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去你心里怎么走(一)
2017-09-22桃子夏
桃子夏
我爸是个厨子,大师级。红烧排骨、糖醋里脊、港式牛腩、新疆大盘鸡、东坡肘子、烤羊腿……样样拿手,农家小炒肉、醋熘土豆丝这样的家常小菜也炒得风生水起,从小到大只要老爸掌勺,我都活在《舌尖上的中国》里,享受着父亲烹调的最精致的酸甜苦辣。他说食物也有生命,每一道精心烹调端上桌的美食,生命都只有十五分钟。我曾问他:“为什么只有十五分钟?”
老爸说:“做菜跟做人差不多,做菜要控制火候,做人要抓住时机,误了时机,过了火候,努力也白搭。”这短暂的十五分钟里,精心烹调的食材如果能让懂行的食客尝上一口,道一声“美味”,食材和厨师都算落了个圆满。太多菜品凉在了等待端往餐桌的十五分钟里,成了落落寡欢的残羹冷炙,就像这世上大多数人,穷尽一生变成最美好的自己,未必能遇到美好的另一个人。
而十八岁的我其实还不懂所谓“遇见”和“等待”,更遑论“爱情”和“守护”。十八岁的我是校内女生扳手腕大赛的第一名,跟著兴趣班的师父练了五年的截拳道,单掌劈砖、一飞腿踹倒一个小混混也不在话下……加上爱帮忙的傻大姐性格,系里的妹子大多唤我一声“蓝哥”!一有换饮用桶装水之类的力气活儿,妹子们全都使唤我,遇上小混混动手动脚也都打电话召唤我,一时间我在学校的女生缘火速好到爆,男生缘彻底死绝。
用死党柴斐文的话来说就是:“蓝榛,Z大男生绝不敢招惹的一个奇女子。”老柴说这话时,伸着他的招牌兰花指,细声细气、绘声绘色地跟我们班男生描述我是怎么一飞腿就踹倒了骚扰系花的小混混。男生们纷纷惊诧并由衷地说,蓝榛,你以后结婚一定要请我们,我们倒要看看,是怎么样一个男生可以收服你!
埋头看小说的小迷糊宁久薇也憨笑着推了推眼镜:“我们家蓝哥这么侠义的女子,将来的男朋友一定非等闲之辈!”
众男生顿时都沉默了。
而我在心中暗笑,满不在乎,我会做饭、会截拳道、成绩不错、朋友还特别多,要男朋友做什么?一个人过得这般潇洒!
万万没想到,那天下午,我的潇洒生涯就画上了句号。
下午,我在校外见着那帮小混混又骚扰系花,顺手救了她,两个人一路跑回学校才逃过一劫。刚回学校,宁久薇要我顺便从小卖部带一桶桶装水回寝室。为了省事,我一口气扛了两桶水威风凛凛地上楼,刚上了二楼,不知怎的脚下一滑,两大桶水哐当哐当往后砸了下去,我连人带水滚下楼梯。
等我从慌乱里回过神来,人已经倒在楼梯下,人和水都重重地砸在一个路过的男生身上。那男生低着头,嘴唇都白了。我连忙拉他起来,他倒还能站起来,只是起身后依然沉默着,脸色惨白惨白的。我知道自己犯大错了,连忙帮他拍掉裤子上的灰。
男生低着头,疼得冷汗一滴滴落下,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我一抬头,恰好与他幽深如潭水的眼眸对视——
那是一双恰好深邃又恰好明媚的眸子。
幽深、漆黑,又有着浓浓的欲说还休。有的人天生善于用眼神表达一切,无须开口,你就能从他眼神里读到所有。
“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打量了一眼我掉在地上的饭卡,上面有我的名字。
“蓝榛?”
“对不起!!你的腿没事吧?!”
“腿倒没事。”
我庆幸,还好没撞坏人家,省下了一笔医疗费:“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不好意思啊,再见!!”
