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大饭店（七）

晓寒

前情提要：

经过杨一爷爷的提醒，杨一终于回想起杰森和自己的真实关系——杰森其实叫姜生，他和杨一曾是一对挚友，互相鼓励着度过了军校的时光。正当此时，杨清突然出现，对着爷爷举起了武器。

（一）杨 清

在我的枪口面前，爷爷巍然挺立。

“你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他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好像对着他脑袋的不是枪口，而是小女孩买回来的拨浪鼓。

“杨司令，该是和你的老朋友威尔逊见面的时候了。”

杨一和杰森企图反抗我，简直可笑。杨一被侵入他身体的干巴斯人麻痹了神经，动弹不得。而杰森，早已被一只章鱼形态的红色流亡生物擒住。

“清儿啊，走之前，我有份礼物要给你。”爷爷指了指桌上那只已经勾描轮廓，但未上完色的风筝。

“别开玩笑了。”我受夠了他假惺惺的表演。

“自古以来，飞翔都是人类的梦想。可谁也没想过，我们会为梦想付出怎样的代价。这是我设计的飞船模型，我把它交给你，有一天，你会拥有这样的飞船。我很抱歉，曾经军校对你和你的克隆人朋友进行了恶劣教育。这种教育比没有教育还坏，它是对人一生的误导。”这个老头子说话时总有一股书生气，实际上当他想做什么的时候，比谁都要狠戾。

“它只是一个破风筝。”

“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现在，‘百鸟朝凤是人类最新的飞船。回来吧，杨清，我们的舰队需要你，地球需要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原本以为，我已经不会再为这些羁绊感到痛苦了，但即使在最后关头，他一心想着的，还是他的飞船、他的舰队以及一个军人的荣耀。为了这份荣耀，即使死到临头，他还在试图争取我，让我为他的军队效力，好在子弹打穿他的脑袋之前，再为他的一生记上一功。

我憎恨他这种彻骨的集体主义，除了军人的荣誉，他不在乎任何东西。他的心里永远都是军队需要什么，地球需要什么，却从没有问过一次，我需要什么。

我冷笑一声，准备扣动扳机，但是……我转过头，叛徒杰森正用一把柯尔特蟒蛇型左轮手枪指着我。

“人类，你恐怕忘了，这些流亡生物是谁驯养出来的。”他朝我眨眨眼睛，那红色流亡生物就乖乖地匍匐在他的脚下。他轻轻吹了个口哨，那生物就伸出红色的触角，绑住了我的手脚。

可恶的动物饲养员。

（二）杰 森

为什么要救杨一和这个满口胡话的老大爷？别以为我有多么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只想求证我的身世是否属实。

要是知道我救了他们之后，杨一会24小时黏在我身边，我宁愿子弹穿过他的喉咙！

我们将杨清控制在杨一爷爷的迷你飞船中，第二天他就会带我们去作战总部开会，研讨如何对付金的部队。我只能小范围控制几只流亡生物，而金一定会不停地训练新的流亡生物，为他们注射紊乱身体机能的药剂，让他们前赴后继地走上战场。

到那时，这些失去控制的流亡生物就会像丧尸一样不停战斗，直到踏平地球为止。

我不想当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那样的角色在现实中都没什么好结果。

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在启程前夜，杨一坚持带我在小镇逛逛，说这样有助于我恢复记忆。他说时代已经改变，现在想找到他冬眠前去的那些烧烤摊，只能去海边的复古餐厅了。

那些餐厅悬挂在高高的树上，这些大树是新纪元才有的建筑，每一片树叶上都搭建着各式各样的阁楼。在新纪元，土地问题已经解决，人们不必烦恼房子问题。不过，这些房间里的布局都是全息投影形成的。杨一总说，只有冬眠后醒来的人，才能感觉出这之中的差别。很多东西是全息投影代替不了的，就算投影再怎么真实，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谢谢你，姜生，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他一路紧贴着我，对我露出了哈巴狗一般的眼神，这让我很恐惧。

“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甩开他凑过来的手。

“当然，当然。”他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我就是有些激动。走，我带你去吃烧烤！以前我们经常在海边吃烧烤，喝啤酒，一聊就是一整夜，迷迷糊糊醒来后，都是日出的时候了……”

我没办法想象和一个男生一起看日出。

“我太怀念那个年代了。现在，大家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和闹钟零件一样，能够随意取下来，甚至包括大脑。人和机器的界限已经分不清……他们将你变成了储存记忆副本的盒子，又只留下你的部分感知，把你装到一个新的身体里……”他的话语中略有惆怅。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吗？”在杨一为我倒上啤酒时，我抬头问他。

他顿了片刻，立刻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你！怎么能不是你！你的脾气、性格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换了身体，失去了记忆，你的灵魂在，就永远都在！”

夜色中，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泛着泪花。

我赶紧把那杯啤酒倒进我的机器身体中，再让我体内的智能机器人将它消毒、降解，再蒸发出去。

啤酒的味道我永远品尝不到，但我能感受到坐在我对面的地球人，有着满腔的悲伤。

“真的，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哪怕你变成了机器人，哪怕你没了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姜生，我都很高兴，我简直高兴坏了，你知道吗？”

