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1946年的一天，北平的一帮大汉奸如王克敏等，都接到了一张请柬，署名的就是王荫泰。请柬上写着“敬备菲酌，恭请光临”。汉奸们心想，这时候，还有人请吃饭，实在是难得，于是纷纷如约赴宴。正当汉奸们频频举杯，得意忘形时，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军统）副局长戴笠突然出现了，同时，早已埋伏好的军统局特务们也冒了出来。戴笠宣布了对汉奸们的逮捕令，所有的座上客，立即变成了阶下囚，全被“护送”到北京炮局监狱收押，半年后又被押往南京关押，听候审判。王荫泰因为罪行重大被国民政府判处死刑。

日本侵略者被赶走了。同仁堂的员工都以为光复了，该过上好日子了，乐达义也预备大干一番，再现同仁堂的辉煌。可谁知北平的历史上，又卷起了一场风云。

第五章、古都五更寒

第一节、乐家传人，管地下党金库北平解放，有同仁堂贡献

抗战胜利了，日本鬼子被赶跑了，北平人真高兴，北平的工商界也真高兴！抗战胜利初期，北平的市面上还真出现了一阵子繁荣景像。老百姓以为今后能过上好日子了，许多人做新衣裳、买新鞋、新帽、包饺子、吃炸酱面，如同过年一般。他们对市场的繁荣起了很大促进作用。

那时，同仁堂的员工劲头足、乐家的老老少少心气儿高，乐达义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一个未来同仁堂的样子了，那是一个比“供奉御药”时期还要繁荣兴旺的同仁堂。

抗战期间，北平的权贵大都是日本人、汉奸以及和日伪关系密切的人。日本投降后，他们有的被捕，有的返回日本，有的逃之夭夭。街面上，到处是卖旧货的无照摊贩，尤其以天桥、东单、隆福寺一带为多。这些旧货摊上卖的大都是日本人丢下的物品，以及查抄汉奸的“抄家货”，从服装到鞋帽，从字画古玩到家具电器，无所不有，而且价钱都很便宜。

由于原来的高消费阶层消失了，新的高消费阶层一时还没有产生。这一时期，普通市民和近郊的农民就成了北平的消费主力。受这种消费结构的影响，同仁堂和其它中药店一样，贵重的滋补药物如人参、鹿茸虽然卖得不好，可是那些治病的丸散膏丹却卖得不错。这时的同仁堂虽然谈不上“财源茂盛”，却也称得上“生意兴隆”。

不久，随着国民党“劫收大员”和美国军人的纷纷来到，北平又冒出了一批新的权贵，商业也因此进入了一个畸形繁荣时期。一批新的商户出现了，还出现了如“大华”那样新建的百货商场。不过那时，充斥了北平市面的是大量的美国货，吆喝“美国玻璃雨衣”、“美国玻璃牙刷”的叫卖声随处可闻；画着女人大腿的“美国玻璃丝袜”广告到处都是。美国的口红、指甲油、香水等等更是名媛富婆们追逐的对象。旧货摊上，当家的货物也由日本货变成了帆布行军床、风镜、美式军装等美国军用品。这一时期，国货几乎样样受到美国货打压，可是参茸之类的滋补品却销量大增。有的中药店老板看不明白行情，就问乐达义，“真是怪了，我这儿的人参鹿茸一向不大好卖，可这几天都卖光了。您说我该不该进货，进的话，进多少合适？”

乐达义一听，嘿嘿地乐了，他胸有成竹地说：“您手里有钱就进吧，能进多少进多少。这行情可是看涨。”

“唷，我眼拙，没看出这行情为什么会涨。”

“现在铺天盖地都是美国货，西药行里自然也是美国货称霸，什么盘尼西林、阿斯匹林，名目繁多。可是唯有人参鹿茸之类的滋补品，美国货一时还碍不着咱们。更主要的是，现在政府接收大员来了，多少官吏要巴结他们，大大小小的政府衙门也建起来了，又有多少士农工商阶层为了将来好办事，不受他们的气，要送礼、要打点。再说，现在钱越来越毛，还不如早点儿换成细料呢！您说，这人参鹿茸之类的能不好销吗？”

“得，您一点拨，我明白了。怪不得我这小店的参茸几天工夫就卖光了呢！”

乐达义还真说中了，同仁堂参茸等滋补品的买卖，自打抗战以来，就没有这么好过。

不过，乐达义也有不顺心的事，就是国民党政府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敲诈勒索的花样也越来越多。同仁堂和许多商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接到税务或经济管理部门“携带有关账目前来查账”的通知。商家只要接到这种通知，赶紧就得托人通融，送礼打点，不然的话，鸡蛋里也能给你挑出骨头来，轻了说你“资料不全”，税务部门就可以“迳行决定纳税额并据此课税”，也就是想罚多少就罚多少；重了，那就是关门停业，何时才能开张就难说了，被罚的商户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一件不顺心的事，就是有人跟他说，“二房乐西的儿子乐元可不好好经营他的永仁堂，还是喜欢玩，唱戏、拍照、交朋友，花样多着呢。还有他的夫人李铮，老爱逛东安市场。王府井现在可比大栅栏繁华。东安市场一张席子那么大一块地方，租金就得好几两金子。他们的永仁堂开在王府井这种黄金地段，还不好好用心经营，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不过，永仁堂现在买卖还不错。只是他们那些朋友不知是些什么人。”乐达义叹口气说，“唉，这事咱们也不便多嘴，只能是为他祈福吧。”