“你站住。”男生叫住心存侥幸的我。
我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伸出一直放在身后的右手:“我的手指可能骨折了。”
那个蝉声连绵的夏天,我第一次与“白之焰”这名字扯上关系。白之焰是我十八年来遇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也是后来十年里我遇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他在医院看病的一整个下午,偷偷来看他的女生不下十拨。
那一下午,我像霜打了的茄子,除了道歉都没跟白之焰说过话。等他做完手术包扎好,我们一起坐公交车回校,并排站在车厢后部。他一只手拿书包,一只手还包扎着,有点儿站不稳。我扶了他一把,他却抓着我的手不放,语气冰冷地问:“你是××专业2班的?学号23?”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上个月你在校外拾到一只受伤的流浪狗,带去宠物医院救活了,还到处贴告示寻主人?”
“你就是主人?!”
“我去宠物医院买东西,恰好瞧见你向医生求情,说自己的生活费不多了,求人家给狗狗的治疗费打个9.5折。”
我警觉了:“那你也不至于知道我的学号吧?”
白之焰很无语:“同学,你真不记得我们是同专业同年级了?一个专业一届就三个班,我们天天在同一间阶梯教室上大课,每天都擦肩而过!”
这下我没话说了。一天就一节大课,不少课开学到现在我都没去上过。
白之焰状似为我着想:“知道你穷。这样吧,医疗费我给你打五折,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好好照顾我,直到我手伤痊愈——以后你每天下课去图书馆等我,帮我抄好当天每节课的笔记,下课后帮我做作业,骑车送我回寝室。第二天早上七点准时来接我去上课,顺便帮我买早点。”
听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每天都接送?矫情!你的腿又没断!!”
“这是我的账号,明晚24点前请一次性转账医药费三千块,治疗完成后多退少补,另再加上总额30%的精神损失费和因此造成的耽误功课的损失费。”
“……白同学,您觉得我需要这样照顾您多久?”
“不会太久,小半年吧。”
半年!
我好想哭,这得给人当小保姆被使唤半年啊。endprint
我哭着问他:“白同学,你真的不是碰瓷的吗?”
“不然,你也断根骨头试试?”他微笑。
从此我过上了被奴役还债的日子。
每天提早一小时起床骑车去接他,这人腿长,又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骑车载他上课真是要活生生去掉我半条命;每天的早餐不能重样,不然白少爷会摆臭脸;课堂笔记一定要抄得工工整整,作业的书写速度要跟得上他说的速度,不然会被白少爷用圆珠笔敲头。
一个月下来,我瘦了好几斤,白之焰倒是被养得唇红齿白,愈发好看。不少垂涎于他美色的女生主动申请替我的班,我乐得撂挑子,好几次都逃到食堂了又被他抓回来。
如此严苛,我又打不过他,久而久之我对他产生了像对系主任一样的恐惧感。在校内远远瞧见他,我掉头就躲,能少见就少见。有一次帮他赶作业,整整一个小时都处于他说、我听写的紧张气氛里,快要窒息的我找借口说上厕所,跑去小卖部买了罐果汁喝。一大口冰凉的果汁咕咚咕咚灌下去,昏沉疲惫的头脑才觉着稍微清爽一点点。
远处操场上传来打篮球的声音和欢声笑语。
而我,赎罪的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半分钟娱乐时光了。照顾白之焰的责任和双份作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天清早就要骑车去男生宿舍接他,晚上帮他写完作业,我自己的那份要熬到深夜才能写完,每天都睡眠不足,还不敢跟爸妈说出全部实情,怕他们担心。
我凝望着远处的操场长叹:“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你居然在这?”
白之焰在身后咳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只是想喝一罐果汁而已!”我一溜烟跑上了楼。可是自那以后,每天我去图书馆找他,都会看见桌上摆好了一瓶果汁,恰好是我最爱的那个牌子,有时是草莓味,有时是杧果味。
5月20日那天,有女生给柴斐文送巧克力,柴斐文怕胖,随手给了我。下课后我去找白之焰,才到图书馆门口就见一个女孩被他拒绝,女孩抱着巧克力哭着走了。帮白之焰抄了一小时笔记,趁他去走廊上接电话,我悄悄地拿出柴斐文的巧克力,刚想偷吃一块,白之焰就回来了。
我有点心虚。白之焰的目光落在巧克力上,脸一秒钟红成了番茄。
我说:“白之焰,其实这盒巧克力……”
“你不用说,我懂了。”
“你懂?懂什么?”
