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人家
2017-09-21徐谢师
徐谢师
在我家乡,走人家的意思就是走亲戚。
“走亲走亲,不走不亲。”大人们常常这样说。因而,逢年过节走人家就成了亲戚互动的必修课,也是我们小孩子翘首以盼的大好事——意味着新衣服加身、几大碗上桌、糖果包到手,可以不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可以不做那本也不多的作业,还有干不完的家务事,想起来心里那个美啊!
记忆中,我们家里走亲戚似乎是父亲和我的专利。母亲和姐姐就像毫无疑问要待在家里一样;哥哥是劳动力,农活绑住了手脚。他们那时是否对我有“羡慕嫉妒恨”,不得而知。反正我乐得屁颠屁颠跟在父亲后头。刚出门的时候,往往还没等父亲收拾停当,我早已跑出老远。
虽然心中一直期待幸福时刻的到来,但因为彼时交通不便,走人家就成了走路的代名詞,开始还是“一路风景一路歌,一路奔跑一路跳”,走到中途往往就吃不消了。哪怕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父亲是绝对不会心生怜悯将我驮到背上的,除非有过河渡水的情形。但他老人家有自己的法子让我打起精神,每走到一个地形地貌有点特色的地方,就跟我讲“风水”:这里是“仙鹅抱蛋”,那里是“蜘蛛织网”;什么“猛蛇吐信”、“烈马奔江”,“天子屋场”的传说,“橡皮嘴”的故事,娓娓道来,有声有色,听起来似懂非懂,看上去却有模有样;顺着父亲指点的方向,加上煞有介事的描述,眼前那些不太起眼的山水恍惚间灵动起来,脚步也不知不觉变得轻快多了。
一路上会偶遇很多熟人,父亲的熟人。每见到一个熟人,父亲总是热情地打招呼,见到劳作的人就是“咯样发狠啊”,碰上同样走人家的总要停下脚步,“久间久间”,很久未谋面的样子,临别时说上一句“暂别”。俨然现在官方的正式交往,一点也看不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伯伯在进行民间应酬。
到得亲戚家来,父亲和亲戚都不由自主露出喜出望外的样子,相互问着每一个家庭成员,从老到少,一个都不能少:爷老子好么,娘老子身体健啵,崽媳妇听话啰,细伢啧乖吧。听起来有点程式化,看不出有丝毫做作。声声问候中,流淌的是久别重逢的快乐,是有客自远方来的喜悦!
到得早的话,捧一杯热腾腾的烟茶,端一盆滚烫烫的洗脸水。夜幕降临时,洗脚水提到了跟前,递上毛巾、袜子。餐桌是丰盛的,不是十大碗就是八大碗。如果好久没去加上亲戚条件好的话,保准是“情席”招待,菜是一碗一碗地上,酒要一巡一巡地敬。请上年尊派长的亲戚和族友,慢慢的陪,细细的聊,一醉方休。
乡村的夜,静谧而不寂寞。炉中火越烧越旺,真的柴火易上身,整个身子就像被火热温暖地包裹着,即便下雪天气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亲戚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当年的天气农事,收成收获,大事喜事,婚丧嫁娶,长辈性格,儿女成长。几个小时过去,还要宵夜。至今难以忘怀的,是在一亲戚家吃的熏羊肉下面,那个香啊,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味道最好的一碗面!
如今,走人家很少走路了,但也错过了很多风景,减少了很多乐趣,失去了很多与熟人邂逅交谈的机会。
责任编辑:黄艳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