谁都看得出，乐达义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却放不下。他知道北平很乱，各种力量都在较量，国民党的、共产党的、美国人的、甚至还有日伪的残余势力、以及各种会道门。一不留神，不是招惹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同仁堂虽然盛名不衰，可毕竟没有了当初“供奉御药”时的特权，没有了过硬的靠山，在这个社会上可就难混了。因此，他只希望晚辈们能把“济世养生”的药铺做好。

其实，乐元可和他那“好逛东安市场”的夫人，却是在做着一件大事，尤其是他的夫人李铮更是承担着大任……

谁也想不到，同仁堂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到了1947年初，北平都在传说，设在协和医院，由共产党、国民党和美国三方组成的军调部要解散了，中国共产党代表要撤走了。人们都在说，“军调部一解散，就说明调停不成，要开战了！”

乐达义一听可急了：“这时局怎么就像北京七月的老天爷，说变就变呢？”

是啊，他能不急吗？刚打了八年仗，再接着打内战，这买卖还怎么做？同仁堂在八年抗战中，惨淡经营，总算挺过来了。现在虽然稍有起色，可要恢复元气，还得有几年太平日子才行，要是一开战，恐怕就在劫难逃了。想到这儿，因为着急，再加上年纪大，他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胸闷头晕。他意识到，自己和同仁堂都到了一个关口上……

果然，由于国民党发动内战，再加上无法抑止的贪污腐败，北平的经济形势也和全国一样，如江河日下，而乐达义因为年纪大，身体不好，心情越来越差，也是每况愈下。乐达义对铺务的管理只好放手了，许多事只能推给别人去做。

因为大栅栏的戏园子多，晚上反倒是这里的营业高峰，可是那段时间北平的供电能力不足，大栅栏也和北平其它地区一样，经常停电。戏园子因此受影响，店铺的营业也受连累。1947年2月中旬的一天，天刚擦黑，店里生意清淡，几位“大卖药”“小卖药”就议论起来了，有的说：“如今市面不大好，老东家太操心，最近气色越来越不好，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

“可不是，听说东北那边儿仗打得厉害，咱们的参茸也不好进货了，老东家着急啊。”

正说着呢，大查柜提着几盏煤油灯进来了。几位员工奇怪了，就问：“您买这么多煤油灯干吗？”

大查柜叹口气说：“你们不知道。现在老停电，当官的不但不想法子解决，反倒借机发起横财来了。这不，社会局前天规定，三天内，各临街商家都得买齐这种统一样式的煤油灯，停电的时候挂出来。咱们同仁堂也逃不过去，只好买吧。”

员工们又议论开了：“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过去有不准百姓点灯的昏官，现在有逼着百姓点灯的政府。真是什么新鲜事儿都有。”

说来也巧，就在说话这工夫，又停电了。大伙儿就说：“那就点上看看，这官办的煤油灯有多亮吧。”

一位员工点亮了一盏煤油灯，挂了起来。大查柜和员工们都摇头说：“不怎么样，还不如荧火虫屁股亮呢。”

“跟坟地里的鬼火似的，还不如没有呢，有它更吓人。”

这时候，不知哪儿来了一股风，那油灯里的小火苗晃了晃，灭了。

这下，几位员工的话就更多了，有的说：“这可不是吉兆。”

有的说：“这不应了‘吹灯拔蜡’那句俗话吗？”

有位“小卖药”的，说话没遮拦：“唷，这些天老东家身体欠安，可别是……”

大查柜一听，气得大喝一声：“说什么呢！怎么不惦记点儿好的？”

那位“小卖药”，吓得直吐舌头。

不想，就在1947年，乐达义去世了。人们的给他的评价是：他正直，办事公道，有管理才能，对员工不错。他不仅在老乐家四大房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而且因为有他担纲，在最困难的日伪统治时期，同仁堂保住了珍贵的民族品牌和祖传秘方，乐达义于中华民族有功。

乐达义去世后，乐松生成了同仁堂的负责人之一。这时他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同时还兼着天津达仁堂的副经理。因此，常在京津两地跑来跑去。可是他精力再旺，头脑再灵，也被国民党政府治理下的乱像，搞得焦头烂额。

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下，北平的苛捐杂税已经多如牛毛，发展到登峰造极时，竟有什么“绥靖临时捐”，“绥靖建设捐”，“守护团捐”，“城防费”，“兵役费”、征税还要抽“手续费”。怪不得同仁堂的员工说，“我爷爷是大清朝过来的，连他都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多苛捐杂税！”

“嗨，您没听现在老百姓都说，大清朝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现在呢，是‘党国万税，万税，万万税！’”

那时的民族工商业处境越来越艰难，苛捐杂税只是一方面，还有恶劣的金融形势，更是把包括同仁堂在内的许多店铺推入水深火热中。1945年11月，中央银行宣布，伪“联合票”按五比一的比价兑换法币，北平的物价就应声上涨。

（未完待续）