“总之,蓝榛,你的心意我真的懂了。”白之焰的脸红通通的,“今天你就不用送我了。”一贯拖拉不让我收工的白之焰龙卷风似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坐在座位上。第二天柴斐文问我,昨天白之焰是不是遇着了什么大好事?他看见白之焰蹦蹦跳跳地回寝室,一路都哼着欢快的小调子。
天天早出晚归,妈妈终究会担心,让同我念一个专业的何应栩每天晚上陪我去图书馆。何应栩小我一岁,从小就被他爹寄养在我们家,算是我爸妈的半个儿子,跟我熟得很。每次见何应栩找我说悄悄话,两人头挨着头的模样,白之焰的脸就黑了。可何应栩很是仰慕他,第一次见到白之焰就顶礼膜拜:“啊!你是我们专业的第一名,还是系篮球队队长!我特别想学你那个招牌投篮姿势,你教教我!!”
“不收徒。收徒将来只收我儿子。”
“爸爸!你認不出我了吗?我是你失散多年、越长越帅气的亲儿子啊!!”何应栩抱住了他的大腿,白之焰一脸无语。我在一边笑得快岔气,白之焰啊白之焰,你太高估何应栩的节操了。
就这样,我们从两个人一起自习,变成了三个人一起自习,后来又加上柴斐文和宁久薇以及仰慕白之焰的女生……一起自习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我和白之焰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熟悉,我能稍微放肆一下,不必抱着半点不敢造次的心思小心翼翼。但不知怎的,只要与他单独相处,纵使只是并肩走在走廊上,一起去单车棚取车,我的心跳都会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是被白之焰的气场震慑住了,所以心跳加快?或是近来过于劳累导致心律失常?
我又困惑,又沉迷,又疲累,又有一丝丝小小的快乐。
三个月后,白之焰的手好得八九不离十。这天,他递来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钱,至少两千多块。
“这是你垫付的那部分医药费。我的手已经好了。”
“不不不,这我不能拿。”我把钱退给他,“本来就应该我负责。”
“不负责也行,”白之焰的眼神里飘过得意,“是我打球不小心把手弄伤了。总之,这三个月,谢了。挺高兴认识你。”
一股冰冷的血液,缓慢地穿过我的心脏。
白之焰!你居然!一瞬间这三个月来一直睡眠不足的委屈都涌上来了, 我激动得都变声了。
“你居然,真的——真的——是碰瓷?!”
他好看的脸上闪现一丝无所谓的坏笑:“对。那又怎样?”
“耍人很好玩?你差遣了我整整三个月,我内疚了三个月,每天一大早骑车去接你,早接晚送,你知道你一个大男生有多沉吗?!为了不给家里添负担,我饿了三个月没吃早点,钱都省下来给你买早点了;每天帮你写一大堆的作业和笔记,忙到很晚才能睡觉,六点又要起床!没有一天睡过好觉!为此,我心里还曾经感激你,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没有跟你父母和学校诉苦,没有进一步追究责任!”我委屈极了,“……我真是傻极了。聪明就能随便耍人?长得好看就能把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就能毫无顾忌地把我当傻瓜?!”
四周安静了下来,吵吵嚷嚷的同学们停下来,不解地打量着我和他。
白之焰轻轻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问我:“陪我写作业就那么难受?”
“对!谁会喜欢帮你写作业啊?!”
他眸子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他好一会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看着我,那目光令人心生寒意。许久,白之焰自嘲道:“是啊,谁会喜欢?”他低头,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行,我都明白了。”
那一句“我都明白了”以后,白之焰再也没有和我说过半个字,在学校里擦肩而过犹如陌生人。我在与他擦肩而过后总忍不住回头看他,他却决绝地从未回过头。这是第一次——我领教到白之焰掩藏在比女生还好看的外表下的、令人讶异的倔强。endprint
没多久,我们升入大一下学期,三个月没说话的我们宛如陌生人,我也放弃了这段友情。开学那天,我拿着两个月的生活费去学校充饭卡,途中和何应栩分开了一下,就那么一小会儿,我被小混混从背后敲晕头,抢走了所有饭钱。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我倒在曾经救过系花的那条小巷子里,后脑勺冒血,眼睁睁地看着小混混们抢走了我的生活费,虽然不多,却是我爸辛苦赚的血汗钱。走之前小混混还踹了我几脚:“你倒是横啊?!你以为你算老几?!哥们泡妹子你也敢管?!”
