“天”可以理解为“天道”、“天德”、“天命”。
关键词:《论语》;天道;天德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7)07-0128-03
在中国古代文字当中,“天”是个会意字,其意为人头顶上方的苍穹空间。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这样解释:“天,颠也,至高无上,从一大。”《释名》则记录为:“天,显也,在上高显也。”现代的《新华字典》说得很简单:“乾,乾为天。”现今有人说“乾”表示的是运行中的天。可见,“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形成了一种民族的意识,并根植于这块神秘的土地上。“天”做为一种存在,尤其是一种未知的存在,吸引着一代又一代华夏子孙不懈的关注与探索。
华夏先民在生产生活中与天建立了一定的联系。他们顺天守时,形成了亲近天地自然的情感与观念。先民在对天的认识中认识到天的客观性、规律性,于是就把天视为主宰人类社会一切的意志,甚至于把推翻夏的统治也看作是天的意志。在殷商时期,“天”与“帝”是划等号的,帝是有自然属性的,可以理解为有自然属性的天。不过在自然崇拜到祖宗崇拜中,逐步丧失了这一属性,而把帝提升为至上的神——人必须按他的意志去行事:刮风下雨要由帝来决定,甚至出征封国都要请示帝——帝主宰着一切。至西周,以“天”代替了殷商的“帝”。然,到周朝后期,普遍兴起了对天神的怀疑思潮,人们处于精神上的一种癫狂激动的状态,怨恨天、神、祖。这在《诗经》中有大量体现。诗中明白指出“天降丧乱,饥谨荐臻”(《诗经·大雅·云汉》),而最让人们悲痛的是无缘无故降下大旱灾却惨不知其故。《瞻仰》哀怨上天,“则不我惠”,“降此大厉”。
从本质上来讲,作为社会动荡转型时期的思想家,孔子应该说是自然之天这一学说的开创者之一。“天”这一字眼在他那里,就变得无比丰盈起来。孔子一方面继承了前代因天的神秘性而对天的信仰、敬畏,另一方面又赋予其新的意义,纠正了周代的一些看法。在孔子的学说中,仅仅一个“天”字就有好几种含义。在《论语》一书中,除去复音节的“天下”、“天道”等等,单音节的一个“天”字就出现了足有十八次之多,其中,有十二次是孔子亲口说的。他在肯定天的超越性、道德性的同时,又把天看作自然的创化力量。若具体来讲,不过三种:一种是发誓,“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一种是处于困境中无以自慰,只好听天由命;还有一种是发怒,古人说过疾病则呼天,创痛则呼父母,这里只是发泄一下情感罢了。如“吾谁欺,欺天乎”(《论语·子罕》)。具体归纳一下,按蒙培元先生的观点,“天”可有四种涵义:
一指自然之天。如: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二指意志之天。如: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三指命定之天。如: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指义理之天。如:“天生德于予,桓魃其如予何!”
一、天道
子贡曾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那么,“天道”究竟是什么呢?
第一个方面指自然之天、自然之天的规律。这是孔子时代关于天的一个重要变革。孔子提出“天”是既高且大的自然界。这时,“天”的意义已发生了根本变化,它是一种自然层面上的天,包括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及其规律,是一种客观自然,有其客观必然性。天道,就是万物运行的规律。孔子也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可见,万物是按一定的规律在有序地运动。冯友兰认为孔子对天的看法标志着有神论到无神论的过渡。而郭沫若也认为孔子心目中的天是自然或自然界的历法。朱熹《诗集传》这样解释《周颂·维天之命》“天命即天道也。不已,言无穷也。”一个“言”字,就过渡到了第二个方面。
第二个方面可从功能上把天道视为以“行”和“生”为言说的自然界,是一个声声不息的过程,以“生”为道。孔子所说的天,是与人的生命存在为一体的,与人密切联系的一个不断创造生命的自然,它不像第一方面那样是一个实体,而是一种功能,一个过程。天的实在性由功能来言说。天的言说不像人一样,它以自己的方式去言说,也就是“行”和“生”。这种功能不是超自然的神的意旨,也不是人的目的,而是自然自身所具有的内在目的。“天生德于予”(《论语·述而》),上天赋予人类道德,完成了它生的功能,在这个意义上,有些像道家的“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第42章),是一个有生命有活力的天,是从“无”引发“有”的活动过程。《论语》中有十六处用到了“生”。“生”与天有密切的关系。孔子以一个哲学家的身份观察天,开始时说:“予欲无言”。无言的原因应该是孔子看到了天不言却四时行,百物生,领悟到了宇宙的深处蕴藏着内在的生命,其主宰为天。天生万物,采取的是默运的方式,而不是强行干涉的方式,是自然的创化力量,是万物之源。天、天道使万物自然生长,使世界有序地运行,却不说。在孔子心目中,天虽不说,却向我们展示了它内在的最本质的东西。“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荀子·天论》)。它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行”和“生”中存在着,展示自己的价值。人们要想体悟这种天道,需先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使之达到一定的高度,由人的德性来实现天道。把外在的天道内化为人本身的道德修养,在天与人之间寻找一个支点,在天的生与道德生成基础上达到一种天人合一。
二、天德
天有生成的功能,其生命创造的自然过程称之为“天道”,而就其生命創造的价值意义来言,则谓之曰“天德”。古语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在这里,把天人格化,有意志、有义理。天做为温情的道德标准规范着人们的日常行为。