夜色将人们温柔包围，点点的灯光如星星般闪耀。当海风吹过桌面，坐在我对面的地球人，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悲伤不已。

好像这泪水，已等了一个世纪，终于肯流了出来。

（三）杨 一

莎士比亚在《辛白林》中说：“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

相比较历史上的人们，这个时代，人类逐渐克服了疾病，发明了成熟的冷冻技术，如果你愿意，人类能够实现永生。

原以为克服了生老病死，这个世界就会和平美好，可惜头顶的星空太令人着迷，人们想要扩张疆土，而有了新的欲望，就会有新的烦恼。endprint

我无比怀念那个逝去的时代。那时，小镇的海边有许多烤串摊子，不是复古餐厅中的全息投影，是货真价实的烧烤摊。如果遇到台风，吃到一半，头顶的棚子都会被掀走。

戴着金链子、趿着拖鞋的暴发户连吃两盆小龙虾，满面红光；数学不及格的女生坐在桌前哇哇大哭，闺蜜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为她点二十串羊肉串；来小镇旅游的老外拿着录音笔，认真记录每一种烤串的发音，把老板烦得不行；到了凌晨收摊的时候，好心的服务生端着一盆饭菜，去喂已经等在门口的流浪猫和流浪狗……

街道静悄悄的，昏黄色的灯光落下来，天与地都浸泡在一种暧昧的温柔气息里，这样有烟火味的生活才是生活。

如今，一切都太智能了，包括坐在我对面的姜生，他就是智能时代的产物。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他怀疑道。

“你的性格和姜生一模一样。以前，你是个军医，现在……现在，你可以说是个兽医。你耐心，细心，不仅能驯养流亡生物，还能治疗他们……”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在瞎扯？”

“怎么是瞎扯呢！对于你，我无所不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记得在星际大饭店，你好几次都试图掐断我的脖子。”姜生提醒道。

我一时语塞。确实，就在不久前，我还和他势不两立，骂他是个无耻的外星动物饲养员，现在忽然要他和我相认，换谁都接受不了。

“你可以检测我大脑中所有的信息，很多都是关于你的，当你读取到那些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我恨不得把大脑里的每个瞬间都展开到他面前。

“不看。”他冷漠地说。

这让我有些受伤，不过没关系，就算他忘记了过去，我相信，经过接下来的相处，我们又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我说……”姜生忽然想起什么，“你爷爷怎么知道这么多？他怎么看一眼就知道，我身体里装着你失散多年老友的大脑？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不应该只有金吗？”

这句话惊醒了我。天！我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快走！杨清有危险！”我急忙跑出餐厅，脑海里闪过爷爷在最后时刻，扬起的笑容。

（四）杨 清

禁闭室的房门被打开时，我没有感到意外。

这个老狐狸还活着站在我面前，只能怪我自己。我應该远程发射子弹，暗中解决他的生命。

“清儿，你是军校最完美的作品，或者说，你简直就是个艺术品。”他还是一派文质彬彬的学者风度，只有我清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不会再为你们做任何事。”

“你一直是我的好孙女，感谢你为我杀了威尔逊，现在，我在总部最大的对头没了。以后，所有对外扩张的决策，都交到我手上了。”他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我几乎能想到，在杨一面前，他肯定为威尔逊的死表现得万分痛心。可是，除了我，有谁会知道，他的身体里流着肮脏的魔鬼之血。

“你们两个，我都会杀。”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们需要对你进行解剖和研究，如今的你太强大了，我曾经很好奇，那个神秘的外星首领究竟对你的基因进行了怎样的重组。为什么炮弹都不能伤害你一分一毫？如今我明白了，创造生命就是编写程序，只要掌握了编写基因程序的规律，每个人都是上帝。”他微笑着，朝我的胸口开了一枪，然后像研究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一样，注视着我身上迅速愈合的伤口。

“如果无节制地对人类基因进行重新编程，人类和那些随意制造的机器又有什么不同？这将摧毁现代文明的整个法制和伦理体系的基础。哦，对，你们不在乎什么伦理，我的出生，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冷笑道。

“我们要研究的，不仅是你，还有那个装着姜生大脑的外星人。放心，你们很快就会在实验室里见面了。”他摸摸我的脑袋，笑得异常慈祥。

“爷爷，”一瞬间，我几乎崩溃，“和你们人类一样，我的血也是红的。”

他挑了挑眉毛，又朝我开了一枪，像是找到新玩具的小男孩一样不停地射击。

“我知道，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地球上的多数人一样。只不过，总有人要当上帝。你明白吗，我的乖孙女？”

一道光打到他扭曲的笑脸上，这样的爷爷，比宇宙飞船中任何流亡生物都要可怕。

下期预告：

金来到地球，放出了流亡生物军团，与爷爷分庭抗衡，划分势力范围。杰森为了重新取得金的信任，将杨一囚回星际大饭店。爷爷企图将杨清改造成“飞人”并克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杨一是否还能赶来解救杨清？精彩情节，且看下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