我昏迷在大雨里,被闻讯而来的柴斐文和何应栩背回学校医务室。醒来时,十几个女生在病房里守着我,好几个哭成了泪人儿,宁久薇告诉我,打劫我的,正是之前常常骚扰系花和女生们的小混混,因为我老是帮女生出头,他们计划好了来报复。
系花妹子哭得眼睛都肿了,还给我带来了好多好吃的。那一瞬间被关心着的我,心软地觉得被打了一顿也不算白挨,友情难得。只是钱追不回了,我很是心疼。
第二天我先去医务室换药,到教室时已经开始上早自习了。我桌上放着一个白色信封,上面还有血迹。这……这不是我装生活费的信封吗?我急匆匆地打开点了点,钱都在,一分不少!
“是白之焰放的。”柴斐文告诉我,一早白之焰就拿着信封来了,据说他昨晚在外面找那群小混混找了一整晚,双方缠斗很久,终于把人抓到交给了警察,钱也寻回了。老柴唏嘘不已:“白之焰也是蛮拼的,好好的一张脸哟……毁了。”
我没听完就冲了出去。白之焰他们班刚好下早自习,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眺望窗外。我默默地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曾以为我们是陌生人,原来私下里早有似有若无的血缘一般的情愫缠绕住了我们;我曾以为我们是朋友,可你一个倔强的转身就让我们之间整整隔绝了几近半年。
那,白之焰,我和你,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如果真是什么也不算,为何要孤身一人帮我去报仇?
“白之焰……”
我快把下嘴唇咬出血来,看着他的背影,那个倔强的后脑勺不肯回头。有同学好奇地转过头来看我们,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谢谢你帮我……”
“不需要谢,你回去吧。”他依然没有回头。
“你还好吗?”我拽过他的胳膊,白之焰回头,眼神幽深地看着我,那张比女生还好看的唇红齿白的脸上,从左侧额头,斜斜地擦过眉尾,留下了一道长达十厘米的划痕,一看就是被利器所伤。伤痕虽然并未缝针只做了涂药处理,但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是难免的了。
那曾是比大多数人都好看的一张脸啊。
肤色白皙,素净到连女生都自叹不如;剑眉星目,清秀里带着几分潇洒的仙气,古典又耐看;穿现代装也是极好看的。连系主任也调侃过,白之焰同学成绩名列前茅,外形气质也名列前茅,这条件将来做偶像剧的演员也是大有可为的嘛。
如今这好看的脸上极不协调地多了一道伤痕,生生毁掉了所有俊美的仙气。我下意识地伸手想碰一下他的伤疤,他往后闪躲,挡开我的手。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很疼吧?谢谢,谢谢你帮我……”
“何必言謝?蓝榛,如果我曾经欠过你什么,我都还清了。”他顿了顿,艰难地道出字句,“我们这……算是两清了。”
那天下课后我魂不守舍地回到寝室,一直到将近凌晨三点才迷迷糊糊睡去,却昏昏沉沉又梦见了白之焰。我梦见他来还我医疗费的那天,我斥责他居然耍了我。他似笑非笑地问我:“陪我写作业就那么难受?”
“对!谁会喜欢帮你写作业啊?!”
彼时他眸子里的光瞬间熄灭了,自嘲地笑笑:“是啊,谁会喜欢?”他低头,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行,我都明白了。”
——在梦境里重温这一幕的我忽然也明白了,明白自己的心了。
这是我第二次领教到白之焰别扭的决绝,像是少年的倔强,更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强行斩断所有心念,说两清便是两清,不再联系我,忽视我,仿佛早已忘记我。
连柴斐文也说:“白之焰这男人真是奇怪。明明可以为你豁出性命,单枪匹马地跑去找对方报仇,被人划得满脸是血也不喊一句疼。明明是爱你才会做出的事,却在日常生活里一个字也不多说,永远与你擦身而过,恍如陌生人。”
无数次被擦肩而过的他忽视,每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都很想勇敢地叫住他,对他说,我俩就别再斗气了,好吗?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两清。
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蓝榛居然消失了。无数次,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然后安慰自己,下一次吧,下一次再跟他打招呼吧。人生还长着呢,机会多着呢。
大一下学期考完期末考试,我鼓足勇气去白之焰班上找他,白之焰没遇着,却遇着了系花妹子。她甜甜地一笑:“来找白之焰?”