虽然孔子延续了西周以来的宗教神学观念,将天神人格化,但多涉及的是日常生活。“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论语·先进》)。这里再也不是西周时威严的神灵,更多的具有人性化,是可以与之亲近的神,有一定的义理,有宗教性又有道德性。在孔子那里,把对天的敬畏与主体内在的道德律令结合起来,把天德转化为内在的道德性。孔子强调在人事活动中特别是道德活动中去体认天德,才能做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论语·宪问》),天人合一。endprint
正因为有了天德的规范与标榜作用,儒者也有了积极有为的担当意识和超越生与死的洒脱态度,由此成就了“仁”的重要地位。天道的立足点在于人德,离开了人也就无从谈德。人要时时按义理行事,从仁出发,就一定能得到他人的拥护和爱戴,于是就能得到好的回报,也顺应了上天的好生之德。失道者寡助,从反面体现了上天惩恶扬善的意志。可见,天德与人道是一致的。《易·乾》中引了孔子的话:“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这是对乾卦“九五”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的解说。这在上卦之中,象征事物发展最完美的阶段。大人的人德符合天德,与天德相一致,因而,天、人、鬼、神均不会背弃他。以天德修人德,以人德完善最后会落实到一个“仁”上。而在作为人的基本属性的“仁”基础之上,孔子主张泛爱论,把爱人之德看作是可用个体生命去维护和换取的东西。孔子既然如此重视道德,那他认为的道德境界是怎样的呢?孔子认为最高境界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论语·雍也》),再者通过人的自觉和内在超越,达到推己及人的利他境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利他是高尚的,但孔子还有一个黄金规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做到这一点可终身受益。
三、天命
孔子的天命观可分为“天”和“命”两个层面。“天”指人们所踏的大地以上的一切上层空间事物,是自然意义上的天,同时也是有意志的天。命指超人力、越經验的趋向归属,也可以理解为命令。命与天是相关联的,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论语·为政》)。“命”具体是什么呢?一种观点认为命是先天注定,是无法改变的。“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而另一种观点却认为命是非人力可以改变的某种事实,常决定人的生活道路。“命谓穷达之分,言天之赋命,穷达有时,当待时而动,若不知天命而妄动,则非君子也!”(《论语·正义》),由此就产生了“知天命”、“畏天命”的态度。把天与命合起来用,在《论语》中出现了三次。“吾十有五而志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距。”(《论语·为政》):“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论语·季氏》)。
“知天命”是一种体验的分析。孔子认为人只有在知天命以后,才能“耳顺”,才能“从心所欲,不逾矩”,从而进入自由的境界。对于“知天命”历史上有不同的理解,我们不妨可以这样来理解:把天理解为创造生命的有价值意义的有机自然,有向善的目的性。因而知天命是对仁德根源性的体认,即“上达”,上达之后就能自觉体悟到人的使命是“以仁为己任”。
孔子不仅提出了“知天命”,还提出了“畏天命”。这里的“畏”不只有恐惧、畏惧的意思,还有敬畏之意。孔子的“畏天命”不是简单的自然崇拜,孔子对自然界充满了敬意,能体悟自然界的生命意义,怀着敬畏之情亲近自然、热爱自然、尊重自然、回报自然。天是高高在上的,以“行”和“生”为其功能。人类应遵从自然的“行”和“生”的秩序和目的,否则就会受到惩罚。畏天命是以知天命为前提,只有知天命,才能畏天命,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论语·为政》)。在畏天命的前提下,思考人与自然相处的方式。天命可通过一些方式警告人类。《论语·乡党》中记载孔子“迅雷风烈必变”,遇到迅雷、烈风等自然现象,孔子却表现出恐惧,毕恭毕敬,是孔子不懂科学知识还是另有原因?我们不妨理解为是孔子对天命的一种敬畏,在与自然相处中,通过反省有无违背天命,达到人与天的和谐。
孔子的天命观中,对鬼神的态度是敬而远之,消解了鬼神迷信,“子不言怪、力、乱、神”(《论语·述而》),对鬼神持悬置的态度。“子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生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孔子对异己的、超自然的实体表现出的是回避的态度。“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论语·雍也》),天命观注入了理性的成分,是对以往天命观的一个革新。在这点上,并非孔子不承认有鬼神,孔子有深刻的天命意识,鬼神虽淡化,但承认鬼神的存在,强调祭祀的虔诚,“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伦语·八佾》),“吾不与祭,如不祭”(《伦语·八佾》)。这涉及到感受的问题,鬼神的存在是人的内心世界体验到的存在,这样,鬼神观就成了调节人的内心世界与外界社会关系的一种手段。由此可见,对鬼神,孔子是温情的,在承认与远离之间成就他的大智大勇。
孔子是中华文明和世界文明中具有突出贡献和巨大影响的伟人,他的一些观点是中华民族文明的源头。尤其是他学说中的“天”,不仅继承了以往的意义,更是赋予其新的内容,可以说是一次具有革命意义的转折。在《论语》中,“天”是一个多面体,既是自然的,又是人格化的,既是一种秩序、一种规律,也是一种命令。在孔子的眼中,“天”是丰润的,有着不同层次的丰富涵义,值得我们深思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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