“人家不愿见我。”
“怎么会,他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帮你啊。”
“唉,确实救过我一次。”
“只一次?”系花天真可爱地嘟嘟小嘴,回忆起往事,“我怎么记得他救过你两次?一次是帮你找回生活费,还有一次是刚刚认识的时候,为了保护我俩,被那帮小混混打伤了手指啊。”
“他的手指其实是打篮球弄伤的。”
系花很肯定:“不是打篮球。是大一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我在校外被小混混骚扰,你不是救了我吗?我俩怕他们追上来,一路跑到校门口才安心——后来别的男生告诉我,那帮人其实追上来了,是路过的白之焰带着两个男生堵住他们,才让我俩逃过了那一劫。”
系花还说:“我当时就向白之焰道谢了,他当时手受伤了,说想见你,让你带他去医院看病。我就带着白之焰去找你,结果他人刚到楼下,你就抱着桶装水从楼上摔了下来。我见你人没摔着,跟白之焰也聊上了,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系花唏嘘,“原来你一直不知道。”
原来,原来那一次手指上的伤不是他故意碰瓷,是他救过我,是我误会了他,从头到尾我都在误会他。难怪他会伤心地说,蓝榛,我们两清了。endprint
我跑去他寝室,寝室大门紧闭,敲了很久没人来开门;他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晚上我又发了一封长长的电邮,这一回,电邮显示被对方阅读了,却没有回复。
两清。
原来这便是两清?不听不言不答,视对方如无物。我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持续又酸涩的痛。你说两清便两清了?如果我还不想呢?
无奈之下,我打电话给柴斐文,却得到一个更坏的消息。老柴惊讶极了:“你不知道?这学期白之焰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临时转学去国外了。回不回得来还是未知数,就算回来,也绝对回不了我们这个专业这一年级了……这一折腾,中间至少得耽误一年的课程。”
“什么变故会严重到要转学?”我追问。
老柴也很无奈:“你知道的,我跟他交情是有,但白之焰这种打断牙齿往肚里咽的倔强性子,他不说,你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他登机前给我打了电话道别。”
“他有没有问起我,或者说跟我告别?”
老柴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挺遗憾的,真没有。”
白之焰这一去犹如小小石子坠入大海深渊,杳无踪迹。在那个彻底失去他消息的暑假里,每一天我都仿佛死去了一点点。
每天老爸都会为我们精心准备晚餐,哪怕不是节日,我们家的餐桌上也一定会郑重其事地摆好碗碟,端上一道道大菜,吃之前大家微笑着碰杯,说句“开始吃吧”,仿佛一个郑重而珍贵的仪式。
以往我常觉得老爸是个粗人,哪怕他说出“每道菜的生命都只有十五分钟”这样略感文艺的话,我也未曾上心过。
如今细想,竟生出细若游丝的悲哀来。
如果我和白之焰相識的这一年多里,每一次相逢都能像家里用餐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待对方,纵使从头到尾都没有剖白心意,又何至于留下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
想明白了的我终于给白之焰写了一封邮件。
花了一整个晚上细细斟酌词句,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写下来的总不是心头最想说给他听的,最后发出的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很想念你。”
话说得这么直接了,犹如告白,可我等了一晚,依然没收到对方的回音。第二天醒来一看,邮件显示已读,我揪着一颗心又等了两天,依然没有收到回复。
如果我们真的没有缘分,这就算是告别了吧?
大二那年的圣诞节尤为冷,下足了三天三夜的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连梦里都是雪花坠落的声音。
圣诞节下午,柴斐文和宁久薇约我一块去探望老师。北风席卷着雪花游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和宁久薇正在研究给老师买的圣诞礼物。我围着厚实的大红围巾在风里不停往手心里哈气,远远地就瞧见街道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个月不见的白之焰居然回来了。
他一身烟灰色大衣,穿过满街风雪,来到我面前。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与他重逢的这一幕,像是昨晚的美梦今天就成真了。
下期预告:
难得重逢,蓝榛一口气把心里话跟白之焰交了底。被“告白”的白之焰,却给了她谁都没能猜到的一个答案。
他的心比甜蜜更甜蜜,十一年如一,沉默地低鸣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